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王不见王,就算俊帝是颛顼的师父,可如今颛顼是一国之君,怎么能擅自冒险进入他国?小夭怀疑自己听错了,追着颛顼想问清楚:“你说什么?”
颛顼把小夭推上了云辇,对她和阿念说:“路上别贪玩,直接回五神山,见了师父,代我问好,一路顺风!”

颛顼走开几步,对驭者说:“出发!”

驭者立即甩了鞭子,四匹天马腾空而起,拉着云辇飞上了天空。

小夭和阿念挤在窗户前,阿念冲颛顼挥手,颛顼也朝她们挥了挥手。

直到看不到颛顼了,阿念才收回了目光,她幸灾乐祸地看着小夭:“挨训了吧?难得看哥哥朝你发火啊!他为什么训你?”

小夭躺到软枕上:“我脑子糊里糊涂的,得睡一会儿。”

“你每天晚上都去干什么了?难道不睡觉的吗?”

小夭长长叹了口气,她每夜要醒好几次,即使睡着了,也睡不踏实,睡眠质量太差,只能延长睡眠时间。

阿念说:“喂,问你话呢!”

小夭把一块丝帕搭在脸上,表明,别吵我,我睡了!

—— ——

一个半月后,轩辕国君轩辕颛顼迎娶了神农王族后裔神农馨悦为王后。

婚典十分盛大,举国欢庆三日。这场婚典,等于正式昭告天下,以轩辕氏为首的黄帝部族和以神农氏为首的炎帝部族真正开始融合。

在婚典上,神农馨悦按照神农族的传统,尚红,吉服是红色,颛顼却未按照轩辕族的传统,尚黄,着黄衣,而是穿了一袭黑衣,点缀金丝刺绣。

没有人知道颛顼此举的含义,但这套黑色正服显得威严庄重,金丝刺绣又让衣袍不失华丽富贵,以至于婚典过后,不少贵族公子都模仿颛顼穿黑袍。

丰隆戏称颛顼为黑帝,开了尚黑的风气,丰隆的戏称在一群和颛顼亲近的臣子间很快传开。因为黄帝仍在世,人们为了区分二帝,暗地里都跟着丰隆他们称呼颛顼为黑帝,颛顼听闻后,笑道:“我正为称呼犯愁,既然如此,以后我就是黑帝吧!”

从此,黑帝颛顼的名号正式确定。

三日婚典后,颛顼颁布了法令,鼓励中原氏族和轩辕老氏族通婚,凡有联姻的,颛顼都会给予赏赐,那些联姻家族的子弟也更受关注,更容易被委以重任。

本来不屑和中原氏族交往的轩辕老氏族,因为迁都,不得不尝试融入中原生活。人又毕竟都是现实逐利的,在颛顼的鼓励和强迫下,渐渐地,轩辕老氏族和中原氏族通婚的越来越多。

不管有再多的敌对情绪,一旦血脉交融的下一代诞生后,口音截然不同、饮食习惯截然不同的爷爷和外爷看着一个冰雪可爱的小家伙,脸上疼爱的表情一模一样。

虽然,轩辕和神农两大族群真正的融合还需要很长时间,但无论如何,颛顼成功地走出了第一步。也许千万年后,当黄帝和颛顼都看不到时,这大荒内,既没有了神农炎帝的部族,也没有了轩辕黄帝的部族,有的只是血脉交融的两族子孙。

—— ——

大半个大荒都在为国君和王后的婚礼欢庆,高辛也受到影响,酒楼茶肆里的行游歌者都在讲述轩辕国君的婚礼盛况,让听众啧啧称叹。

阿念很不开心,小夭也不开心。

小夭开始真正明白阿念说的话,王后和其他女人都不同。以前不管颛顼娶谁,小夭都没感觉,只是看着阿念和馨悦纠结,反正不管颛顼娶多少女人,她都是他妹妹。可这一次,小夭觉得颛顼真的属于别人了,纵然她是他妹妹,但以后和他同出同进、同悲同喜的人是馨悦。小夭和他再不可能像以前一样,躺在月下,漫无边际地聊天;以后她再生了病,颛顼也不可能就睡在外间,夜夜守在榻边,陪着她。

