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验虽无,林平之却是坚忍镇静,临危不乱,努力想要把那股功力纳回正轨,但微一努力,便觉胸中烦闷,几欲呕吐,心知不可强来,随之只好松弛下来,却觉那股内力竟似有着自己的路线,他的辟邪功法内力沿阴维脉上行至廉泉,经督脉交会腧穴,又转入阳蹻脉,这是辟邪功法自然的路线,可另一路内气转过带脉,绕回身前,行至气海,经任脉交会腧穴,却又转入了阴蹻脉。
不对,这不像是修行中的乱流,这?这却似是另一门内功心法,一想及此,林平之立时便已明白,这是华山派内功心法,而且还明白了另一件事,他选错了,他一开始就应该选择修行华山内功的。因为给予他记忆的那个林平之,他的后半生,真正让他刻骨铭心的,是华山。

当初刚被令狐冲关进地牢,心中仍是充满了偏激仇恨,但过得大半年,却渐渐平静下来,越来越想起岳灵珊对他的诸般好处,偏偏岳灵珊,他的妻子,却是他亲手所杀。之后整整二十余年,总是后悔自己如何凶残卑鄙的杀死了这世上最不该被他杀了的人。思及此事,常常在想,如果我不去练真正的辟邪剑法,不去报仇,而是带着妻子远走高飞,逃离所有是非,这一生是不是会很不同。

正因为如此,他越来越痛恨辟邪剑法,痛恨传下辟邪剑法的先祖林远图,渐渐的连一生所有恩怨亲仇都忘的干干净净,心中只剩下华山,岳灵珊,和对林远图的仇视。结果那二十多年都在努力忘却辟邪剑法,在不断的反复在华山上的种种,这其中自然包括华山剑法,和华山派诸般武功。

这结果就是现在这个林平之,他所得的记忆中,真正记的最深,想起来也最流畅的,自然全是华山功夫,年少时学的东西,虽还清楚记得,却并没有什么分量。偏偏现在的林平之虽有记忆,心中却并无那多年苦想的刻痕,并不明白这些记忆真正的情况,他选错了功夫。

如果他刚才运行辟邪功法时,能够一直心无杂念,这倒也罢了,可一旦开始回忆到与岳灵珊相关的事,部分内力便开始自行运转华山内功,而且牢不可破,万万不能再行收回。

好了,过去那个人的一切是怎么样的,也都是过去了,林平之心中暗想,可我现在该怎么办?他已明白一旦开始了华山内功,那就绝不可能再拉回到辟邪功诀了,赶忙想要停止这次修行,却又哪里能够,他全身内力正在一个周天之中,哪里是说停就停的,如果是内家高手或许还有办法,他现在可不行。

那就只有努力将功力全都转到华山内功的路子上,可甫一调动内力,便又是胸闷烦燥,无法控制。要知他运转辟邪功诀也已有了几个周天,他现在大半功力还在原来的路上,要一下子全数调归华山内功,又谈何容易。

但两路不同内力在体内运转,必然的结果便是非相撞不可,两道功力几转之后,都流至阴维脉,华山内力从头顶向下,辟邪功法内力从脚跟向上,两道内力在腰间会阳,大巨一带诸穴相撞,但觉体内便似山崩地裂,旁人若是现在看他,还是静静的全无声息,他自己却觉一阵剧烈摇晃,晃的好像房子都要塌了一般。

这一下子便散出了数十股极细小却散乱的功力,在全身上下各处来回乱窜。只觉经脉骨胳肺腑之中便如有千万根细针钏刺,剧痛无比,浑身筋骨乱纷纷的几欲散开,难受之极,本来他是盘膝危坐,这时哪里还能坐的住,便即软软的倒在床上。

痛苦虽甚,心中不乱,兼且感觉到仍有两道内力沿着两种功法各自的路子前行,其中华山内功已经要强的多,他努力收回全身散乱的内气,加入到华山内功之中,不久后又是一次相撞,几次以后,辟邪功法只剩下最后一丝的时候,却至此为极,怎么也化不掉。这早已是在走火入魔,最后若不能解决的掉,结果就是不死也要废掉武功,经脉估计也要断掉几根,再想把武功练回来也是难比登天了。

想不到我穿越到这世界还没到一天,练个功都会这样结果?心中所想,不由的苦笑,岂知这时身体完全不能动,想着苦笑,脸上却全无反应。忽然间,听见外面有人叫喊,那是陈七的声音。

