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眉黛远,竹槛柳烟深,一连四天都没有再见到马凌风,我不禁大感意外。萤儿说马凌风有其他重要事情,需要离开留香苑好几天。
我独自坐在阶前,暗暗窥视着留香苑周围的地势,竟然发现到处是高手看守。看来,想逃离这里是不可能的。

“姑娘,眼下虽是春暮了,但外面的风还是很寒冷。姑娘不是习武之人,身子又单薄,还是到屋子里坐着比较保险。”晚风拂颊,萤儿为我披上一件轻薄的披风。

我整了整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问萤儿:“你姐姐现在怎样了?”

萤儿闻言,明净的眸子闪过一丝忧伤,她默默垂首,幽幽道:“姐姐从那日起被公子派往杂役房做粗活去了。”

“杂役房?”我一愣,心想马凌风这是搞什么鬼?难道,他就不怕林仙儿逃走么?很快,萤儿似乎能洞悉我内心一样,马上将我的疑惑打消。

“我姐姐虽然武功不弱,但是想要逃走是不可能的。其实应该说,我姐姐根本就不会去干那种傻事。”萤儿一边弯腰想要扶起我,一边低声道。

我没有动身,手里暗暗攒着那块羊脂玉佩。我转首看了看她那双杏眼,眼波流转,如水清澈。自那日在竹林将萤儿姐妹从马凌风手中救下,萤儿眼里总流露着感激之情,我之前与她不冷不热的关系倒也改善不少。

“马凌风让你姐姐去杀什么人我不知道,不过,听马凌风说你姐姐爱上了那个人,真有这样的事情么?”

“公子要杀的人我不能透露给你,不过,我姐姐刺杀失败是事实,对那人动情也是事实。”

我微微愕然,虽然我不知道林仙儿的武功有多高。但是不容置疑的是,马凌风将她放到杂役房,不是给了她大好的机会逃走么?既然能逃,为何不去逃走呢?难道还要等着马凌风再逼她去杀人或是等着被羞辱?

“这就奇怪了,既然你姐姐口口声声说那人是个好人,而自己又钟情于他,那为何不逃走?”我有些嘲弄地低语,总之换了我,我是一定会想办法离开这里的。

萤儿眼神瞬间黯淡,低头看着地上的身影道:“姐姐不逃自然有她的原因。”

“什么原因?”我看着萤儿的身影问:“难道这留香苑能见到她的心上人?我就不信了!”

“世上的事情都没有绝对,或许哪天,她的心上人真的出现在这留香苑也说不定。如果姐姐真有感知,那么,又何必逃呢?留在这,至少还有再见的机会。”

“她就为了这样一个渺茫的机会而放弃逃走?”我苦笑,林仙儿是不是疯了,世上有这么蠢的人主动送上敌人的刀口来么?

萤儿转身,看着天幕黯然道:“不知道姐姐习惯么,杂役房很辛苦,又脏又乱。”

看着她眼里的哀伤,我忍不住劝慰道:“在杂役房做粗活虽然辛苦,但总好过跟着马凌风去杀人。”

萤儿喃喃道:“不跟着他,又能怎么?”

“为何不离开?”

“离开这里,谁又能容我们?公子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我忽然想起幼年时师父给我讲的一个故事,心内一动,便对萤儿道:“我给你讲给故事。”

“故事?”

“不错。”我见萤儿并不反对,便继续道:“以前有个人在屋檐下躲雨,他看见一位禅师正撑伞走过,他认为禅师应该履行普渡众生的责任,于是就大声叫唤着禅师度他一程。谁知禅师对他说,你在屋檐下并没有雨,而我真正在雨中,如何能度你?其实禅师知道这人臭名远扬,做尽坏事,所以故意拒绝于他。那人并不甘心,便从屋檐下走到雨中,对禅师说,如今我也在雨中,你是否可以度我了?谁知禅师还是拒绝了他,他不解,问禅师为什么。禅师说我在雨中没有淋雨是因为我带了伞,而你在雨中淋雨,是因为你没有带伞。你不是要我度你而是要伞度你罢了。如果你要度自己,不要找我,你该去找把雨伞。”

萤儿听了,面露笑容,道:“倒是有意思,后来呢?”

我淡淡道:“这人碰了一鼻子灰后,站在雨中,浑身上下被淋得湿透,可禅师还是没有度他。这人终于气急败坏的指责禅师说,佛法讲求的根本就不是普度众生,而是专度自己。禅师你又何必整日里假装慈悲为怀,不过就是盗世欺名而已。”

“这人这样说,禅师肯定会生气,接下来会怎样?”

