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了外兴安岭大山中的快刀门,林平之一人一马,按照众刀客指点的路线向南偏西一些的方向狂奔,虽然有人指路,可在这片地区,并不像中原繁华之地,有明确的官道城镇,准确的路线可寻。尽管一路南来也渐渐繁华,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比之快刀门所在的北方好些,林平之照着指点而行,有些南北通衡的大路,其实也只是荒原,仅仅是经过了许多人,踩的人多了些,才隐约有些道路的痕迹。
直到渐渐行到真正的长白山一带,才真有些繁华,像是中原一般了,次日下午,渐渐的远远看见一道极雄伟,极壮观的城墙,看上去也不知有多长,两头都远远的绵延到看不清的地方,这城墙非止雄壮高大,且所据地势又甚险峻,有些段落竟然是依山而建,就在陡峭之极的山坡上。整个漫长的城墙蜿蜒在重山峻岭之中,那样子也不知有多壮观。

这会是城市吗?要说是城市的话,林平之暗忖,世上恐怕万万不会有这么大的城市,那绝对不可能。

长城?这是长城?忽然间,他明白了,一时还有些哑然失笑,我竟然看到了长城还不知道,也够傻的了。其实他以前本是到过长城的,前世的林平之,自离了福建之后,短暂艰辛的生命中,自然绝没有工夫游历天下,当然也没见过长城,可是在二十一世纪的林天雨,去玩过可还不止一次啊。

但这时见到,和当初的游玩,感觉上却完全不一样,在林天雨的时代,长城只剩下残段,而且现代旅游,往往是在离开城市之后,才坐着车到了长城脚下。而现在这样远观全貌,那样的壮丽,却是当初那种游玩不能比拟的。

又过了些时候,便已奔到长城脚下,一眼便看到那五个威严潇洒的大字,《天下第一关》,山海关,这儿就是山海关了吗?忽然间,心中也不知有多少感慨。可是这个地方直到二十一世纪还是保存完好的,林天雨当年也不是没看过,可是他当时作为现代的游客,却是怎么也难体会到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只有你真正到了这雄关屹立的时代,而不是仅仅到了这个名胜古迹,你才能真正体会那种沧桑与峥容。

同时他心中还不由的暗暗惊叹,我竟然已经跑了那么远了。其实在此之前,他本是一路注意着道路而来,本来也大致知道自己到了何地,只是这时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惊叹,快刀门所在的外兴安岭中段,到此地足有四千余里之遥,几乎等于自此处去衡山的路程将近一个来回,也就是说,从问路开始,已经跑完了一大半的路程了,而且只用了不到一昼夜,这还是他爱惜小雪龙,休息过几次,也一直没有催促小雪龙快跑的结果。

古语形容马好,用的词汇是千里马,所谓日行千里,那其实是稍有些夸张的说法,可现在的小雪龙,又岂是区区千里所能形容的,虽然他现在已经开始有了些内力,但那内力还很微弱,尚不足以有多少作用,何况他也还根本没学会怎么运功使内力。

对了,自己一落下就直往南去,现在这么算起来,自己如果从落下的地方向北,真的是只要半天就会抵达世界上最北的那片冰封的大洋了。

上次在快刀门的最后一次战斗,小雪龙那惊人的一跃,其间确实让林平之感觉到了微弱的内力流过,那似乎是他主动运功,调动内力了,但又难以完全确认,这一日以来,一路狂奔,林平之也没忘练功,并时常温习他的马上武功,同时多次试图再让小雪龙运转功力,但还是一直没有任何成就,难不成反复让他处于危险战斗之中?那不可能,就是一个所谓一生撕杀之人,历险又不是吃饭睡觉,那么容易有啊,现在的林平之是很勇敢,可勇敢并不是说要去找麻烦,快刀门的事虽然后来有他故意的成份,但起因还是别人找他的碴,而且后来最后一战能打成那样,也有种种机缘巧合的成份。否则的话,难道没事找事,主动去找人挑畔?再主动把自己置于危机之中,真要那样作,那就是神经病了。

无论如何,所有这些再一次让林平之觉得,在他所生存过的两个世界中,自古至今,有过这样的马么?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他从来没认真想过的事,这匹马是自己穿越之前,原来的林平之所骑的那一匹吗?仔细想想,在林平之的回忆中,他也曾骑着这匹马跑过若干次,这些回忆并不十分清楚,但可以肯定,当初林平之所有的,仅仅只是一匹普通的绝世好马,绝不是自己现在这个世间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那么这是不是也是武侠上帝给予自己的?虽然那天他和自己当面说话,但很多事,当时并没有说清楚,一切也都是难以捉摸的。当然了,现在的小雪龙也确实还是先前那匹马,但这并不意味着还是同样的马,这就好比现在的自己,还是林平之的身体一样,可实际上,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林平之吗?

