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武和关纯闻言一怔,显然是未想到郭嘉居然可猜出他们要介绍的人是谁,关纯惊讶问道:“奉孝怎么知道的?难道以前见过魏攸先生?”
魏攸原本并没有把眼前这斯文秀气有如女子一般的郭嘉放在眼里,不过一听郭嘉竟可猜出自己是谁,不由得刮目相看,那一双细长的眼睛在混浊的黄色中闪过精光。

郭嘉则是抱之以友好的微笑,心中却在想这魏攸此来冀州到底是何目的?很难说刘虞是不是也想要插手冀州事务。郭嘉可没有耿武关纯两人把这事情想的那么简单,魏攸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邺城,但是看得出耿武和关纯的样子到现在都不知道魏攸来的目的何在,这才是郭嘉担心的事情,要知魏攸来到邺城一定会去见韩馥,那么身为冀州高官又是韩馥心腹的耿武关纯又岂会不知道魏攸此行的目的呢?

到底是这个魏攸还未来得及向韩馥说明来意,还是耿武和关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呢?

局面显然是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郭嘉一面想着,一面和魏攸不咸不淡地应酬着。不过要探听魏攸的来意并非难事,要想别人透漏给你点什么,那你自己就要先透漏给别人点什么,利益的本质就是一场交易而已。

想到这里,郭嘉便故作随意的开口问道:“魏攸大人不知是何时到邺城的?”

魏攸闻言呵呵笑道:“今天下午将近傍晚,我才见过刺史大人,还未有机会坐下喝上一口茶水,甄府的二公子便上门来送请帖,邀请刺史大人参加今晚的宴会,相请不如偶遇,既然见我在于是也便顺带邀请我也来参加,可惜来得匆忙,没有备下什么礼物。还真是令人汗颜啊!”郭嘉笑道:“彼此彼此,我们也是将近中午时分才到,又哪里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来?”魏攸闻言却是一脸不信地问道:“襄邑乃是富庶之地吗,早先驸马还任陈留南部督邮之时便在治下,如今驸马在陈留安身岂不是随手就能拿出些珍奇来?”

郭嘉闻听这话却是哈哈一笑回答道:“魏攸大人说笑了。我陈留不比冀州与幽州富饶。自然也没那么许多讲究。不过我家主公却有言曰:人才,才是真正的国之宝器,怎可因物废人呢?便如郭嘉。我此身别无长物,若真要说郭嘉身上真有什么宝物的话,那就是郭嘉身上的这颗面对朋友时刻带着无限诚意的心。”

这番话可谓一语多关,既是说明了前来贺寿的美好祝愿,又是说给在场的三人听的,故此耿武和关纯听得连连点头,双目发亮。外表臃肿,内心却绝不庸俗的魏攸自然是越发的不敢小瞧自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刚才那番得体而有滴水不漏的辞令完全地表现出了郭嘉卓越的外交能力。尤其令人心惊的是郭嘉那种从容自若中带着作为代表驸马的使者应有的格调和冷静,在彬彬有礼中带着一种隐隐高人一等的尊崇态度。

这个人只能联合,不能得罪。

想到这里,魏攸呵呵笑道:“郭先生说话出人意表却又深得我心,看来我们真的会有许多的共同话题,不如改天我们到邺城的英雄楼痛饮一番如何?想必届时定会有许多乐趣的。”这话说的自然也是一语双关。不过却也正中郭嘉的下怀,他正愁没有理由可光明正大的前往英雄楼联络张固安排下一步的打算,这位魏攸就给自己送了一个绝佳的时机,当即连忙回答道:“既如此,不若便定在明天一聚如何?由我作东!”转过头来看向耿武和关纯两人继续说道:“到时两位兄长也要到场才可。定要让小弟还了今日下午的东道啊。”

魏攸闻言却是微笑一拦郭嘉说道:“怎可让奉孝破费?既然是是愚兄邀请郭兄那自然也的我做东,不必多说,就这么定了罢。”

耿武和关纯哪里能让这两位争抢做东之事当即两人便是齐齐开口道:“两位都都不用争了,魏攸大人到此我二人还未为他接风洗尘,今天下午奉孝和叔至的雅兴又被无知鼠辈所破坏,明天还是由我兄弟二人再请两位吧!”

说罢耿武又转过头去对陈到道:“叔至你说呢?”

陈到却是一反平日沉稳低调的常态,微笑道:“喝酒这种事情不在乎时间地点又或者是谁付钱,最重要的是找对人和心情,只要和朋友在一起,别说是喝酒,就是到山间小溪处舀上两碗水来喝也是一样痛快。”

魏攸倒没有什么,耿武和闵纯两人可是惊讶非常,他们着实没想到平日不苟言笑的陈到竟然会说出这么精彩的话来,登时便生出了刮目相看的感觉来。

郭嘉笑道:“叔至之言深得我心,不过我们还是喝酒就好了,毕竟不管多热的水喝下去都是凉的,多冷的酒喝下去都是热的。朋友相会,还是美酒的滋味更动人。诸位说呢?”