我淡淡一笑道:“禅师没有生气,反而心平气和地对这人说,明明知道天气恶劣,却还要出门不带伞,并且一意孤行地站到雨中。总想着别人的帮忙,而自己不去努力,这样下去,别人也帮不了你。”

故事讲完,萤儿一阵默然。我静静望着她,淡淡道:“别人即便能度你,可是你自己不愿意不努力,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其实最重要的是自己度自己,你明白么?”

“姑娘我......”萤儿喃喃地说不出话来,想必我说的故事在她内心引起不小的波动。

我看着她姣好的面容,不禁叹气道:“其实,这故事讲给马凌风听最合适,想他坏事做尽,最该是自度的人。”

佛理如此,命运亦是如此,我,对自己的一生也是如此。

眼前桃花开得正艳,还夹杂着树树雪白的梨花,而这些花儿,散发着清清淡淡地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也许这丝香味,便是这留香苑中唯一能让我觉得舒心的。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几口:“你可知你家公子近几日为何送来那些书?”

“想必,公子是怕姑娘闲着无聊,给你送来这些书让你解乏的吧。”萤儿莞尔一笑。

“萤儿,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了么?”我不理萤儿,缓步朝屋内走去。

我坐向桌边,随手拿起书案上一本《女则》,翻了几页便扔向一边。接着又拿起一本《女戒》,看着萤儿道:“此类书籍我根本就不喜欢看。”

萤儿面露尴尬,立于一边讪讪地不知说什么。看着她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我不禁有些不忍。想了想,于是又道:“萤儿,你把有关楚国的记载都找来,我想看看。以前我一直住在花海居,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极少知道关于楚国的情况。”

“是。”萤儿答应着转身而去。

约摸一盏茶时间,萤儿手里捧着一叠书籍走了进来。我示意她退下,翻开书籍,飞快地阅读着-------

潇湘一直被称为南荒之地,经济文化非常落后,样样不如其他地方。马殷生于唐宣中大中十年,当时的潇湘在马殷励精图治之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在各地都向唐宫讨爵封侯的情形下,马殷所管辖的地域已经是地广兵强。而唐皇虽在经济上慷慨的给予各种照顾,但藩王的封号却始终不舍得给。马殷于开平四年,向朱温表求天策上将军的封号。天策上将军是唐李世民为王子时期的尊号,朱温乃准,许他自开天策府,置左右丞相,楚国正式建立。四年后,来日无多的马殷才上书唐明宗,请设行台,依照朝廷设置百官。唐明宗于天成三年,正式封马殷为“楚国王”。于是年秋八月,特遣册封使节前往长沙。迟暮之年的马殷登上楚国皇帝的宝座,以长沙城为长沙府,立宫殿,设百官。以姚彦章为左丞相,许德勋为右丞相。

我正凝神看书,萤儿推门而进,带着一丝凉风拂面而来。

“姑娘,歇一歇,吃点东西再看不迟。”不知何时,萤儿端了一盘精致的糕点,搁在我的面前。

我看向窗外,外面树影婆娑,明月斜挂,一片宁静中却又透着一丝神秘,我悄然将书放下,方发现夜已朦胧。

“竟然这么晚了,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我轻轻颦眉,伸手捶了捶腰部。

萤儿见我疲倦,脸上绽放着真挚的微笑:“姑娘累了吗,要不让萤儿来帮你揉揉?”

“不用了,我马上就要睡了。对了,你家公子回来了么?”此刻我却在思索,马凌风到底是什么人。看他衣着,还有随身佩戴的小小挂饰也是名贵无比。更不用说他一举手一投足之间的神韵,处处透露着一种霸气和贵气。

“还没有呢?等他回来,萤儿立马来告诉姑娘。”萤儿莞尔一笑,看着我道。

夜色慢慢地深沉,仿佛有巨大的寂寞袭卷而来。我斜靠在床榻上,萤儿拉过一床锦被覆盖住我的半个身子。可依然觉得冷,总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冷意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于心上。

我想起了师父冷寒霜,这十四年来,我把他当做我唯一的亲人。我一直以为我的离开会让他改变心意,他一定会很快找到我并将我带回花海居。可如今,始终不见他的身影。难道他,跟本就不关心我的生死?我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浓浓的酸楚,一点点占据着我的心。

“姑娘,你在想什么呢?都入神了。”萤儿伸出手在我眼前一晃,我一惊。看着萤儿那张俏皮秀丽的脸,我淡淡一笑,算是回应。

萤儿歪着脑袋,眸光忽闪忽闪。她突然道:“姑娘在想心上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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