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侃侃而谈,戏志才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眼神闪烁,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权衡。
接到蔡琰的消息之后,蔡邕就开始了准备。他的博学多识远在蔡琰之上,他自己也许不相信这个说法,但是他如果想让戏志才相信,却完全可以做到旁征博引,说得若有其事,似乎不这么理解反而不对了。

别说戏志才神智不清,就算他和以前一样清醒,要论学问,蔡邕依然可以轻松的糊弄他几条街。因此,虽然戏志才一直在留神蔡邕的神态,几乎是逐字逐句的辨析蔡邕的理论,最终却没能找到蔡邕的破绽。

“这么说,儒门的起源真是来自西域?”

“这可不能这么说。”蔡邕一本正经的摇摇头,似乎责备戏志才的不求甚解,轻听轻信。“就目前而言,这个想法还只是一个零星的证据串联起来的,来源分散,不够系统,又没有人亲赴西域考察,只是听一些西域夷人的说法和古籍互相映证,这里面有多少误会,谁也不清楚。”

蔡邕说着,轻轻的拍了拍手:“夫子云:温故而知新,不亦乐乎。这算不算新知,还有待验证。老夫老了,要是再年轻二十岁……”他若有深意的看了戏志才一眼,眼神中充满羡慕。“我一定会去一趟西域。如果能找到圣火之源,就算是死在西域,我也心满意足。我这一生。也算走过不少路,见识了不少典册以外的奇怪,与这个秘密相比。却不值一提啊。”

戏志才眼神一闪,长身而起,躬身施了一礼:“伯喈先生,多谢指点,无以为报。嵩高山广成泽北有一个石室,里面有一些简帛,先生也许会感兴趣。”

“老夫坐拥书城。见过的典籍何止千万,还有什么样的文字能让我感兴趣?”蔡邕抚着胡须。有点漫不经心的说道:“难道与儒门圣火之源有关?”

“也许吧。”戏志才手一招,蔡邕面前案上的纸笔飞了起来,轻飘飘的落入戏志才的手中。戏志才接过来,随手挥洒。画了一张草图,然后信手一掷,毛笔准确的落入笔筒之中,那张轻薄的竹纸也飞到了蔡邕的面前。蔡邕一怔,眼角抽了抽,惊讶的看着戏志才。

戏志才微微一笑,扬长而去。

蔡邕坐了半天,这才长出一口气。他现在知道蔡琰为什么再三提醒他不要与戏志才做对了。戏志才的境界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蔡邕定定心神。重新看向手中的草图,顿时眉飞色舞。颍川郡已经落入朝廷掌握之中,现在征南将军张燕就驻守在襄城。有了这张草原。他随时可以取出那个石室里收藏的简帛。他说得浑不在意,其实一听心里就痒痒了。这种藏在石室里的藏书无疑是一个宝藏,一出世就必然会引起学术界的轩然大波。对他这样嗜书如命的儒生来说,更是一个无法抵抗的诱惑。

蔡邕拿着草图,直奔太傅皇甫嵩的府第。

……

刘协快步走进了长公主府,拾阶登堂。笑吟吟的说道:“姊姊,你身体不便。今天突然召我来,又有什么大事?唉,你等会儿再说,让我猜一猜。看你这样子,一定是件好事。”

“的确是件好事。”长公主眼皮一抬,话中有话的说道:“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的。”

刘协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笑道:“你我是姊弟,对你来说是好事,对我来说当然也是好事。”

“这样说……也有道理。”长公主示意了一下,有侍女奉上一封书信。长公主接过,拿在手中,却没有递给刘协,而是在手中掂量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你皇兄已经回来了,正驻跸弹汗山。”

刘协的脸色顿时煞白。

长公主静静的看着他,眼眸中闪过一抹同情,随即又有些失望。刘辩归来,刘协如此震惊,哪里还有一点喜色。这说明刘协根本不希望刘辩归来,以前说的那些都是骗人的。

对长公主来说,这一点她最不能接受。先帝子嗣不多,就他们姊弟三人,刘辩作为兄长,对刘协可谓是仁义至尽,而刘协对刘辩却没有一点亲情,表面恭顺,背地里却一直渴望刘辩去死,这还有人性吗?

难道真如刘辩所说,帝位是一个能吞噬人良知的深渊?

