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勇二勇带着荣海将老婆婆指的那块地基本上风卷残云地给收割了。
最后,带着挖出的一筐土豆和红薯,阿叨和荣海一屁股坐在了这小岛的沙地之上。然后在沙地上挖了个坑,把土豆和地瓜一口气埋进去了三十多个,然后在上面升起了火,火上架起锅来煮了一锅西红柿蛋汤。

然后众人便围着这火聊了起来,虽然现在是九月下旬,在南海根本就不需要烤火,可是因为是半夜,多少有一点凉了,即使是围着火坐着也不会太热。

西红柿蛋汤好了之后,大勇把船上带来的馒头扔了几个进火里略热了一下,然后拿出来大家胡乱地吃了一顿,吃完之后,没人抱着一个烤土豆开始聊天。

戚焰舞竟然对鬼故事感起兴趣来了,缠着我们每人讲一个鬼故事听听,这大晚上的,又是在这荒岛上,这不是要人命吗?

不过我被她缠不过,看看那木屋和中间的木楼内,依然灯火通明,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讲一个就讲一个。”

我讲的是一个朋友的亲身经历。

话说这个朋友在读初中的时候非常喜欢班级里的一个女孩子,可是一直都不敢表白,三年来一直是处于偷偷的暗恋状态。

后来毕业了,班里开了次毕业聚会,那天班级里的所有人都兴致极高,一直玩到了凌晨三点多才散去。

那个女孩子的家住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回去要经过一片小树林,女孩子不敢走,于是男孩子主动提出送她回家。

在进入了那片树林之后,男孩子一直感觉渗渗的,总是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但是因为身边有心爱的女孩子在,所以也便没有说什么,于是男孩子便找话和身边的女孩聊天,但是那个女孩却始终一声不吭,他以为是女孩子害怕了,所以没说了几句也便沉默了,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往前走。

终于,十几分钟之后,他们走出了那片树林,这时,身后有人伸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他一惊,回头一看,却是那女孩。

于是他就问那女孩,你什么时候跑到我后面去了?

那个女孩说,我从一近树林之前就一直跟在你后面啊,可是你始终不理我,也不回头……

女孩子开始假意抱怨了,可是这时男孩子却立即吓得全身出了一层冷汗,问那女孩:你果然是一直跟在后面的?那我旁边的那个人是谁?

这时,女女孩子也怕了,说,我一直走在你后面,根本没见你身边还有人。

原来,在一进树林之前,女孩就想和男孩子开个玩笑,于是悄悄地躲在了他的身后,可是令她感觉奇怪的是,男孩子不但没有回头找他,反而一直自顾自地向前走。

而那个男孩子根本不知道女孩子跟他开过玩笑,一直以为她就走在自己的身边,这么说,那身边的人是谁?

事后,男孩子一阵阵的后怕,当晚就住在了女孩家,并且庆幸,幸好自己没有去拉她的手。

“身边的人就是鬼了吗?”

戚焰舞问道。

“也许。”

故事讲完了,这时却见那原本紧闭着的木屋和木楼的门竟然又打开了,貌似是里面的人被我们的故事吸引了,一个个站在门口望向这边。

“嗨,过来一起聊天哈。”

我朝着他们叫道。

“他们不会说你们的语言,只会听。”

循声望去,只见最中间的那个木楼的门也打开了,原先那个老婆婆出现在门口道。

“哦,是这样,那么就过来听一听吧。”

我邀请道。

老婆婆在那小孩子的搀扶之下蹒跚着走了过来,可是却又像是有戒心一般,远远地坐在几乎两米之外菜地旁的一块石头上,小孩子蹲在她的后面。随即,其他木屋中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很有秩序地或站或坐在老婆婆的身后。

看得出这岛上的土著对老婆婆还是蛮敬畏的,只是这些人也好奇怪,干嘛不坐过来呢?离得那么远,仿佛对我们都很有戒心一般。

“老婆婆,今天多大年纪啊?”

陆航套着近乎问道。

“嗨,年纪早就忘记了,我还是民国时期的人,我只记得刚来这小岛上的时候才十八岁,那时有一位很伟大的人物,好像叫孙中山,他刚刚逝世……”

老婆婆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可是我们一行人早就在这小岛的夜sè与火光之中凌乱了。

孙中山死的时候似乎是一九二五年,而现在已经是公元二零零八年九月,这样看来,这老婆婆岂不是已经活了一百多岁了,一百岁了还是这么硬朗,在这小岛里看似地位还不简单,不过感叹了一会很快也便觉得没什么了,海南的长寿老人多得很,有的一百二十多岁还能上山背柴,很厉害。

“老婆婆,那你的身子骨还很硬朗嘛。”

陆航接着道。

“也还可以,现在是哪一年了?大总统还是袁世凯吗?不对,袁世凯应该也老得动不了了,想必会是他的儿子,他对儿子那叫一个好啊,就是人太坏。”

我们几个都有点忍不住笑了,看来这个小岛还的确没被人发现过,这里的人还过着“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rì子。

我戚焰舞忍着笑耐心解释道:

“婆婆,现在已经改朝换代了,不是民国时期了,袁世凯早就下台了,现在也不叫总统了,最高的领导人是国家主席。”

“什么?改朝换代?”