是的,从自己第一天穿越开始,小雪龙仍然还一如既往的忠诚于自己,从他的概念上说,也就是仍然忠诚于曾经的那个林平之,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变,至少小雪龙的灵魂没有变,他也仍是动物,改变的只是某种不可思议的身体素质,或者还有智力,尽管教他武功比起教一个蠢材还难,但若换了这世上任何一只其他动物,能教的了吗?不管怎么说,武侠上帝,既然他自称上帝,总有某些自己难以想像的手段吧,谁知道他又是如何改造了小雪龙的。

可是这想法似乎与自己与上帝的那一次见面所得到的印象很不太符合,虽然他可以开恩赐了自己一把好剑和一大笔钱,但这个事却怎么想也不像会是他作的,难不成在自己的命运中,还有其他大神在冥冥中俯视着自己吗?

自己的穿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自己的过去又是什么样的?我是个世界级的(黑,道)首脑吗?记忆中的威严高贵,和对待钱财的方式似乎有些像,可如果是的,却觉得自己单人独车的搏杀太多了一些,又有些不像手握重兵,权势极大的大头子。

略一多想,头疼依旧,猛然间又想起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对了,武侠上帝坚持认为自己是林平之,绝非林天雨,他的理由是,自己是在林平之的基础转移记忆创造的,仅仅是因为转移的记忆太多了,才造成“混淆了主次,把自己当成别人”的结果。

武侠上帝用的词汇是“太多”,可是这个“太多”却实在很有些意味,“太多”,但这太多里面包含了很多人的记忆吗?当然不是,只不过是两个人的,而这两个人,其中之一,还是林平之自己,当然应该不会是“混淆了主次”的原因,何况这部分也并不多,那么说起来,这所谓“太多”中所包含的仅仅只是林天雨一个人的记忆啊,又不是两个,三个,许多个人的记记,又能多到什么程度,最多也就是林天雨的一生罢了。可是他不说“完整”记忆,而是说“太多”,这实际上意味着,武侠上帝从林天雨那儿转录过来的,根本不是林天雨的完整记忆,只不过是一部分。当然了,这一部分有可能是一大半,甚至可能是绝大部分,但至少不是全部。

忽然间,便觉有些彻骨的寒意,因为在他的概念上,自己实际上是林天雨的灵魂穿越附体,到了林平之身上,那么这就表示这个灵魂只是一个被动了手脚的玩具。为什么自己一想到某些事就再也想不下去,会头疼欲裂,那是因为遇到了记忆断点,在之后的记忆根本是空白。

本来一直以来,林平之都还存在着希望,是不是能渐渐的把自己,也就是林天雨的一生完全想清楚,可是现在看来,也许根本没这个可能。世上有些失忆的人,不管他们是因为外伤,精神刺激,还是疾病所造成,具体症状都是同一个结果,就是大脑中某些神经连接被中断,导致部分记忆被封存在某些地方无法调出,这样的人在一定的治疗,或者只是反复思考之下,就有可能重新建立神经连接,也就是回忆起来。

所以说,所有还能恢复的失忆,都不是真正“失去”了记忆,记忆尚在,仅仅是调不出而已。但自己的情况可不同,如果自己是根本就不存在这些记忆的话,又有什么可能回忆的起来呢。而且现在看来,自己自认为是林天雨,却只是一个残缺不全的林天雨,被筛选了部分记忆的林天雨,灵魂破碎的林天雨。想到这里,他竟忍不住开始颤抖了起来,因为恐惧而发抖,对他来说还是平生第一次,无论是穿越以来历经苦战,还是林天雨在二十一世纪的过去,可都没有怕的发抖的经历。

忽然间有些温和的声音传来,将他拉回了现实,有些陌生人在和他说话,语气很温和,但声线粗糙豪迈,显得是些很强健的人。

“这位公子怎么了?生病了吗?”一个人问道,林平之立时清醒过来,他可不是个脆弱的人,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么震撼的事有些短暂的惊慌罢了,一听到人声,立时恢复正常,一眼看去时,却是几个守关的士兵,朝着他走了过来。

这才有心情认真注意一下这个地方的特征,却见周围三五成群的居民与一个个士兵混杂一起,在这世间雄关之下,却是一片详和气氛,这让林平之只觉心中有些诧异,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为了什么。

