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试纸上清晰地浮出两条线的时候,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当时身子就一软,只差没有晕过去。
我仔细翻看试纸说明书,上面说可靠率99%,也就是说我还有1%的希望。

为了这1%的希望,我专门请了半天假,硬着头皮去医院排队。

大夫听了我的意图后,就问我:“那你是想查血呢,还是想做个B超?”

我问她:“哪个更可靠?”

大夫刷刷地写检查单,“那就两个都查吧。”

先排队抽血,然后排队B超。

验血的结果还没出来,不过因为是上班时间,医院人不多,做B超的那个慈眉善目的女大夫,大约看我躺在那儿太紧张了,所以指着屏幕安慰我:“没事,发育挺正常的,你自己看。”

我骨碌一下爬起来,女大夫正指着个黄豆大的黑点冲我笑,“你瞧!”

一个黄豆大的黑点!

当我沮丧地拿着验血结果和B超报告走出医院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那个黄豆大的小黑点。

好吧,我得想想怎么办。

扼杀在萌芽状态?

算了吧,陆与江他们家是五代单传,刚结婚那会儿老太太就撺掇我们移民,说是可以多生几个孩子。每次回家老太太第一句话一定是:“怎么还没动静啊?”问得我都心虚。老太太盼孙子都快盼得眼睛出血了,她就不知道陆与江压根不想我给他生孩子。虽然我现在跟陆与江离婚了,但我要是敢私自谋杀陆家第六代,老太太非砍死我不可。我连陆与江都惹不起,我还去惹他妈?打死我也没那胆量。

如果是小言,我当然应该不辞而别远走天涯,独自把这孩子生下来,然后等着男主角来找着我们娘俩儿,先冲我们大吼大叫,然后拖着我再进一次教堂,从此后过着幸福的生活。不过如果男主角是陆与江,我觉得八成没戏。

如果是TVB,我当然也应该不辞而别远走天涯,独自把这孩子抚养长大,然后训练他成为商界精英,去搞垮陆与江的公司,逼得他快跳楼,最后才亮出底牌:“我娘让我来报复你的!”然后终极大BOSS陆与江众叛亲离,连他儿子也不认他,想想就大快人心。

如果是台湾苦情戏,我当然还是应该不辞而别远走天涯,然后嫁给别人,给孩子找一便宜爸爸。最后孩子长大了,爱上陆与江的女儿,谁知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那个苦啊……比黄连还苦……泪眼汪汪的女主角一哭就是四十集……

我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很爽地YY了一遍,最后幡然悔悟:凭什么啊?

凭什么我就该带球跑,然后一把屎一把尿独自把这孩子拉扯大,凄凄惨惨当悲情女主?我呸!

应该去找陆与江谈判摊牌,气歪他的嘴脸,叫他丫给我生活费、赡养费、营养费!孩子一生下来,再给孩子抚养费,我叫他给多少他就得给多少,我挟天子以令诸侯!电视剧里的反派女主怎么干的,我就怎么干!

我热血沸腾,一想到可以把陆与江气得七窍生烟,我就觉得人生充满了意义,天好蓝,云好白,连大马路上的出租车都怎么看怎么可爱。

陆与江出院后我还没见过他,所以我决定先从老太太下手,拦了辆出租车就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独自住在城西一座小院儿里,陪着老太太住的还有一个做家务的阿姨。倒不是陆与江不孝顺他妈,实在是老太太跟儿子也过不惯,老了,爱个清静,所以陆与江也就是每个星期都回去看看她。

因为心虚,所以我花血本买了一堆吃的喝的还有营养品。阿姨给我开门的时候看我拎着大包小包都愣了一下,老太太已经在院子里问:“是谁来了?”

