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东观。
蔡邕看着小山一样的简帛,一会儿咬牙切齿,捶胸顿足,一会儿却又两眼放光,面颊潮红,如癫似狂。

从嵩高山石室取出的典籍非常多,对于好读书的蔡邕来说,突然发现这么多闻所未闻的典籍,无异于打开了一座宝库。可是,在欣喜若狂的同时,他更加抓狂。

因为这些典籍里记载的事颠覆了太多的常识,如果这些记载是真的,那他以前读过的书大部分都是被人篡改过的伪书。他虽然一直就知道有伪书的存在,但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如此程度的篡改。与这些简帛所说的历史相比,蔡琰关于西夷的那些研究实在算不上什么离经叛道。

他本能的排斥这些信息,可是他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些简帛中所记载的可能才是真相。

他一直在追求真相,可是当真相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又无法接受。

正因此如此,他才非常纠结。

除了大量记载历史的简帛,还有一部分修行用的谱诀。可惜,博学如蔡邕也看不太懂这些谱诀的意思。这里面有太多的隐语,甚至有一些古文字连蔡邕也没有见过,更谈不上解释其中的意思了。

蔡邕虽然是个书生,毕竟在朝廷为官多年,他深知这些简帛一旦泄露出去将引起什么样的反应。因此,他派人请来了太傅皇甫嵩。

皇甫嵩来到东观。看着有点神经质的蔡邕,不禁笑出了声。他一向不苟言笑,沉默寡言。可是看到蔡邕这副模样,他无法不笑。

“伯喈,你这是怎么了?欢喜得紧了?”

蔡邕二话不说,拉着皇甫嵩走到案前,指着案上摊开的一幅帛书说道:“义真,你自己看。”

皇甫嵩一手抚须,一手背在身后。弯下腰,一边看着帛书的内容。一边打趣道:“伯喈,你不会是要考校我的学问吧,我那点经学在你的眼里,可是连蒙生都不如啊……啊?”

皇甫嵩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他双手按在帛书上,仔细看了一会,转过头,盯着蔡邕,眼睛眨也不眨。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和你一样不敢相信。”

“那你觉得这是真是假?”

“造假是为了骗人,藏在深山里骗谁?”

皇甫嵩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么说……是真?”

蔡邕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他转身又拿出一幅帛书。交给皇甫嵩。皇甫嵩顾不上多说,连忙看了起来。只看了一遍,他就放下了。以手抚额,脸色苍白,眼神凝重。

“这些都只是我能看懂的一部分。”即使身边没有其他的人,蔡邕还是压低了声音。“义真,你应该知道这些典籍如果泄露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人心大乱。”皇甫嵩迟疑了片刻。又加了一句:“儒门必亡!”

“那我们该怎么办?”

皇甫嵩沉思良久,慢慢的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剑。“立刻封存这些典籍,除了你我之外,不可有第三人看到一个字。立即报与陛下知晓,请陛下定夺。”

蔡邕眉心紧蹙。“报与陛下定夺?陛下可是对儒门一直没什么好感,有了这个机会,他还不……”

“是的,陛下对儒门的确没什么好感。”皇甫嵩抬起手,打断了蔡邕。“可是,他也不会对儒门赶尽杀绝,否则,他不会留着戏志才,也不会荀彧活着,更不会让袁绍活到今天。”

蔡邕反复权衡后,点了点头。“那好,我尽快拟一份清单和摘要,用六百里加急送与陛下。”

“不,让你的女儿亲自带给陛下,否则很容易被有心人发觉。”

蔡邕看了皇甫嵩一眼,钦佩不已。这件事过于重大,嵩高山有藏书送到洛阳的事已经瞒不住了,如果再用六百里加急,更容易引起其他人的猜疑。蔡琰即将奔赴边疆,中途要拐到洛阳来辞行,由她转述给刘辩是最稳妥的,也不会引人注意。

皇甫嵩的周全,果然不是他这个书生能够相比的。

……

濯龙池。

皇后唐瑛看着大腹便便的卞氏,既有些羡慕,又有些欣慰。

因为她的决定,到目前为止,知道卞氏怀有身孕的人不超过十个,而且都在她的控制之中。而知道卞氏所怀的孩子可能是刘辩的血脉的人,只有她和卞氏两个。

刘辩一直为没有子嗣而苦恼,因此不得不将帝位留给刘协,自己远赴玄冥海。即使是在刘协处置失当的情况下,他依然保持沉默,继续观望。如果他知道自己有子嗣,那他还会让刘协监国吗?