但雄壮的战士们还在询问他,于是赶紧笑答:“多谢关照,我没事。”

“没事?我看不像,你抖的就像发了疟疾,脸白的跟雪一样,”又一人问道,林平之一听立时明白,对方说的不错,这一点他自己都能看到,他连一双手都全无血色,更别说脸色了,刚才突然想到了这些,可真是把他吓坏了。

“真的,我真的没病,只不过是心情太差而已。”林平之毫不隐晦的说,这也没什么,立时有人悟道:“是不是在关外被抢了?关外确实盗匪猖獗。”

但随之又有人道:“不像吧?看这位公子衣饰马匹,似乎不像刚被抢劫的样子。”,这话倒也不错,以林平之这一身行头的贵重,真要被抢了,还不被夺的干干净净。

但马上就有另一个解释了:“是亲人被害了吧?以前我爸爸被杀时,我就是这个样子的。”,这话一说,众军人纷纷点头,林平之只觉十分好笑,自己还没说话,别人倒把自己的情况都分析好了,这也好,连编谎都免了。干脆就顺着他们的话说吧,林平之道:“我妈妈被一群强盗杀了,还好我的马快,他们没追上我。”

这话还真不是说谎,仅仅只是时间地点错位了而已,并且放在这儿也一样合理。众军人便嘘寒问暖,纷纷安慰,还有人分给他酒肉饮食,指点他南去的道路。

“入关以后,便是治安之地,应该不会有那么多盗匪了,不过公子还是要小心一点,公子这一身,实在是太华丽了,简直就是引强盗抢的,有可能的话,最好还是尽快把这一身换掉,低调一点。”守关的军官教导道。

所有这些,都让林平之十分诧异,从头到底,没有一人对他有半点恶意,他本猜测会有人见他富裕,心生歹念,但也完全没有,所有军人都对他如此关爱,甚至是当他想为了对方的招待付费时,也没人肯收他半文。

简直想像不到,世上还会有这样的军队,是了,现在也明白过来,为什么他刚才一看到这儿的景象时,就会觉得很诧异,因为在这个地方,军民之间的关系实在是融洽之极,但所有这一切和他曾经学习过的历史完全不一样,照他中学大学时的历史课,这时代的军人,应该凶横犹过于强盗,但事实却完全相反。

入关后行不多时,已经进了北京城,这可真是世间繁华之地了,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整个人类世界最繁华的地方,除了大街上没有汽车,没有霓虹灯,室内没有电脑,单看来来往往的行人,与热闹无比的市集,和各种娱乐场所,也如现代大都市那般了。

二十一世纪的北京他是来过的,而且没少玩,但那和这个时代的北京,自然完全是两回事,好不容易走到了这名胜古都,若是便这样擦肩而过,却觉有些可惜了,刚才路过长城时,没有停下来好好瞻仰,心中已经觉得遗憾。再说了,自己跑到现在,人自是辛勤无比不说,马也没休息过,虽然天还未晚,再赶一赶天黑时已到了河南,明天凌晨就到衡山了,但他已不想再过于着急的赶路了,就在这儿过一夜吧,好好玩玩再说,虽然衡山那边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但赶不赶的及就看命运吧,欲速则不达,太拼命了未必是好事,莫不要到了那儿正好有事需要他出手,他却已累的不行,那可不太妙。他有世间最神奇的马,脚程之快,已经超出原先的估计了,尽管他本已知小雪龙的神速,可是在快刀门时原是以为最快也要明天傍晚才能赶到此地呢。

“这一身太华丽了,简直就是引强盗的?”想起了这句嘱咐,这话确实不错,尽管嘱咐的人并不知道林平之的武功实力,可退一步说,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不同,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至少对现在的林平之来说确是如此,当真有一方大强盗来抢,他现在的功夫终究也只有这样,其实这一点他自己本来也知道的,只是这一身行头是武侠上帝给的,或许上帝也有在这方面考验他的意思。但两日多以来一路狂奔,并没多少机会考虑到这件事,快刀门人见到他后,本来也想的到这点,但因为当时林平之言行都十分奇异,莫测高深,谁也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他们也没有在这方面提醒。

只是现在既已在此地,这个问题不能不处理了,想要在此留一夜,这也是留下的目的,赶紧找到制衣,备马等等诸事的各种所在,把自己这一身全换了,才是正经事,这事却比赶去衡山更为急要。但就在他想着时,却发现已经有好几个人悄悄盯上了他,来的好快,竟然已经想着要作的事,都没来的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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