阿姨这才像回过神似的,连忙冲我笑了笑,回头说:“是小景。”

老太太客气的时候管我叫小景,所以阿姨也跟着管我叫小景。没想到老太太见着我也挺意外的。

进客厅喝了杯茶,我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觉得意外了,因为陆与江这次出院后就跟老人家摊牌了,老太太终于知道我早就跟陆与江离婚了。

我都有点回不过神来,没想到陆与江拖拖拉拉瞒了这么久,这下子却这么痛快。老太太神色还挺平静,“唉,年轻人个性都强,过不到一块儿,硬捆着也不成。我们做长辈的再怎么说,也是一厢情愿。”

老太太还挺客气地留我吃饭,我觉得挺无趣,找了个借口就告辞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情很不好,我不知道为什么陆与江突然变痛快了。但我突然没了把握,就算我去跟陆与江摊牌,这事他会有什么反应,也很难说。

老太太虽然盼孙子,他却不想要孩子,起码,不想要我生的,这个我最清楚。

想起他压根不想要孩子的那个狠劲,我就觉得多半没戏了。

我低着头走到胡同口,正好有辆车驶进来,按了声喇叭。我抬起头来,一时还有点茫然,觉得这黑色的大奔怎么这么眼熟。

直到陆与江把窗子降下来,我才明显觉得被噎了一下。

他大概猜到我刚从他家出来,所以问:“你来干吗?”

我一看到他那冷冰冰的模样就觉得来气,所以我说:“来跟老太太坦白。”

“不用了,我已经告诉她了。”

“知道,刚从你家出来。”

我们的对话难得这么简短。他往后靠了靠,露出身边坐着的一个女人,然后向我介绍:“这是高西丽,我女朋友。”

我靠!

我只觉得火苗子往头上一蹿,看着那张标致的小美人脸,只差按捺不住要破口大骂。可是这关头我就算是吐血也要忍下来啊,不然他还以为我真受打击了呢。所以我笑得比那个“高句丽”还要灿烂,“哎呀,你好,真是幸会。”

然后我就夸她长得漂亮,有气质又有福气,还说老太太一定会喜欢她的。高西丽大概是第一次被陆与江带回来,所以被我一顿天南海北地夸也没夸晕了,而是像个鹌鹑似的坐在那儿,含笑不语。我把“高句丽”夸了一遍,又捧了陆与江两句,称赞他有眼光,最后才说:“别让老太太等急了。我先走了。”

车子启动,车窗还没关上,我隐约听到“高句丽”问陆与江:“这是谁呀?”

我清清楚楚听到陆与江说:“亲戚。”

亲你妈的头!

进了地铁站我才哭。王八蛋!带女朋友回去给老太太看,怪不得老太太今天见了我跟见着鬼似的。这才几天工夫,就找了个女朋友去给老太太过目。想当年我们都要结婚了,还是我逼着他,他才带我回家的。

他不喜欢我倒也罢了,老太太也不喜欢我,所以才巴不得我们离婚。

我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委屈,一路哭到终点站,又从终点站哭到始点站,最后搭回来到换乘的地方。从地铁玻璃上都可以看到,我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

迟非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借酒浇愁。

其实我酒量特别差,换句话说就是根本没酒量,一杯啤酒就能把我放倒了,喝杯爱尔兰咖啡我都可以脸红气粗。点了杯长岛冰茶后,我也就啜了一小口,尝了下味道。果然很好入口,酸酸凉凉像果汁。可没想到后劲那么足,就喝了这么一小口,还没在吧台上跟酒保聊上两句,我就晕晕乎乎,有点扛不住的趋势了。

这个时候迟非凡的电话打来了,问我吃了吗。

我大着舌头问他:“姐夫,国外的月亮圆吗?”

他马上问:“你喝酒了?”

我哪能告诉他实话啊,所以净跟他东拉西扯。最后他忍无可忍在电话里朝我咆哮:“你说不说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我没想到一向斯文的迟非凡还能突然变身“马大吼”,所以吓得一哆嗦,麻溜儿地将酒吧名字地址一股脑儿全告诉给了他。

大约看我头脑还清醒,所以他松了口气,然后问我出了什么事。

打死我也不能说啊,所以我支支吾吾,言不由衷,对着他胡说八道了一番。好在国际长途很贵,迟非凡估计正忙着,也没再细问,就放过我了。

我把电话挂了,非常伤感地又喝了一口长岛冰茶。

这个酒在小言中出场的频率很高,每次女主角一喝它的时候,准得出事。一般就是酒后乱性,然后失身给金龟婿,从此后过着幸福的生活……

为什么所有的故事最后都是从此后过着幸福的生活呢?