“少镖头!少镖头!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又死人了......!”声音由远及近,一阵乱步,便已到了他的门前,不及敲门推门,就慌不叠的直撞进来,却一眼看到林平之斜躺在床上。

林平之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惊慌,自己练功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时间,青城余沧海已经开始在一个一个的杀死镖局中人了。可想要开口对陈七说话,却是半个字也哼不出来。

“怎么搞的?这当口少镖头怎么竟吃醉了酒!?”陈七一见便急道,以前的林平之虽非喈酒之徒,但年少无知,自制力差,也曾多次喝的大醉,醉了往往便和衣倒在床上,此次他坐在床上练功,不是睡觉,只脱了一双鞋,这时斜躺床上,一条腿弯曲,一条腿伸出,又伸的不直,双臂一只软软的搭在床边,一只枕在脸庞之下,这样子恰与平日酩酊大醉时相似。

陈七一见,立时挥掌直拍向林平之,这一拍不是在击打敌人,自然不会拼命用力,但情急之下,力道却也不小。

啪的一声,正拍在林平之左肩,力量直透入身体,从巨骨达至缺盆,一下子震的阳维脉,冲脉,阴蹻脉三脉之间有些松动,华山内功此时正经冲脉上行之中,辟邪功法正在阳维脉与阴蹻脉之间转折,这一下却把两路功法连到一起,陈七的力量传入体内深处,本已极弱,但位置恰到好处,因为林平之本身也在努力汇合,这一下子辟邪功法的内力终于汇入到华山内功之中。

这时体内还有些散乱的力量,在全身各处游走,一时仍是收不回来,人也仍是躺着不动。陈七一见,不由的叹气道:“真是的,怎么又醉成这个样子!”,说着便用双手对着林平之的身体乱拍,这便如有人在他身上按摩揉搓,每一拍落下,力量传入体内,若是打是位置对,林平之便借力将某一道内力化入华山内功之中,若是不得其位,便潜运力量化开,这一阵拍打之后,林平之终于将全身所有功力带入华山派的路子。

随之直身坐起,又恢复到盘腿而坐的姿势,开始正常的运行华山内功。陈七这才发觉,林平之口中,全无一丝酒气,再一见他的姿态,顿时吓的魂飞天外,他见识虽不高明,却也知这是在修行内功,只道自己冲撞了少镖头练功,若是不小心再致他走火入魔,那自己这罪可就大的很了。

林平之开始正常的修习华山内功,但功力运行时,却又隐约发现有些不太对,他现在练功的路子与华山内功不尽相同,但较华山内功,却又似优越了些许。

幸好他不是一个死板的人,旁人若是发现练错了师门的功夫,还不惊慌失错,如临大敌,但他不同,他本来性情懒散随意,错就错了,反正也没觉现在练的功夫差了,就这么着吧。

没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义有多重大,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古以来各行各业的大才,往往都是从不拘一格,不落前人窠穴开始的......

又行了两周天,自觉功行圆满,收式结束,才发现屋里有两个人,正是父母,屋外还有些人,却又个个屏息静气,不敢稍微发出些声音,原来陈七惊慌之下,急忙叫来了林震南等诸人,林震南一见便知他修行的并非本家功法,可是看他呼吸平稳,面色如常,功夫练的也很正常,又不敢作什么,只是要丢开他不管又不放心,正在这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时候,儿子终于是完功了。

林平之轻轻吐了口气,只觉精神爽利,甚是畅快,连本该有的紧张畏惧都无法提的起来,见父母在此,随口就问道:“死了几个人了?”

啊?怎么一开口问的就是这个?林震南一怔之下,还是叹着气答道:“四个了,都是......”话未说完,忽然听得不远处有人在喊:“褚镖头,褚镖头他也......”

林震南侧耳细听,又叹了口气道“五个。”,说着再也说不下去了,随后父母又各问了林平之几句是否安好之类的话,便即转身离去,若是平日,见儿子练了这般从未见过的内功,必定要详加细问,但这时多事之秋,心中惶然,却也顾不上了,就是觉得儿子今天好生奇怪,与往日大不相同。

五个啊?记得第一夜只死了三个人的,不错,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完全一样了,不过那也没什么,三个五个,反正都不多,真正大灾难还在明天呢,等着成堆的死人吧。心中想着成堆死人,却全没半点悲戚之感,这是有些残酷,可一来这本是意料中事,二来他与这些人,其实还是第一天见到,甚至有些连面都还没看到,这整个镖局众人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有些概念的陌生人,他又怎能有多少真正伤感,他能顾念众人对他的感情没在中午就逃走,已经性情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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