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心头一动。第三个?那第一个和第二个是谁?
戏志才算不算?

“你不用猜另外两个人是谁。”不用看荀彧的脸色,仅从荀彧的心跳和呼吸的变化,刘辩也能知道荀彧在想什么。他促狭的笑了一声:“你多想想,怎么才能做好这第三个才是最要紧的事。”

说完,他轻踢驳兽,向前驰去。

荀彧摇了摇头。他又怎么可能不想呢。刘辩这么说,分明就是要让他猜。圣意难测,自己真是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啊。他不敢怠慢,催马跟了上去。

一骑飞驰而来,骑士拨转马头,在刘辩身前十步转向,与刘辩同向而行,同时大声说道:“陛下,李傕、张济部与狂沙部落相遇,正在激战,我军三千,敌军四千余。”

刘辩点了点头,对随侍身后的田锦江说道:“传令华雄,命他统领一千鲜卑骑助阵,你也跟着去。”

“唯!”田锦江大喜,这么快就有上阵的机会了,真是鸿运当头。他策马奔驰,赶到前军,将刘辩的命令传达给华雄。华雄听了,举起手中的长刀摇了摇,一千鲜卑精骑冲出了队伍,向前狂奔而去。

“陛下,怎么能派鲜卑人驰援,万一他们与狂沙部落联手……”

“且观之。”刘辩摆摆手,胸有成竹的打断了荀彧的劝谏。

……

李傕扔到了半截长矛。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厉声咆哮:“杀!杀!杀!”

身后的亲卫紧紧跟随,一边拨马转向。一边重新将手弩上弦上箭。作为亲卫,他们不在乎杀多少敌人,但是他们必须保证李傕的安全,任何有可能威胁李傕性命的人,都必须被杀死。

可是,今天的敌人太多了。

一路追杀过来,他们都没有遇到强有力的对手。鲜卑人根本无心恋战。一看到汉军战旗就四散奔逃。汉军将士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没心思去问。他们只是一路掩杀过去。不停的向西追,撵得鲜卑人不能停下来休息。

直到遇到律日推演率领的狂沙部落,他们才遇到了真正的敌人。

三千对四千,李傕和张济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可是他们并不担心。因为他们的身后就是天子率领的三千精骑。虽然数目不多,战斗力却不可小觑,只要坚持到天子来援,胜利必然是他们的。

因此,他们一边投入战斗,一边派人向天子求援。

三千汉军与四千鲜卑人战在一起,战鼓声与号角声此起彼伏,汉军战旗与鲜卑战旗往来穿插,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刀矛砍在身体上,发出一声声惨叫,舍生忘死。难分难解。

律日推演有苦难言。即使兵力占优,他也不愿意与汉军厮杀,只是汉军前去的方向正是他的部落方向,如果不拦住这些如狼似虎的汉人,他的部落肯定也会遭到血腥的屠杀。他必须拦住这些汉军,保存自己的实力。否则他将和中部鲜卑的虎部落、西部鲜卑的红日部落一样,被汉人砍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两害相权取其轻。律日推演虽然不知道这句汉人的俗语。却本能的选择了这么做。他指挥大军与李傕等人缠斗,同时派人赶往部落,催促那些留守的部众赶紧迁移。就算他能打赢这一战,他也必须向北迁,避开汉人的锋锐。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片牧场可能再也不是鲜卑人的了。

七千大军号呼酣战,往来冲突。随着时间的推移,律日推演的心不住的往下沉。他原本是想利用优势兵力迫使汉骑知难而退,转头向南,不要前往他的部落。可是汉军却不管不顾,死缠烂打,这大大出乎了他预料。他想起和连说过的话,刘辩肯定就藏在附近,他身边有三千精骑,而且刘辩本人也有着难以想象的战斗力。一旦刘辩率军赶到,他很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

是立刻撤退,还是再坚持一会?律日推演犹豫不决。

正在这时,远处响起了报警的号角声,一声急似一声,声声吹得律日推演头皮发麻。他知道汉人有援军来了,而且很可能是刘辩率领的精骑。可是此时此刻,他要想撤出战阵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两军搅杀在一起,一旦撤退,必然会遭到另一方的追击。

律日推演凝神倾听,当他得知敌军只有一千骑的时候,他如释重负。如此一来,双方的兵力相当,他还有一战之力。就算是不敌,也可以从容撤退,不至于有被尾追之祸。

律日推演下令左翼的一千精骑脱离战阵,迎战来敌。

一千骑脱离了战阵,向左前方冲了过去。

李傕的压力一减,冲杀的速度立刻快了起来。他踩着马镫站了起来,举刀长啸:“陛下来了——龙骑来了——”