老婆婆表现得极为震惊,唏嘘感叹了良久。

的确啊,七八十年居于远离世俗的小岛之上,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化,可是这里的生活却始终是几缕炊烟,几畦青菜,无事听涛,任海风吹拂面颊而过,然后岁月悄然而过,无声无息,七八十年如一瞬,这是幸,还是不幸?

“婆婆,那您是哪里人,怎么会来这个小岛上生活呢?”

我对这个问题极为感兴趣,当初十八岁的她,正是美好的豆蔻年华,为什么要来这里度过一生,远离了俗世?

“……”

我的问题似乎是触痛了老人的回忆,老人开始沉默,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尴尬了,谁都不说话,周围除了风吹椰子树的“哗哗”声之外就是涛声。

我开始后悔自己提出的问题是不是有些唐突了,就在这时,老人长叹了一口气道:

“过去了那么久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刚刚你们不是在讲好听的故事吗?儿孙们都很爱听,央着我带他们出来听故事,能不能多讲几个让他们听一听,这荒岛上几十年就我们这些人,实在是孤独得狠。”

老婆婆抚摸着身边的一个孩子道。

“好啊好啊,老婆婆,我跟你说,我的故事是最多的,我这就给您讲一个。”

陆航很是急于在这婆婆面前表现,立即讲了个怨鬼报仇索命的故事。

老婆婆及其身后的人都听得极其入神,像是第一次停过这么离奇的事,一个个表情都极为认真,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当讲到怨鬼报仇成功之后,站在婆婆后面的几个女人竟然抹着眼泪哭上了。

讲完之后,老婆婆叹息着道:

“可怜的人,死的那么冤,就算是报了仇又如何?还不是以后要一个人孤孤单单无依无靠地游荡?小伙子,你说的那个怨鬼在哪,把她带到我这岛上来住。”

“啊?老……老婆婆,这,这只是个故事,再说,您怎么能把鬼魂带岛上来呢……”

我话未说完,只见老婆婆身后的几个人都对我怒目而视,一瞬间我意识到这婆婆以及岛上的人和我们有着极大的文化差异,或者是某种信仰的差异,要不然怎么会为了这么个故事哭起来了,于是我立即改口:

“婆婆,您别急,我回去给您打听打听,要是能找到就接她到您这岛上。”

话音刚落,老婆婆及身后的几个人都舒心地笑了下。

还真是怪。

紧接着,戚焰舞讲了个群鬼戏弄活人,以及鬼打墙的故事,没想到这个故事却让岛上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老婆婆也忍不住笑道:

“这群家伙,一定是太寂寞无聊了,有时间啊,你也让它们到我这岛上来耍。”

戚焰舞望了我一眼道:

“好吧,有时间,我帮您问问它们在哪。”

“嗯,好!那个小伙子,该你了。”

老婆婆指着阿叨道,阿叨支支吾吾了半天,讲了个狐狸jīng为报恩嫁给书生,然后二人白头偕老的故事;戚焰斌讲了一个书生,死后一灵不灭继续苦读,后来竟至附在别人的身上高中榜首的故事,又引来老婆婆一番感叹,道是这书生也够痴的了,人死唯有一灵魂尚存,却还不能放下功名,转而又说,这书生看似并不是为了功名,只是为了读书……

就这样,我们八个人一个接着一个,都各自讲了个故事,待每个人都讲完之后,看看表,竟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实在是太累了,其实好几次我都想提出睡觉,可是看到这岛上人热情这么高,一直没好意思说。

“老婆婆,我们实在是太困了,得休息一下,天亮之后还要再继续上路呢。”

“好了,你们讲了这么多,我儿孙们也算是饱了耳福了,我们也回去了,你们休息。”

老婆婆说着在身边人的搀扶之下,颤颤巍巍地进了木楼,其他人也都各自回屋了。

“哎,我说这些人,说了这么久怎么也算熟人了吧?怎么也不让我们到屋里坐坐啊?”

