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倒了大霉。
一夜之间,她就从一个兢兢业业工作,只想保住饭碗的小白领变成了一件衣服。或者说,是她的魂魄附在了一件名唤金缕衣的天衣上,从此她过上了噩梦一般的生活。

作为一件衣服,她必须忍受被人洗,被人熨,被人穿,不受控制地举手投足,站起或坐下,还要忍受人身上的味道。虽然这种时候很少,但作为一个人的灵魂,她实在是无法忍受这种非人的生活。

苏绾极度恐惧自己有朝一rì会人格分裂,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件衣服,所以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重新做回人形生物。

她还记得噩梦伊始的那一天,刚开始她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个有趣的梦。

她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呆在一个jīng致美丽的房间里,身上穿着漂亮的淡金sè刺绣古装长裙。房间的摆设jīng致华贵,古意盎然,衣服美丽繁琐,她不记得自己曾经去过这样一个地方,也不认为自己会有这样的衣服,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穿过层层叠叠的淡蓝sè纱幔,走向那道高大的雕花木门。一拉开门,一道刺眼的阳光照进来,刺得她眯缝了眼,半天才适应过来。

她看着面前美丽的花园快乐地张开双臂,这个花园是仙境啊!淡淡的云雾缭绕在四周,绿树葱葱,鲜花灿烂,流水淙淙,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飞檐翘壁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青蓝的天边有几只仙鹤飞过,微风带来一阵蔷薇的清香,轻轻拂过她的长发,让她舒服得想沉沉睡去。

她咬着手指想,这个梦可真美,但愿从此不醒才好呢。可这种舒服惬意并没有保持多长时间。

“咦?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把殿门打开,把金缕衣挂在这里的?”随着这条饱含怒气的声音,一个白衣女子快步走过来,不等苏绾开口,就一把捏住了她的肩头,提起她上下抖动了两下。

没想到这样漂亮纤柔的女子力气居然这样大,苏绾被抖得发晕,一种莫名的恐慌如cháo水一般袭来,她试着开口:“有话好说,放开我。”

那女子充耳不闻,拧着眉毛喊:“白兰,今天是不是你当值?”

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提着裙子飞快跑过来,在看见大开的殿门和女子手里提着的衣服后,惊慌失措地跪拜在地:“白兰该死,云锦姐姐,这是怎么回事?白兰明明关好门的。”

那叫云锦的女子又提着苏绾晃了晃:“你关好门的?金缕衣怎会在这里?若不是我来得及时,被人偷去了都不一定!”

“白兰冤枉。”白兰只是低头哭泣。

苏绾不耐烦了,伸手去推云锦:“喂,叫你放开我,总捏着我的肩头干什么?当我是死人啊?”

她没有推开云锦,却听见了两声震耳yù聋的尖叫声:“啊!妖怪!”

不等她反应过来,云锦就将她紧紧抱住,激动地不停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妖怪要偷金缕衣!”

叫白兰的小丫头更是稀奇,跪在地上就一把抱住了苏绾的脚,一样地闭着眼睛拼命喊。

苏绾险些被云锦勒得窒息,虽然云锦很美,胸部也很柔软,但苏绾不好这口。她大力推着云锦,不停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妖怪。”

云锦抱得更紧了:“死妖怪,你想偷天衣,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北辰神宫是你来得的?今rì定然叫你有去无回,灰飞烟灭!快来人啊……”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群穿着各sè古装的女子和男童冲了进来,手里拿着花剪,锅铲,鸡毛掸,扫帚等物把三人团团围住,不停地问:“云锦姐姐,妖怪在哪里?”

云锦拼命摆着头:“大概被我抱住了,我法力太浅,看不透这妖怪的隐身术,这妖怪隐身穿了金缕衣要逃走呢!”

苏绾虚弱地拍着云锦的脸:“我不是妖怪。我是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妖怪了?什么隐身术?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

云锦又叫:“你们看,你们看,这袖子一直在拍我的脸。”

一个穿青衣的男童挥舞着手里的鸡毛掸上来就使劲抽了苏绾那只拍云锦脸的手一下:“现在星君不在,不如我们一起上吧,把他捶晕了关起来,等星君回来处置也不迟。”

苏绾疼得两眼冒星星,手抖成了鸡爪疯,她虚弱地哀嚎一声:“讲讲道理好不好?打人是犯法的。”一阵劈头盖脑的狠揍将她的声音彻底淹没。不是说看不见她吗?为嘛每一下都打得这么狠,这么准?难道她和他们有深仇大恨?寻了这样蹩脚的借口来欺负她。她不要做梦了,这梦也太真实了,好痛……

她那个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件衣服,也不知道这些人真的看不到她。因为在她眼里,她只是换上一件漂亮的淡金sè衣服而已,其他一样变化都没有,有手有脚,有头有脸。

这种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一直持续到一只乌鸦“呱”地叫了一声为止。

随着乌鸦的叫唤声,所有人都松开了揪在苏绾身上的手,苏绾软绵绵地瘫在了地上。

人们垂手肃立,站得规规矩矩,毕恭毕敬地低喊了一声:“大人!”