小夭不得不承认,馨悦夺走了她最亲的人。

小夭把自己的难受讲给阿念听,阿念不但不同情她,反而幸灾乐祸:“你也终于有今日了。”嘲笑完小夭,阿念更加难受了,以前因为小夭和颛顼密不可分的亲近,她总有一种隐隐的优越感,觉得自己和其他女人都不同,可现在连小夭都觉得颛顼被馨悦夺走了,她岂不是距离颛顼更遥远了?

—— ——

小夭晚上睡不好的病症依旧,她一般都是晌午才起身,用过饭,就去漪清园待着,也不游泳,一个人坐在水边,呆呆地看着水。

有一次,俊帝走进漪清园,天色已黑透,小夭依旧呆坐在水边,以她的灵力修为,只怕不可能视黑夜如白昼。

俊帝问:“你每日在水边冥思,已经思了几个月,都想出了些什么?”

小夭说:“我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娘很疼爱我。可是那么疼爱,她依旧为了什么家国天下的大义舍弃了我。她舍不得别的孩子没有爹娘,可她舍得让我没了娘。我最近会忍不住想,如果她没有舍弃我,好好地看着我长大,我会是什么样子?我的性格是不是不会这么别扭,我是不是会比现在快乐一点?”

俊帝说:“小夭,你魔障了,你得走出来,别被自己的心魔吞噬了。如果是为了涂山家的那只小狐狸,我去帮你把他抢来。”

小夭笑道:“父王,你忘记了吗?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俊帝愣了一愣,说:“我写信让赤水丰隆来陪你。”

小夭道:“好啊,让他来看看我吧!”正如颛顼所说,治疗悲伤的唯一方法就是用得到弥补失去,让快乐抚平痛苦。其实,治疗失去旧情人痛苦的最好方法就是找到新情人,可是,丰隆……他的情人是他的雄心壮志。

丰隆接到俊帝的信后,星夜兼程,赶来看小夭,陪了小夭一天半,又星夜赶回了中原。

俊帝有心说丰隆两句,可丰隆的确是放下了手头一堆的事情来看小夭,他回去也是处理正事,并不是花天酒地。对男人的要求都是以事业为先,丰隆完全没有做错。俊帝只能无奈地长叹了口气。

小夭对俊帝说,她不想住在神山上了,但俊帝绝不允许小夭离开五神山,两父女争执的结果是各做了一步退让,小夭离开承恩宫,去了瀛洲岛。

以前,小夭总处于一种进攻和守护的状态,所以,对毒药孜孜不倦地研究,坚持不懈地练习箭术。自从失去了璟,颛顼登基后,再无可失去,再无可守护,小夭突然泄了气,彻底放弃了箭术,除了为相柳做毒药,也不再琢磨毒术。

大把时间空闲下来,为了打发时间,小夭在瀛洲岛上开了一家小医馆。

在大荒,女子行医很常见,可小夭总是戴着面纱,病人对一个连长相都看不到的医师很难信任,小夭的医馆门庭冷落。

小夭也不在意,每日晌午后开门,让珊瑚在前面守着,她在后面翻看医书,研磨药材。

偶尔来一两个穷病人,看不起其他医馆,只能来这个新开的医馆试试,将信将疑地拿着小夭开的药回去,没想到还挺管用。渐渐地,医馆有了稀稀落落的病人,大部分都是海上的苦渔民。有时候,病好后,还会给小夭提来两条鱼。

小夭下厨烧给珊瑚和苗莆吃,珊瑚和苗莆都惊得眼睛瞪得溜圆,王姬做的鱼竟然不比王宫里的御厨差呢!

