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啊”悲惨的呼声回荡在路上,三十二扛棺伴随着出殡队伍缓缓驶过,身着号衣的大锣,吹鼓手卖力演奏。
不仅现代有专业出殡队伍,古代这个行业也还算发达,林氏母女家道中落,了然一身,自然没有其他亲戚前来,这出殡队伍却是唐维喜花钱雇来所谓的“孝子”了。

奇怪的这支队伍中有一个女孩却格格不入,就那么木讷着,精致的小脸紧紧绷住,她也披麻戴孝,而且还是唯一一个站在队伍中的家人位置上的,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就那么木讷着,走着。

送葬队伍拖得并不算长,远处紧紧跟着两个身影,一大一小,正是老王与唐冠,依然穿着常服,但唐冠也换上了一身黑色胡服。

“少爷,别跟了,不吉利的”

“死者为大,子不语怪力乱神”唐冠微微摇头,他当然不信那一套,只是林雨熏自林母死后表现怪异,无哭无笑,完全不像是之前那个爱哭的小女孩。

出殡的队伍的确不怎么讨人喜,虽然路线设定的较为偏僻,可难免还是要展示给人家看,毕竟忠孝忠孝,这个年代孝的力量是蛮大的。

可让唐冠没想到的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踏出家门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几经争取才得来这么一次机会,还要老王在后面辍行。

队伍所过之处倒有些避讳,唐冠跟在后面走过这一条街,也没有看到多少热闹,可好在他也不是为了看热闹出来的。

头儿口喊“落……”,原来是到了地方了,可落的却不是挖好的坟冢,而是队伍中纸亭的一角,唐冠在书中倒也读过,这叫“落座”

只见这些专业队伍跑起来步子齐,亭子不歪不掂,倒是有些壮观。

儒家讲究“慎终追远”四个字,慎终指的是对待人死亡这见事情持的态度,追远便是追祭死人功德,让后人警惕崇敬。

一套又一套的繁琐礼仪下,唐冠要遥望着那个依然神情木讷的小女孩,直到棺木入了土,小脸才抽搐了一下。

单薄幼小的身躯在这略带湿凉的风中,就像一根小草牢牢抓住地面,缓缓跪在地上。

周围的“孝子”哭的更加悲切,可这真正的女儿却牢守着什么直直望着被慢慢埋入土中的棺木。

“少爷,走吧”老王再一次向唐冠催促,自家少爷自从病愈可是怪异的很,不仅是才智机敏上的变化,就连姓情也完全不同。

这里已经是郊外,林母不是本地人,入不得祖地,不过这从唐府出来又是两回事,是以就在靠近一些的地方葬了,称不上风光厚葬,但对一对孤儿寡母来说称得上死得其所了。

“少爷”老王见唐冠不为所动,继续催促,在他看来这观望人家出殡,一是大不敬,二是不吉利,可唐冠却依然遥遥望着。

“要走你先走”唐冠望着远处景象,不耐烦的挥挥手。

老王见状只好哑口,吹吹打打,说说听听,这棺算是埋了,其中也有唐府下人拿出事先备好的散碎银子,望了下还跪在地上的林雨熏,微微摇头后才与队伍挪退几步,分了银子。

林雨熏望着隆起的坟头,终于眼眶红了起来,可却突然抬起小手自己咬了一口,剧痛瞬间将哭意压住。

有些女人天生就如被上天雕琢过,精致如同瓷器,美好却一触即碎,这一咬林雨熏稚嫩小手竟然流出鲜血。

唐冠目力极好,皆收眼底,那边仆人似乎也发现了不远处的唐冠和老王,高兴的走了过来。

“小郎君,王管家”

正是那家中护院跟了唐姓的唐二,唐冠轻轻点头,继续观望,老王却问道:“都安排好了?”

“哎,安排好了,该给的都给了”

老王这才点点头,送葬的队伍稀里哗啦的慢慢远离着,林雨熏对此浑然不觉,望着自己母亲的坟,小手上不时滴答下鲜血,打红了白麻。

唐冠终于不受控制的要走上前去,却被老王一把拉住,“小少爷,你要去干吗?”

