没等那小厮出去传唤郭推判,迎头却与三人撞了个满怀,猝不及防,那小厮便成了滚地葫芦,连忙狼狈爬起,刚要向那人赔罪,那人却一阵风似的不理他冲进了花厅。
随着的就是一连串的大呼小叫:“不好了,知府大人祸事了,祸事了。”看去时候,却是永新县令、泰和县令、安福县令在那大呼小叫。

那小厮也是见惯了官场事情,知道这时候还是离远点为上,没必要为看个热闹稀奇惹一身祸事,当下也不吱声,连忙跑出去呼唤郭推判去了。

王知府正在那里彷徨,已经是六神无主,突然再被永新县令、泰和县令、安福县令这么几嗓子喊出,怎么又是祸事?当时只惊得魂飞天外,木呆呆只是看着几位县令发呆。

那几位县令冒冒失失的闯进了花厅大呼小叫,却不想有外人在场,一时也是手足无措,那赵员外见事情不对,连忙上前见礼道:“几位大人,却是为老小儿家族子弟被井冈山贼军砍杀之事费心?这里却得多谢了。”

那几位县令一见,哪里还管的了这些,当时呵斥道:“不过是小小几座农家堡失陷,有什么大惊小怪?现在你的事情先放一边,我们与知府大人有大事商量,你赶紧回避。”言语间颇为焦急不耐。

那赵员外本来与这些县令相熟,也是可以登堂入室的,这还是第一次吃了这县令颜色,还想再啰嗦几句自己的事情,但看见那县令已经红了眼睛,那阵仗就好像自己一个不退,立刻喊人将自己叉出去的样子,没必要自找无趣,连忙告个罪急慌慌退去。

正在失神的王知府一见来了几位县令,一把上前,抓住了那县令的袖子急忙道:“你们来的好快,真是祸事了,赶紧给我拿个主意。”

那县令哪里还管的了县尊说什么,只是一连声的道:“先不要顾及其他,知府大人,祸事啦,祸事啦。”

那王知府闻听,想到自己说的好像与永新县令说的不同,连忙问道:“还有什么祸事?”

那永新县令忙急火火的道:“知府大人,我永新县已经失陷,安福县、吉安县也相继失陷,都被红巾贼众攻占了,就在这一两天他们便要杀到吉安府了。”

“你,你,你说什么?”王知府当时没反应过来,一脸迷茫的追问道。

“知府大人,现在红巾贼众攻占永新县、安福县、吉安县,开仓放粮,给那帮泥腿子分田分地,又广招壮丁,现在井冈山红巾贼众人马已经达到五万,齐聚在吉安府三十里外的树林里安营扎寨,这一两日便要攻打吉安府啦。”那三位县令你一言我一语已经急得连连跺脚。

王知府闻听,当时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好一阵,咕咚一声坐在了地上,竟然昏了过去。

几位县令一见,大惊失色,连忙招呼门外几个下人,七手八脚的把王知府抬到榻上,一阵掐人中灌凉水的忙活,王知府才悠悠转醒,但人是醒过来了,但依旧懵懵懂懂的双眼无神。

其实王知府早就知道,这样的事情早晚就要发生,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天下太平罢了。

这江西民风彪悍,更有落魄马户,塞外马匪你来我往,本就是不得安生,却是老天不开眼,竟然是连续三年大旱无雨,沿赣江之地又都被豪强大户百般侵占,百姓们早就民不聊生,草皮树根果腹,相率成了流民,更有崇祯朝时期催逼无度,对地方上只是看政绩考评,却无半点赈济抚恤,东林党上台,更是变本加厉的增加税负杂捐,追逼往年积欠,更使得民怨涛涛。

流民一多,都去讨饭,哪里还有小民下户施舍?指望那些地主豪强?算了吧,自己最是知道他们,宁可把堆积如山的粮食放在仓房里烂掉,也舍不得拿出一粒来给那些泥腿子,拿也可以,那就是驴打滚的利钱,一斗谷子就让你世代还不完。

流民无处讨得吃食,那就只能上山聚义结草为寇,四处劫掠了,却不说别地,便是这还算富裕平坦的吉安,周边山上就有五路盗匪,啸聚了三五千,或两三千,最大的有了几万之众,那赣州张子强,井冈山袁彪便是其中之一。

本来吉安府里也是有几个千户所的守卫地方之兵,但你看看现在的千户,哪里还有洪武爷的盛况?原先军户得洪武爷的恩典,那是有军屯田土活命的,但现在,政久弊生,军户的田土要么被军官贪占,要么被豪强掠夺,要么就是被朝廷划拨成了王庄王田,成了老朱家的私产,哪里还有半分地在军户之手?