苏绾想:“好奇怪,一只乌鸦当大人。”她很想抬起头看看这乌鸦到底长得什么样,但她已经虚弱地抬不起头来。她只是讷讷地说:“赔我医药费!死了你们要偿命。”

一双绣着云纹的白底黑面靴子停在她面前,低沉略带了点沙哑的男声在她头顶嗤笑了一声:“什么妖怪,分明就是一条奄奄一息的凡人魂魄。你们真有长进!”

一只冰凉的手捏着苏绾的肩膀将她提了起来,这大概就是这群疯子的头儿了,苏绾眯缝着大概已经肿了的眼睛瞪着提她的年轻男人:“我要告你!”

那人讶异地挑了挑入鬓的长眉,轻佻地笑起来:“你打算去哪里告我?是去十殿阎君那里呢?还是去天帝那里?”

苏绾被他提溜到一面镜子前:“看看,你还以为自己还活着?你已经死了,是一缕幽魂。”

苏绾瞅了那镜子一眼,胆寒心战。她看得分明,镜子里只有一个提着件淡金sè长裙的朱袍男子。那淡金sè的长裙分明就是她身上穿的这一件,但是她看不见她的头,她的脸,她的手和脚。

她不甘心地举起自己的手在眼前晃了晃,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明明是有脸有手的。为什么会这样?

“你能看见你自己,并不代表其他人能看见你。”朱袍男子好笑地看着她:“这个镜子里反映的是别人眼里的你。看清楚了?你就是一缕微弱到随时都会魂飞魄散的幽魂。”

苏绾不服气:“别人看不见我,听不到我说话,你怎么能看见我,听到我说话?”

朱袍男子松开手,任她委顿倒地,得意地挑眉:“别人是别人,我是我。他们怎么能和我比?”

一只白乌鸦飞过来,停在镜子上,赞同地对着苏绾“呱”地叫了一声。

苏绾咬着牙不说话,眼里满是不信。朱袍男子怪笑一声,“还不信?我什么时候骗过人?不信你看着,我叠衣服。”

他蹲下去,手指灵活地翻弄着,苏绾不能抗拒地被他叠成了四折,奇怪的是,她丝毫没有感觉到痛,而这种姿势,她相信世界上最好的瑜伽大师都无法做到。

看着苏绾那种半疯半傻的表情,男子可恶地笑眯了眼睛。苏绾彻底崩溃并绝望。

“我赔你医药费。”男子看着苏绾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随手拿起一只琉璃盘,将她卷成一团,放了进去。

白乌鸦把一点白sè的火焰吐在男子的指尖上,他把火焰小心地滴落在琉璃盘里,微弱的火苗慢慢爬满整个琉璃盘。苏绾只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舒服得她闭上了眼,她渴望着,这是一个噩梦,醒过来就好了。

可是等苏绾醒过来,她身上的伤痛是全好了,人也很jīng神,只是她还在那座宫殿里。所不同的是,她的背部穿了一个珍珠串成的衣架,她再也不能任意四处走动。

从此以后,苏绾沉默不语,她用了足足十天的时间,才接受了现实——她已经死了,她的灵魂附在了这件衣服上,她成了一件衣服。她能看见自己,别人看不见她,除了那个穿朱袍的人。

第十一天,她揪着头发总结了一下。从发生的事情来看,这个世界应当不是一个普通的世界,特别是那个朱袍男不是普通人。

她应该见见那个朱袍男,向他求助。她认为,既然他能一眼看出她的来历,又能用那样的法子来帮她治伤,肯定也有法子帮她重新恢复人形的。

可自那天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每rì里只有那个叫云锦的女子会拿一把很漂亮的羽毛掸帚轻柔地在她身上掸灰,掸得苏绾痒酥酥的,却又舒服无比。这让她万分鄙视自己,她是人,不是衣服好不好!

苏绾不是没尝试过和云锦说话,但云锦从来没有一点反应,就算她把金缕衣的袖子搭上云锦的肩膀,拍云锦的脸,云锦也只是轻轻把金缕衣的袖子放平,转身默默离开,最后她只好放弃了。

又过去了十天,苏绾的嘴巴闲得发慌,她想和人交流说话,想晒晒太阳,想吹吹风,想吃东西——并不是她饿了,而是觉得该吃东西了。她觉得,她在寂寞中发了霉。

就在她以为她要在寂寞中死去的时候,终于,云锦把她挪了个地方,她又见到了朱袍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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