那次陆与江喝醉了,突然逮着我狠命地亲我。我知道他是酒后乱性把我当成了竟知,所以我把他骗上了床。

结果呢?

扯淡!全是扯淡!那些小言都是骗人的!

当我晕晕乎乎趴在吧台上的时候,还在想,万一我要真走投无路了,我就去写小言,骗人稿费,骗人眼泪,骗人相信这世上还有他妈的爱情!

我的酒量果然不行,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还能知道有人拉我上车,我迷迷糊糊觉得那人是陈默。我都没琢磨出陈默怎么会在这里,反正他把我塞进车里的时候,我还拉着他的手夸他:“陈默啊,我还是嫁给你吧,每次都是你来救我啊……这世上还是你对我最好,只有你爱我啊……”

陈默还说了句什么,我根本就没听清,头一歪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一醒过来就觉得头疼……疼得要命……

我爬起来去上洗手间。陈默这房子怎么重新装修过?连壁纸都换了,结构也重新打通过,害我找了半天都没找着洗手间。最后把走廊那头的门一推,终于找着了!

里边浴室突然有个人冒出来,全身湿淋淋的只裹了条浴巾。没想到陈默那小身板,脱了衣服还真有点看头,大清早也不怕我长针眼啊!我揉着眼睛说:“陈默,我要上洗手间,你先出去。”

那人没动,反而抱着双臂靠在了门边,“叶景知,你是真醉糊涂了吧?”

我吓了一跳,彻底清醒了。

有好几秒钟我大脑中一片空白,是真的一片空白,完全停摆。我连呼吸都忘了,差点没被自己憋死,我磕磕巴巴,“姐……姐夫……”

“说了让你不要叫我姐夫了。”

我已经完全懵了,“你怎么在这儿?”

他好整以暇,“这是我家,我不在这儿在哪儿?”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宽大的男式睡衣,突然有种大事不妙的恶寒。

我哭丧着脸问:“我没把你怎么着吧?”

“唉呀,”迟非凡又笑得露出他那小酒窝,“你是没把我怎么着……”还没等我松口气,他已经伸出一根手指,抬起我的下巴,“不过呢,昨天你又哭又闹还跟八爪章鱼一样缠着我,我实在是忍无可忍,所以……”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随手就抓了个东西朝他扔过去,尖叫:“放屁!你少在这里骗人!骗人!”

他一闪头躲过那只漱口杯,忽然很正经地对我说:“我们结婚吧。”

我懵了,我真的懵了。

活到二十几岁终于第一次被人求婚,换谁谁不懵啊?

我说:“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结果他很认真地说:“我没开玩笑。景知,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我觉得我应该娶你。”

不会吧?他真的没有骗我?

为什么昨天晚上的事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我心乱如麻。

本来我觉得迟非凡追求我这事就十分不靠谱,也许是因为姐姐的原因,可我长得跟姐姐也不像啊。为什么陆与江拿我当替代品,他也想拿我当替代品?

我终于找着一句不相干的话问他:“你不是在国外吗?”

他说:“韩国能有多远啊,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机场了。”然后又批评我,“就你那酒量还学人家泡吧,没被人卖了算是便宜你!”

我还是有点晕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我就是想不出来。所以我色厉内荏地狠狠瞪着迟非凡,警告他:“你少在这里讹我,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你要是敢跟别人说,我就……”我比画了一个血溅三尺的动作。我都豁出去要当杀人犯了,他还是那副无辜模样,“景知,结婚的事,我是说真的。”

“真你个头啊真!我不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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