现在千户原有的定额应该是一千二百余,现在可好,那些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有些体力的,也成了那些腌臜军头的佃户长工,只有半死不活的五六百的士卒,那就是连站都站不稳的,在那里苦熬过活,这还是逃无可逃,跑无可跑的,在那里等着朝廷隔上几月才能发下的一星半点粮饷活命,就指望着这些腌臜货剿灭周边杆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现在好了,真的是贼人势大,已经能聚拢五万之众来打吉安府的主意,但以现在吉安府实力,哪里有半点抵抗能力?想想自己辛辛苦苦搜刮来的秋粮赋税还在城里,没有征招民夫役差起运,却招来了红巾贼窥视,这可是自己升官发财出政绩的本钱啊,也是自己一半的家私,全部的前程,万一有事,那自己不但升官无望,甚至都有丢官罢职的危险,这怎么不让自己晕倒?

事情来了,躲是躲不过了,但让自己想章程却是难上加难,几万贼兵,自己这小小吉安府两万官军哪里还是对手?到南昌九江那里求援?晃晃脑袋,自己马上就打消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现在这种状况,哪个州县里不是盗匪丛生?当初有那不识时务的县令到江西巡府告诉,请兵围剿。却是得了个为官无能,至地方不净的申斥,为何你县盗匪猖獗而他县却无?就不问情由地把来人打一顿板子,说道:“此饥氓也,掠至明春后自定耳。”现在想来,自己的屁股已经隐隐作痛呢。

现在是,大家都知道但大家又都要装作不知道,上面要的是粉饰太平,下面就要安于现状,只要你把赋税钱粮不要短缺就好,只要盗匪不要惹出大的乱子来就成,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我不去招惹你,咱们相安无事多好,可你张子强和顽兵怎么就单单与我为敌?这不是要人老命吗?

突然脑袋一转,要不自己找个借口到南昌城里躲几天?等红巾贼劫掠完了,自去后再回来?但一想却是不妥,大明对失土的官员处罚及重,抄家灭门的那是常理,自己万万担待不起。

这真是在也是死,逃也是死,如之奈何?

这的确是天大的祸事了

看着一脸茫然的王知府,那几位县令也顾不得礼仪,急切的催促道:“王知府,别愣着啦,赶紧的拿个章程出来啊,杆子已经聚会在吉安府外几十里的山寨,攻打吉安府,时间可就是这两天了,再不抓紧可就万事皆休啦。”

被安福县令连番呼喊,王知府一个冷颤,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那安福县令的手,颤声道:“本府现在已经六神无主,还请先生教我。”

那安福县令就是一口冷气,自己就是一个落地秀才,只会舞文弄墨,凭借着多年专营,才在安福混了个县令,对这厮杀之事根本就一窍不通,你问我,我问谁来?

现在吉安府的状况自己心知肚明,自己这是顾念着属官之义赶来报告,要不自己早就带着家小远走他乡避祸了。

“要不,我们找幕僚钱先来商量下吧,钱先生多智,兴许有个章程来化解危机。”

一提到钱先生,王知府立刻找回了魂魄,那钱生不但是老于世故,更是智计无双,在这年里,就没有他做不来的上下勾当,谋划不全的事情,当下急道:“那还不快去请钱先生来。”立刻捶着床沿催促下人道。

“知府大人莫慌,学生来了。”正这时候,门外一声响亮沉稳的回应,紧跟着一阵靴声囊囊,门帘一挑,一个清瘦俊朗的文士迈步进屋,施施然给榻上王知府见礼道:“学生参见知府大人。”

王知府一见来人,就如同落水者见到了木板,急火火的道:“先生救我,先生救我。”

那钱先生淡淡一笑道:“事情我也得知,知府大人莫要太过担心,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大事。”

王知府闻听,急切道:“钱先生不可掉以轻心,这贼人聚集数万,声势何其之盛?又破了赵家堡、李家堡、王家堡,还有永新县、安福县、吉安县,得了粮食物资之助,您再看看现在吉安府情况,怎么能是我们这些不堪的卫所之兵能够抵挡的?先生快快想个办法才是啊。”

看着躺在床上,六神无主的王知府,钱铭暗暗摇头。

其实钱铭从心中看不起这个知府大人,一个江东过来的书呆子,除了会专营之外根本就是个废物,自己不过是为了他还算丰厚的聘金,也借着官府的势力做些龌龊事情得些好处养家,这才委屈在他的身边,这时候看他更是不堪,心中难免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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