唐瑛的嘴角含着一丝得意的笑容。她几乎能想象得到刘协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当然也清楚如果消息走漏,会引来什么样的反应。那些一心想让有山东血脉的刘协继位的儒门中人难免会狗急跳墙,铤而走险。为了避免这个可能,她必须耐心的等到刘辩归来。

刘辩已经到了弹汗山,回到中原是迟早的事情。

唐瑛沉吟着。她总觉得洛阳不安全,最好能把卞氏送到刘辩身边去。可是卞氏现在又不适合远行,万一因为旅途劳顿而小产,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她思前想后,决定先给刘辩送个信,告诉他这个消息。

于是,她写了一封信,准备让蔡琰带给刘辩。

……

草原上,朝阳初升,霞光万道。

刘辩穿着一身素色单衣,面对朝阳,慢慢的练着拳。他手中虽然没有拿玄刀和赤霄剑。双手却有两种不同的真气在萦绕。他眼皮微垂,似睁似闭,慢慢的体味着身体的感受。体味着那两种不同的真气互相冲击,互相融合带来的玄妙感。

荀彧一动不动的坐在不远处,看着刘辩在演练,脸色虽然平静,心中却掀起了惊涛巨浪。

他知道刘辩演练的是什么。这是典籍中记载的先天十三势,据说就是龙形导引。儒门曾经把经过修改的十三势传给天师道的天师张道陵,从此成为天师道的重宝。刘辩向天师道关中区祭酒艾和了解过十三势。但艾和只知道起手势,而刘辩现在却无师自通的演练出了完整的十三势。

他从哪儿学来的?这肯定不是天师道的人能教的。因为刘辩演练的是没有经过修改的十三势,天师道中的人也不知道这种十三势。

荀彧震惊不已。等刘辩收势,他忍不住的问道:“陛下,你演练的十三势从何学来?”

“十三势?”刘辩怔了一下:“你说这是十三势?”

“陛下难道不知道?”荀彧有些后悔。不过更多的是好奇。刘辩明明会完整的十三势,为什么不知道这就是十三势?难道传授他的那个人故意隐瞒了?

“不知道。”刘辩看出了荀彧的疑惑,不禁哈哈一笑。“我就是随便比划,是不是十三个姿势我都不知道,哪里知道是不是十三势。”

“随便比划?”荀彧更加无语了。随便比较能比划出完整的十三势么?

“是啊。真要说起来,这还得感谢卡乌捷。”刘辩有意无意的瞥了荀彧一眼,明显看到荀彧的神情一滞,不由得笑笑。“那天背着卡乌捷在冰洞里走,真气耗尽。自以为必死无疑,在恍惚中看到了大海明月,然后就自然而然的演练起来。据卡乌捷说。当时演练的动作就是这样的。”

“大海明月?”荀彧若有所思,沉吟不语。听《广陵散》的时候,刘辩曾经说他看到了星辰大海,现在又说真气耗尽之时,恍惚中看到了大海明月,仿佛有些联系。可是他却又想不通里面的关联。他知道卡乌捷的名字就是月亮的意思,不过他倒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毕竟卡乌捷除了身体强壮之外,没有一点修为,应该对刘辩的修行没什么影响才对。

荀彧痴痴的站在那里,刘辩也不打扰他。荀彧最近经常出现这种出神的状态,通常都是思路遇到了某个瓶颈,一旦突破,他就有可能豁然开朗,打开一个新天地,一旦被打扰,很可能就再也无法找到那个契机,下一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刘辩回到大帐,貂蝉和卡乌捷送上早餐,三人说说笑笑的吃了起来。刚吃了一半,荀彧突然冲了进来,一脸的狂喜。

“陛下,陛下,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刘辩没好气的说道。从来没有人敢闯他的大帐,荀彧就更不会了。今天这是发什么疯,居然这么失态?

“陛下,我明白了。龙为阴,月亮也是阴。”荀彧顾不上看卡乌捷的白眼,急急忙忙的说道,发什么一停就会忘记似的。“陛下说过的,月亮本身不发光,而是反射阳光,那月亮是不是无,是不是空,是不是老子所说的致虚极,守静笃?”

刘辩将信将疑。“这……也能扯得上?不过,似乎有点道理哟。”

荀彧忘形的一拍大腿。“岂止是有点道理,简直是太有道理了。陛下,月亮离不开太阳,龙岂不是也离不开凤?那龙系血脉是不是也离不开凤系血脉,朝廷是不是也离不开儒门?这就通了啊。陛下,你不能舍弃儒门啊。”

“呸!”刘辩气得一跃而起,指着荀彧大骂道:“荀彧,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总担心有人会革儒门的命,总希望别人给儒门一个机会?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儒门若有价值,谁也革不掉他的命。若没有价值,自己会革了自己的命。机会是自己争取的,不是别人赏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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