“陛下来了——”亲卫们也兴奋的大吼起来。

听说天子率军来援,正在苦战的汉军将士热血澎湃,勇气倍增,再次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不断冲击着鲜卑人的战阵。

华雄手握长刀,看着远处急驰而来的鲜卑人,冷笑一声,举起长刀,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战鼓声响起,田锦江一马当先,张弓搭箭,连射三箭。

长箭呼啸而去,箭上绑着的鸣镝发出尖厉的啸声。

听到鸣镝声,冲在前面的将士张开了弓,开始急射。这些人都是从各部落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箭术虽然不能和射雕手相提并论,可是比一般的鲜卑人却要强一点。配备了汉军的制式强弓之后,不论是射程还是力道都强了不少,在一百步以外就开始射击。

狂沙部落的骑士还没拉开弓,就先遭到了迎头痛击。没等他们回过味来,田锦江和几个龙骑士已经杀了过来,“轰”的一声巨响,双方就像迎头相撞的巨浪,撞在一起,激出冲天的浪。

虽然人数相当,可是双方的实力却有不小的差距。即使交战的双方绝大多数都是鲜卑人,他们之间却没有一点同胞之义。不同部落之间的鲜卑人互相仇杀本来就是常事,被选入汉军之后,这些来自东部鲜卑的鲜卑人更对狂沙部落的鲜卑人没有一点仁慈之心。他们甚至比汉人还要残忍,还要勇猛,狂沙部落骑士与他们一样的髡头此刻变成了最好的战利品。

狂沙部落的一千骑遭到了重创。

华雄杀入狂沙部落之中,手中的长刀飞舞,面前无一合之将。看着身前身后那些如狼似虎的鲜卑人,他非常意外,却又非常敬佩。刘辩让他率领一千鲜卑精骑来援的时候,他还担心这些鲜卑人会消极怠战,现在看来,纯属多余,鲜卑人杀鲜卑人更狠,更无情。

华雄放下了心里的隐忧,突破了狂沙部落的堵截,看准律日推演的战旗,杀了过去。

律日推演看着冲过来的汉军,目瞪口呆。汉军的实力超出了他的估计,不仅重创了他派去堵截的一千骑,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的左翼暴露在汉军的面前,无遮无掩。

可是汉军将士却欣喜若狂。看到右翼突然出现的援军,看着他们身边那些零落残破的鲜卑人队形,他们立刻意识到来援的是一支强悍的友军,实力绝不能仅仅以兵力来衡量。

此消彼长,汉军卷起了新一轮的进攻狂潮,狂沙部落立刻处于下风。

律日推演见大势已去,不敢再迟疑,立刻下令撤退。虽然此时撤退会损失惨重,但总比全军覆没好。

华雄等人挥军掩杀,追亡逐北。

……

“鲜卑人杀鲜卑人,为什么会这么狠?”

荀彧皱着眉,看着一个个满脸血腥,却笑逐颜开的来报功的鲜卑人,不解的问道。

“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同族之义。”刘辩淡淡的解释道:“他们的利益以部落为单位。同一个部落内的才是同族,部落以外的都是敌人。”

“狭隘!蛮夷就是蛮夷。”

“汉人也差不多。”刘辩侧过脸,看了他一眼:“你别以为自己比他们高尚多少。”

荀彧没有争辩。他知道刘辩说得没错,争辩的结果只会是自取其辱。而且他知道刘辩反感儒门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虽然儒门主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却善待异族,苛待同族。他原本有些不以为然,现在的看到这些同族相残的鲜卑人,他却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刘辩要他做第三个帮手,自然是需要他的帮助,可是对他来说,这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要想抓住这个机会,他就要主动把握刘辩的心思。刘辩的学问也许不如他,可是刘辩的见识却不差,在这个问题上,他觉得刘辩所说有一定道理,汉人自诩华夏衣冠,比蛮夷有文化,如果和蛮夷一样,还谈什么文明?

更何况,儒门一直推崇仁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敦亲睦邻,天下一家。如果和鲜卑人一样以部落为壑,那还谈什么心怀天下?

忽然之间,荀彧发现自己原本厚实周密的观念出现了一丝裂缝,透进一束微光。他怔怔的站在那里,眼前人头攒动的人群渐渐离他远去,而扑鼻的腥臭味也丧失了威力,都被他抛在离后,剩下的只是脑海里不断盘旋,不断互相辩驳的声音。

刘辩不动声色的挥了挥手,示意亲卫营清场,让荀彧好好想一想。他的战场不仅在辽阔的草原上,更在深不可测的人心中。持续数月的争论,如今初见成效,他可不希望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打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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