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里外,鲜卑人很随便的扎了个营,既没有营栅,也不结阵,只是在水边挑了一块平坦的草地,立下帐篷,就开始宿营,看起来非常轻率,非常写意。
可是在帐篷里,却是另外一番气氛。

落置犍落罗父子二人看着缓步走进来的和连,下意识的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能感觉到得,和连有着一种与以往不同的气质。他们说不清这是什么,却能感受得到。

在这种互相狐疑的情况下,和连居然敢轻装前来,这本身就是一个让人很不安的事。如果没有足够的倚仗,他怎么可能这么大胆。

“和连,你胆子不小啊。”落置犍谛敖走上去,皮笑肉不笑的搂住和连瘦削的肩膀,用力的捏了捏。“不怕我们父子杀了你?”

“怕。”和连不紧不慢的说道:“可是你们杀了我,却拿不到好处,我的部下被你的律日推演吃掉了,对你们来说也不是好事吧?”

落置犍谛敖脸上的笑容一僵,又哈哈一笑。“你看你,开个玩笑而已,何必这么当真。”

和连笑了起来,眼神狡黠如狐。“我也只是一个玩笑,你又何必当真。”

落置犍谛敖尴尬的抹了抹脸,向父亲落置犍落罗投去救助的眼神。落置犍落罗微微一笑,伸手示意。“大敌当前,还说这些话,不怕被汉人笑话?我们鲜卑人为什么打不过汉人。不是我们不勇敢,而是我们不团结。狼群分裂了,反被羊占了便宜。坐下说话。我想听听你怎么破敌。”

“还是大帅英明。”和连不动声色的推开落置犍谛敖的手,走到落置犍落罗对面坐下,顺手拿过案上的羊皮地图,点了点。“大帅应该知道,汉人皇帝刘辩已经离开了弹汗山,据说往狼居胥山去了,不过。我更愿意相信他正在附近窥视着我们。”

落置犍落罗不紧不慢的说道:“他有多少人?”

“大概三千人左右。”

“三千人就想袭击我们?”落置犍谛敖冷笑一声:“他是不是疯了?”

和连不理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落置犍落罗。“大帅。这三千骑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即使是面对面的交手,大帅麾下的一万骑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如果你再不当回事,被他一口咬住……”

和连拖长了声音。没有再往下说,但是意思却已经很明白。

落置犍落罗依然无动于衷。他在猜测和连的用意。和连要借道西行,他本来是想假意应承,然后半路袭击,吃掉和连的人马。现在董卓突然出兵,深入草原,他不得不暂时搁置这个计划,转而与和连、律日推演等人联手,先击退汉人再说。尽管如此。他也不可能完全相信和连等人,与董卓相比,和连等人也许更加危险。

在商量如何迎战的时候。和连提出了一个计划:落置犍落罗率领几个部落的骑兵,总共万余人,分成三队,连番骚扰董卓,阻滞他的行程;和连和律日推演以及其他几个部落埋伏在稽落山附近,等待刘辩的出现。和连认定董卓只是诱饵。真正的杀招是刘辩——董卓是太尉,刘辩却是皇帝。汉人最讲究尊卑,皇帝怎么可能为臣子做辅军。

董卓是步骑联合,受到步卒和辎重的拖累,他的速度有限,如果再受到不停的骚扰,他在草原上很难走得太远。根据他的辎重数量估算,他能走到稽落山就是极限。因此,落置犍落罗等人拥有绝对的速度优势,也有足够的安全,实在不行,遁入草原深入就是了,反正董卓追不上他。

如此一来,刘辩如果不现身,正面作战,那汉人的这次行动就会失去意义。而一旦他现身,改奇袭为强攻,那就落入了和连等人的埋伏圈。就算他的部下很精悍,在绝对的数量优势面前,和连和律日推演也有足够的胜算。击败刘辩,回头再追击董卓,自然是手到擒来。

根据和连的计划,落罗犍落罗等人这些天一直在骚扰董卓,效果很显然,董卓的大军就像一只乌龟一样爬行,将近一个月时间过去了,他还离稽落山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可是,刘辩一直没有现身。落置犍落罗沉不住气了,他担心和连只是利用这次机会来削弱他的实力。他虽然没和董卓真正交锋,可是天天这么跑来跑去,也很耗体力的。和连他们不会在稽落山等的不是刘辩,而是精疲力尽的他吧。

因此,落置犍落罗以商量战事为名,请来了和连,没想到和连却给他这么一个消息。他一直以为刘辩会带上弹汗山王庭的五千精骑呢。如果只是三千人,那和连他们吃的是肉,给他留的却是骨头啊。

落置犍落罗很不高兴。

“如果董卓坚持不到稽落山,中途折返,而刘辩又不露面,那怎么办?”落置犍落罗摆弄着手里割肉的小刀,不冷不热的说道:“你们在稽落山以逸待劳,我却在和董卓这头苍熊赌命啊。”

和连细长的眉轻轻的拧了起来。他听出了落置犍落罗的意思,他不能就这么白干了,他要好处。

“如果就这么结束,那我就将稽落山的牧场送给大帅,大帅借我一条西行之路。”

“律日推演会答应吗?”