这样的生活琐碎平凡,日复一日,小夭忘记了时间,当颛顼派人来接她时,她才惊觉已经十三个月,可是,她不想回去。

以前,她陪伴着他,是因为他走在一条步步杀机的道路上,除了她,再无别人。

可现在,他是一国之君,有大荒内最优秀勇猛的男儿追随,有大荒内最妩媚美丽的女子相伴,他的王图霸业正在一点点展开,而她累了,只想过琐碎平凡的日子,不想再面对那些动辄会影响无数人命运的风云。

小夭写了一封信,让侍从带给颛顼。

小夭等了几天,颛顼没什么反应,看来是同意她不回去了。小夭松了口气,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却又十分怅然。

晌午后,一个渔民应小夭的要求,给小夭送来一桶新鲜打捞的海胆。

小夭最近发现了不少《神农本草经》中没有记载的药材。大概因为炎帝生活在内陆,所以写《神农本草经》时,对海里的药材记录不多,小夭从渔民的小偏方中发现了不少有用的药材,海胆就是其中之一。

小夭挽起袖子,在院内收拾海胆,海胆的肉剥出来晚上吃,壳晒干后,就是上好的药材。

虚掩的院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小夭正忙得满手腥,头未抬地说道:“看病去前堂等候。”

来者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小夭抬头,看是颛顼,惊得小刀滑了一下,从左手手指上划过,血涌了出来。

“严重吗?”颛顼忙问道。

小夭捏住手指:“你怎么来了?你疯了吗?”

“让我看一下。”

小夭把手伸给颛顼,没好气地说:“我没事!有事的是你!”

颛顼先用帕子和清水把伤口清理了一下,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药瓶,倒出一颗流光飞舞丸,捏碎了。这么点血口,一颗流光飞舞,很快就让伤口凝合。

小夭问:“你来这里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如果你现在跟我走,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但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知道了,也许——全大荒!”

“你……你在胁迫我?用我对你安危的关心?”小夭匪夷所思地说。

颛顼挑了挑眉头,思索了一瞬,认可了小夭的说法:“是啊,我在胁迫你。”

颛顼在耍无赖!小夭在市井混时,也做过无赖,那就看谁更无赖呗!小夭说:“我才不相信我不跟你回去,你就不回去了!你要想留就留吧!”小夭坐在木墩上,继续收拾海胆。

颛顼踢了根木桩过来,挽起袖子,把长袍一撩,坐在木桩上,帮小夭收拾海胆,他连刀都不用,手轻轻一捏,干脆利落收拾干净一个。他也不是没在市井混过,两无赖相遇,谁更无耻、更心狠,谁就赢。

颛顼一边收拾海胆,一边和小夭商量怎么吃海胆,他在高辛生活了二百多年,论吃海鲜,小夭可比不过他,颛顼娓娓道来,俨然真打算留下了。

小夭茫然了,颛顼一直对她很迁就,她也从未违逆过颛顼的意愿,这竟然是他们俩第一次在一件事情上出现了分歧,小夭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人收拾完海胆,颛顼帮小夭把海胆壳洗干净,晾晒好。

间中有病人来看病,小夭戴好帷帽,跑出去给人看病,心里默默祈祷,等我回去,颛顼就消失了!

等她回去,颛顼依旧在,正在帮她劈柴。

天色渐渐黑了,颛顼洗干净手,进了厨房,开始做晚饭。

小夭站在院子里发呆,像一根木桩子,珊瑚和苗莆也化作了人形木桩子。

半个多时辰后,颛顼叫:“吃饭了!”

苗莆如梦初醒,赶紧冲进厨房去端菜。

高辛四季温暖,平常人家都喜欢在院子里吃饭,小夭的院子里就有一张大案,珊瑚赶紧把大案擦干净。

不一会儿,案上放满了碗碟。

颛顼对院子外面说了一声:“你们也进来一块儿吃一些。”

刷刷地进来了八九个暗卫,苗莆用大海碗盛上饭,拨些菜盖在饭上,他们依次上前端起,沉默地走到墙边,沉默地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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