陆航见了这副架势不愿意了。

“别抱怨了,说不定这是人岛上的风俗呢,回船睡觉吧。”

我说着踢起地上的沙子将火埋住,然后朝着渔船走去,其他人都跟了上来。

进了船舱之后各自躺好,然后便“呼呼”睡去,迷迷糊糊之间,却是被一阵尖叫声吵醒,是阿叨和戚焰舞的声音。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我一骨碌翻身起来,疾步出了船舱,其他人也都被惊醒跑了出来。

“怎么回事?”

一出船舱,我便看到了站在船舷边望着小岛大声惊叫的两个人。

“少帅,看,看那些房屋没有了,只有几座坟墓。”

我一惊,顺着戚焰舞手指的方向望去,昨晚的木楼木屋没有了,只有大小二十多座坟墓,只是这些坟墓虽处于孤岛中,可是却都修建得不俗,每一座坟墓上都用木板搭建出遮蔽风雨的简易小棚。

二十多座坟墓,以中间的一座最为气势不俗,坟前的墓碑极高大,坟上的木棚修建了两层。看看这座坟墓的位置,正是昨天晚上那婆婆的小木楼的位置。

我走下了渔船,径直来到那婆婆的坟墓前,只见墓碑上只是简单地刻着:

“山东庄氏之墓,不孝儿毅题。一九六-四年九月二十四。”

另外,下面还有一篇小字的碑文。

“航,今天几号”

我问身边跟过来的陆航。

“二十四号了啊……”

陆航说着,也注意到了那rì期。

“庄氏……我庄家的人?还是巧合……”

说着我又开始读那碑文:

拭泪执笔,拂涕铭文,勒石慰痛,记吾慈亲!

一零年秋,九月二四,山东庄族,吾母临世。

生不逢时,野菜为稀,五岁失恃,飘蓬无依。

年方十五,地贫灾荒,饥人背井,弱女离乡。

移徙北平,识吾尊父,从此以沫,冷暖相濡。

寒舍不富,国运不昌,上孝公婆,食菜省粮。

饿腹cāo劳,缝织缀补,爱我家姊,如同己出。

二八年后,世事动乱,本自贫困,雪上逢霜,

尊父被掳,夫妻一别,又听人言,转运南洋。

为寻夫故,背井离乡。身怀六甲,孤独飘零。

造化弄人,羁困孤岛,归路难寻,抑郁长留。

祸福旦夕,慈母罹难,孤岛遭戮,惨绝人寰。

弥留之际,犹思尊父,为儿不孝,未尝母愿。

回天乏术,六-四永别,音容杳杳,人天相隔。

怨苍天兮,不待皓首,怨隆地兮,呜咽之秋!

六旬遗德,百年流芳,劬劳修身,贤孝名扬。

养育千恩,海阔天长。铭记于斯,喻嗣不忘!

“看来这是婆婆的儿子写的铭文,上面说这荒岛曾遭屠戮,看来老婆婆是在那次屠戮中死的。”

“他的儿子幸免于难,修建了这些坟墓?”

“应该是。”

“我们,昨天晚上其实是和鬼聊了大半夜?”

不知何时,戚焰舞也来到这里,悄声问道。

我看了她一眼,脸sè发白,似乎害怕了

“是啊,所以说晚上不要缠着人讲那些故事,不但人爱听,鬼也爱听。”

“嗯。”

“咦?我们的米和肉都在这啊,庄哥,要不要再扛回去。”

二勇一眼就看到了他昨晚背过来和人家换青菜的那些东西。

“背回去吧,背回去做熟了再拿来,既然遇上了就在这祭奠一下老人。”

“嗯,行,你祭奠用不了多少,咱们还能剩下不少。”

二勇嘟嘟囔囔地背起来要走。

“二勇,记住了不许私留,欺人也就算了,怎么能欺鬼?这些东西是人家用岛上的东西跟你换的。看看昨晚那么多鬼出来,你要是敢暗中耍花招,估计那老婆婆肯定会找机会跟你要。”

被我这一说,二勇的脸明显地白了,背着口袋提着肉低头走了,看来也被我吓唬住了。

“少帅,这小楼的二层,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大半夜的来到这,我觉得不会那么简单,也许是婆婆有什么事要我们知道,引着我们来的,也许她真是你庄家的一支,离散了,我们看看那小楼上会不会发现什么。”

这时陆航在旁边提醒。

我抬头看去,只见小楼的第二层修建得极为jīng致,看似能住人的样子,陆航说得没错,那上面,老婆婆的儿子一定会留下一些东西。

“可以,只是祭拜完了再上去,也算是对亡人的一点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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