“牧场是我的。”

落置犍落罗终于笑了。他抬起油乎乎的手,招了招:“好,我们刻木为誓。”

和连的脸阴了下来。刻木为誓是鲜卑人的习俗,表示苍天为证,谁也不能反悔。落置犍落罗这是逼他就范啊。他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一声:“好。”

……

雪狼停住脚住,嗅了嗅,忽然有些不安起来,伏在地上,刨着地上的草皮,低声呜咽着。

董白勒住了战马,厉声喝道:“怎么了,快走!”

雪狼一动不动,干脆伏在了地上。董白大怒,拨马过来,抡起马鞭,刚要抽雪狼,牛金突然说道:“骑督,你看。”

董白抬头一看,远处的天空飞来一只大鹰,正在他们头顶盘旋。

“是……是陛下的鹰?”

牛金点头道:“应该是的。如此神骏的鹰,除了陛下,我想不出还有谁配做它的主人。”

“那可太好了。”董白兴奋的叫道:“我正好去拔几根鹰羽做箭用。”

牛金以及其他的卫士顿时哭笑不得。千里迢迢的赶来见天子,董白想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拔天子大鹰的羽毛做箭,除了董白,不会有第二个人。

董白不管那么多,举起手,冲着大鹰用力的挥了起来。大鹰在空中转了两个圈,敛翅而下,落在牛金伸出的手臂上。董白冲了过去,伸手就去抓大鹰。大鹰眼神一凛,振翅而起,落荒而逃。

“给我站住!”董白大喊大叫,策马狂追。

牛金等人无语,只得策马跟上。

追着大鹰跑了十来里地,追进一个两山夹峙的山谷,董白看到了三百多个帐篷,也看到了一脸怒气的刘辩。“好大的胆子,你这毛病改不了了是吧,一见面就要拔朕的鹰毛?”

董白翻身下马,嘎嘎笑了两声,泪水却夺眶而出。“陛下,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刘辩一怔,再也凶狠不起来了,嘿嘿一笑。“嗯咳,怎么,想朕了?”

“想。”董白抹了抹眼泪,随即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随即又补充道:“整个龙骑、狼骑的将士都想念陛下。吕骑督和关骑督一喝酒就念叨陛下,说陛下心狠,只顾自己逍遥快活,扔下他们不管了。”

“他们是这么说朕的?!”刘辩皱起了眉头,“对了,你这个狼骑假督怎么跑到草原上来了?”

“还什么狼骑假督啊,没帐可打,又怕出门生事,狼骑上从吕骑督、关骑督,下至普通士卒,都被关在军营里,不是喝酒就是打架。我闷得难受,就跑来定襄看大父了。”

刘辩眼珠一转:“谁把他们关在军营里的?”

“还有谁,就是贾诩那个臭书生。”董白气呼呼的大叫道:“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吕骑督、关骑督就是信他的,让他们向东,他们不敢向西,让他们打狗,他们不敢吆鸡……”

听着董白的控诉,刘辩哈哈大笑。在临行之前,他是命令吕布、关羽等人要听长公主和贾诩的命令,特别是贾诩的命令,可是他没想到吕布、关羽这么听话。这不仅是他的命令有效,更是贾诩关于操控人心,要不然,不管是吕布还是关羽,都不是那么听话的主。更别提张飞、董白两个不省心的。

贾诩可大用啊。当初力排众议,任命他为四辅政之一,是最明智的决定。

“好了,别抱怨了。如果不是贾诩管得严,你也不会来草原上。如果不来草原,你也不会有机会参加这场大战。怎么样,这大半年时间有没有荒废武艺?”刘辩上下打量了董白一眼,不满的摇摇头:“我看你是没什么进步,雪狼跟了你,还真是明珠暗投了。被朕的鹰看了一眼,居然就吓得趴在地上,哪里还有狼王的威风。”

“陛下不在,人家哪有心思练武嘛。”董白翻了个白眼,撅着嘴,低声抱怨道。

看着扭捏的董白,刘辩忽然觉得牙根有些酸,不由自主的吸了吸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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