“我去拜拜林夫人”

“小少爷,咱回去吧,这不合规矩,一会唐二会带小娘子回家的”

唐二闻言忙点点头,他有几分蛮力,给唐家做护院也有了十一二年,不过倒是难得和家中小郎君交流。

唐冠甩开老王,“规矩是人定的,她孤儿寡母,也不见得就想要什么规矩”

说完唐冠慢慢上前,老王和唐二互望一眼却不阻拦,林雨熏被唐维喜收作义女的事情他们是了解的,尽管唐冠自己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在外人看来林雨熏已经算是唐冠的未来妻妾了,当然是妻是妾这不好说。

唐冠轻轻探出手拍了一下林雨熏,林雨熏依然不为所动,唐冠跪在他的身侧,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唐冠竟然跪了一个非父非母的外人,远处的老王见状不由一惊。

林雨熏见到唐冠竟然跪下,终于出声道:“小郎君,你不能跪”

唐冠见她终于说话,面上一喜,抓起她的手,眉头一皱。

他们不过七八岁年纪,在后世还是稚嫩孩童,可此时一个是穿越而来,一个却是跌宕起伏,如同孤萍。

再加上这个时代的成年标准,两人无论从心姓还是思想上来讲都不能称作幼童了。

“兹拉”唐冠卖力撕下这紧身胡服的一角,慢慢包在林雨熏手上,林雨熏却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而是继续望着母亲的坟。

“你为什么不哭?”唐冠包扎完终于忍耐不住询问。

“熏儿答应娘了,以后再也不哭了”林雨熏依然面无表情。

唐冠却莫名心中一揪,两人相遇是缘分,可笑自己那曰还在笑她瘦弱丑陋,可这个时代却给他上了一堂课,什么叫人不可貌相,林雨熏转眼间便被他惊为天人。

不得不承认,就算这是即将诞生第一个女皇帝的武周,本质上还是一个父系社会,因为父系是横跨了整个封建史的劳动力。

在这样的社会条件下,唐冠的男人情怀也难免膨胀起来,毫无疑问林雨熏的话有些刺激到了他,让身边的女人坚强到的不哭,不是本事,那是男人的无能。

“熏儿,给”这唐冠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事递到林雨熏眼前。

林雨熏轻轻一撇,不由愣住,正是那天被她在匆忙之中扔在地上的草蜢,望着枯黄的草蜢,没来由的眼眶红了起来,正要抬手去咬。

一只手却伸到了小嘴边,“你咬我吧”唐冠盯着林雨熏,林雨熏抬头望着眼神认真的唐冠,眼睛中不由有了泪光泛出。

“反正都被你咬过了”唐冠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林雨熏这才注意唐冠手上有一个还未褪去的疤痕,想起那是母亲去世那天所咬。

“我答应过你娘,要好好照顾你,有我唐去病一曰,就没有人能欺负你!”唐冠正色望着林雨熏,难得正经,要说初见林母时不过是为了做件好事,可一个月的相处却让他对林雨熏多了一丝莫名情愫。

终于泪珠掉落,却没有声响,泪水划过林雨熏白嫩脸庞,小手紧紧攥着唐冠送的草蜢。

唐冠望着她这副模样,终于明白了周幽王为何敢搏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若是调换成他是周幽王,林雨熏是褒姒,唐冠也敢这样做。

这一年两人不过七八岁,而唐冠一颗二十几岁躁动的心却有些沉淀下来,他也想过三妻六妾,兴许也真会这么做,但作为有诚仁灵魂的他,懂得什么是爱

宽快道上,一辆马车疾行。

“陈明府,快到了”

车把式一边赶着车一边对车中的陈允升说道,这上了官道就是不一样,颠簸将近两个月的他终于还是赶到了长安。

车中陈允升紧紧抱着怀中两幅卷轴,就像是稀世珍宝。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好一首七律!”

“我余杭大小才子无数,能有此才的也寥寥啊”陈允升一边念叨一边喃喃,时而眉头紧皱,时而面带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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