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听着很无力,还夹着一丝疲惫。
可榕昀却不敢相信他话里的真实性。

尤其是,今日很不正常的榕彭祖。

他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后,忽然轻笑出了声。

犀利的眸光,直直望向了榕彭祖。

“老东西,我不知道你又在计划着什么,但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是不会将她带到榕家来的。”

榕彭祖的目光忽然一哆嗦,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因为,我生怕这个肮脏的家族,弄脏了她!”

说完,榕昀再顾不得弄清榕彭祖的怪异,起身,连榕朔的一声“大哥”都没有再理会,就冷着一张脸,直接离开了客厅。

脚步声远去后,榕彭祖的肩膀,也彻底无力地垂了下去。

那佝偻的身子,看的身后的佣人,心底都泛起了一丝细细的酸疼,以及不忍。

这个强大的老人,竟也会有如今的一天?

造化弄人吗?

榕彭祖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不知有多长时间,直到余光瞥到,榕朔面前的那个盘子,空了的时候,他才轻咳了一声,然后又缓缓立直了身体,冲着榕朔说,“阿朔,送我回房吧。”

榕朔拿起餐纸,细细地擦拭了下嘴角,然后笑着起了身。

推着轮椅,缓缓离开了客厅。

榕朔将榕彭祖推到了书房。

一进书房,榕彭祖在外边维持出来的和蔼样子,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双手撑在轮椅上,很努力地稳好了身形,然后走到了沙发处,坐下。

这一番简单至极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格外艰难。

他在沙发上重重地喘息着,却冷厉地扫了一眼仍眉目带笑的榕朔。

“我倒是看错了你,原以为你是跟你父亲一样的,却不料,你竟比你那个软包父亲厉害多了!”

听到他的话,榕朔依旧没有露出来一丝的不悦。

反而,他眉眼处的笑,变得愈发浓厚。

只是,从他嘴里吐出的嗓音,却染了一丝不甘和嫉妒。

“到现在了,你还在护着他!他到底有什么好,父亲袒护他,你也袒护他!”

说着说着,榕朔的胸腔,就渐渐变得起伏起来。

那双原本安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眸子,忽的迸射出了仇恨的光。

“母亲被父亲接到这个家,她本来就一无所有了,你还那样对待她!

可你同样也害了榕昀的母亲,你为什么还袒护着榕昀!那我呢,你害了我的母亲,那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他的语气,近乎指责,每一字,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而榕彭祖到了嘴边的话,在听到榕朔的指责后,忽的又咽回了肚中。

他的指尖,忽然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

可终究只化作了一道无奈的叹息。

他缓缓抬起头颅,望向了榕朔,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阿朔,你早该知道,我从来没有针对过你的母亲,她的死,是个意外。”

“呵,意外?”

榕朔就像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忽的嗤笑出声。

他胸腔里的那股子仇恨,随之更重了。

看着这般仇恨的榕朔,榕彭祖忽的渐渐感到悲哀。

他是个成功的榕家家主。

可他同时,也是个失败的长辈啊……

他的两个孙儿,竟然恨他恨到了如此地步……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最终,他也只是轻轻蠕动了几下唇瓣,可所有的话,却还是被堙没在了他的口腔里。

榕朔见他垂下头,默不作声,胸腔里忽的涌出来一股愤怒的情绪。

紧紧地捏着拳,再不掩饰此刻的情绪,嗤笑了一声。

“爷爷,你可要将大哥的事办好,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对你的好儿子,做些什么!”

“他可是你父亲!”

“呵,父亲?他既然从来没有把我当儿子看,我又何必还要拿他当父亲!”

那年迈的头颅,无力地垂着,榕彭祖的眼底,划过一道重重的悲哀。

“阿朔,你先出去吧。”

老人坐在沙发上,那佝偻的身体,却渐渐有凉气从他身上冒了出来。

余光瞥到榕朔依旧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阿朔,你先出去吧。”

耳边划过一道很轻的笑声。

然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房门被打开,随后又被人关上了。

榕彭祖还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可他的思绪,却被榕朔的话,带到了很多年前。

那个在姜谷珊死后,被阿炎无缘无故带到榕家的女子。

原碧槐。

一想起那个美得空灵的女子,榕彭祖的耳边,便恍惚地响起了一道娇俏的话来。

“家主,你可不能再整这些坏心思了。因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迟早有一天,你所做的孽,老天都会尽数的还给你的。”

多年前,那原碧槐一进榕家,就是用这么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跟他说出这番话的。

可他当时却不感到气恼,反而很新奇。

很久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再后来,他就是看中了原碧槐的这个脾性,才容忍阿炎娶了她,成了榕家的第二位夫人…

可是如今,再想起她的一番话,榕彭祖只觉得她当时真是长了双慧眼。

她那话,说的真是一点没错。

他如今,真是造了孽啊……

想到这里,榕彭祖的眼里,忽的现出悲哀的神色来。

他真的做错了吗?

……

榕朔离开了书房后,便在偌大的榕家里,散起了步。

今日的天气,很阴沉,那微黑的天色,压得人直喘不过气来。

依旧很低的温度,时不时会有轻微的寒风吹来。

榕朔走到了一处亭子里,然后停下了脚步。

可他的双目却略显无神,目光望着前方,却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刚刚在书房,他明明就将他多年来的仇恨尽数说了出来,他明明该感到轻松的,可为什么,他却觉得心情更沉重了呢?

他的眉心,紧紧地蹙着。

耳边倏地传来一道年迈而无力的声音。

“阿朔,你早该知道,我从来没有针对过你的母亲,她的死,是个意外。”

一想起这话,榕朔的眉心,蹙的更紧了,良久,他的眉心,渐渐放松了下来,可他的双手,却紧紧地捏在了一起。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