见长公主神情冷漠,刘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强作镇静,强笑道:“这真是一个好消息,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

刘协诧异的抬起了头。“姊姊何出此言,皇兄安然归来,这当然是好消息,我怎么会不愿相信呢?”他眼圈一红,低下头,抹了抹眼泪。“我知道了,姊姊一定是以为我贪恋皇位,希望皇兄死于非命,故而有些说。”

“难道我想错了?”

刘协身起,深施一礼:“姊姊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我处嫌疑之地,难免有嫌疑之咎。不过,清者自清,皇兄归来,我从此可以放下这副重负,自然嫌疑不起。姊姊……”刘协含泪道:“届时你自会明白臣弟的委屈。”

长公主心中一软,眼神中多了几分温柔。她轻咳一声:“你想从此轻松,只怕还不能如愿。你皇兄暂时还不会回到中原来。”

刘协不解的看着长公主。“他……受伤了?”

“没有。”长公主迟疑了片刻,缓缓说道:“他什么也没说,只说还要在草原上呆一段时间。”

刘协忐忑不安,左思右想,还是不明其意。“姊姊,皇兄这是……为何?”

长公主黛眉轻皱,轻摇螓首。“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既然他没有免去你监国之权,你就不能放松。按照你的既定想法去做吧,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用意。对了,他提议转钟繇为幽州刺史,我和贾令君已经商量过了,基本没什么意见。你有什么意见?”

刘协大惑不解。“皇兄要转钟繇为幽州刺史,还要……我们的意见?”

长公主瞥了刘协一眼,点了点头。刘辩为什么这么做,她隐约猜到了一些。估计刘辩虽然安然返回,却没能最终解决子嗣的问题,将来可能还要由刘协来继承帝位,让他继续监国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刘协监国,辅政大臣辅助的制度还是有必要的。

“好吧,我回去再想想,尽快给姊姊回复。”

……

草原上,旌旗招展。

董卓挺着肥硕的肚子,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尘埃,举起宽厚的手掌,做了两个手势。

身边的传令兵敲响了战鼓,摇动战旗,将董卓的命令传了出去。

刹那间,战鼓声像波浪一样向四周传递开去,正在前进的汉军将士立刻行动起来。步卒将武刚车推了出去,卸下车轮,用铁链两两连在一起,手持刀盾的步卒冲到武刚车之后,蹲在盾牌后面,弓弩手则忙着将弓弩上弦,又将箭囊推到合适的位置,准备射击。骑兵奔向两翼,面对北方列阵,护住大阵,做好冲击的准备。

这是汉军常用的步骑战术,优点是防守能力强,缺点也非常明显,反应速度慢,而且攻击能力比较弱。

战阵即将成型之时,斥候才从远处狂奔而来,将敌军即将接近的消息送到董卓面前。

看到那些战马四蹄几乎腾空,依然毫不吝惜的鞭打战马的斥候,再看看远处扬起的冲天烟尘,汉军将士知道来袭的敌人非同小可,如果不是董卓提前下令布阵,真等这些斥候将消息送到,恐怕鲜卑人也已经杀到了他们的面前。

董太尉果然是战场宿将,这份直觉非同小可,又救了他们一命。

不少将士将钦佩的目光投向中军大纛下那个壮硕如山的身影,不约而同的吐了一口气。

这一路走来,他们已经三次见识董卓的直觉。他似乎只要看一看远处的天色,就能知道有没有敌人接近。虽然费了不少事,却也让他们避免了被鲜卑人突袭屠戮的厄运。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天边的烟尘,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在他们紧张的注视下,烟尘渐渐散去,慢慢的化作无形。无数斥候从远处飞奔而来,将一个个消息送到董卓的耳中。普通将士听不到那些消息,只看到一个个斥候像蝴蝶一样往来穿梭,一直绷着一口气,不敢有丝毫大意。

半天之后,董卓传出命令,警戒解除,就地扎营。

全军将士如释重负。

董卓跳下战马,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亲卫从辎重车上取下他的专用坐榻,先让他休息一下。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胖,长时间的骑马已经让他不堪重负。就算没有鲜卑人来,他也要停下来休息休息了。

李傕催马而来,在董卓面前翻身下马,大声叫道:“太尉,这些鲜卑奴在搞什么鬼,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逗老子玩呢?”

董卓瞥了他一眼,“噗”的一声,一口浓痰啐在了李傕的脸上。

“没出息!急什么急,给老子把那股气憋着,别现在乍乎,该你使劲的时候却软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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