几人闻言,哈哈大笑,状极欢悦,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不过此时最为人看重的就是名士风度,像几人这种狂放之举在当时实属正常,因此也没有人会真正放在心上。

魏攸却突然好似想起一件事一般转头向耿武和关纯问道:“刚才两位大人口中说的无知鼠辈到底指的是何人?”

只一句话,郭嘉就彻底放心,所谓“无心之言,最见真心”。看来这个魏攸的确是初来乍到,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如此说来耿武和关纯应当尚无机会和他说过些什么。如此一来郭嘉也算是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如今三方的关系颇为微妙,暂时抛开至今还不知道为何而来的魏攸不说,郭嘉和耿武关纯两人的关系本身就是相互利用。对于耿武和关纯而言,徐济这个帮手不但要用,而且还必须要防,徐济和袁绍在他们的眼里其实无半点分别,要不是有袁绍这个共同是的敌人,双方绝对是敌非友,单就是会盟之时徐济脱离主力部队并且几乎坐视冀州兵力遭受重创一事双方就要吵翻天了。

而耿武这时也才想起魏攸并不知道袁熙到来邺城的事情,正要说起。就听一声清越的童声响起,“甄宓小姐到!”

霎时,大厅为之一静,众人精神一振,齐齐转头。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有缘见到冀州第一美女、人间洛神甄宓。这本就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环佩声起,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甄宓带着八名和自己年纪相若但一看就是美人胚子的小丫环飘然而出。

众人不管以前有没有见过甄宓的。此刻一见甄宓,呼吸立时停顿,有神为之夺,魂飞天外的震撼感觉,只见头上梳堕马髻的甄宓有若仙女下凡,在那些俏婢簇拥里,众星捧月般袅袅婷婷移步而至,两只会说话的眼睛顾盼神飞,凡是被那目光扫在身上的人无一不泛起一种软洋洋的春意盎然的感觉。再配以甄宓白里透红的皮肤,那种有诸内而焕发于外的如秋水洛神般的秀气迫人而来,叫人几以为是天外飞仙。

甄宓甫一出场便震慑住了所有人。

好半天,众人才清醒过来,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不过到底是为何而鼓掌。那是谁都谁不清楚了。

在如雷的掌声和欢呼声中,耿武向郭嘉道:“秋水洛神,不外如是,的确是我见犹怜。”

郭嘉亦是稍许有些目瞪口呆,现在的甄宓和下午相比自有一番不同。下午还是洛神蛾眉淡扫,不加修饰,现在的甄宓却是盛装而来,在洛水上翩然起舞,缥缈得美轮美奂,令人大起浓妆淡抹都那么的相宜的醉人感觉。郭嘉不得不承认这个小丫头确实是个祸水级别的任务,若非自己早在心中下定了决心自己和这大厅之中的诸人也绝不会有任何不同。

大厅之中的掌声经久不息,好半天才散去,落落大方的甄宓才要说话,突地听见有人高声道:“汝南袁氏本初公二公子有白玉美人奉上,为甄宓小姐贺寿。”

大厅中也是一片嗡嗡之声,显然是在赞叹袁熙的出手阔绰:那可是白玉美人啊,白玉本身倒并不算是稀缺之物,甄氏如此大世家自然不会缺这等玩意儿,但袁熙既然能拿的出手想必也绝非等闲了,再说了要想将脆弱的白玉雕刻成栩栩如生的美人形状,显然是极为不易的。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和袁熙等人的得意洋洋中,一名文士不卑不亢地捧着一个长方形的锦盒,走到了甄宓的面前,双手恭恭敬敬地奉上道:“我家公子说了,甄宓小姐乃是洛神下凡,只有这上佳的玲珑白玉才可配得上小姐,希望这白玉美人可以刻画出甄宓小姐仙姿玉容的万一,博得小姐一笑,则我家公子于愿足矣。”

这文士说话语言得体,叫人大生好感。

虽然甄宓对袁熙下午那种张狂的登徒浪子行为早已是十分不满,心中更是有不小的怨气,对袁熙的印象自然也是恶劣到了极点。但毕竟伸手不打笑面人,更何况还有玲珑白玉美人这等稀世奇珍的强烈诱惑,生性好奇的甄宓还是暂时按下性子勉强收下了。

在众目睽睽下,甄宓打开了锦盒,蓦地,那双可令天下间所有男人沉迷其中但愿长醉不复醒的凤目散发出了惊心动魄的神采,看得大厅中所有人都为之*。

郭嘉心叫不妙,看来这白玉美人制作得十分精美,否则绝不会牵动出身甄氏家族,见惯了奇珍异宝的甄宓心神。

“珠宝对女人的杀伤力是无法估计的”,郭嘉突然想起了徐济去年带着他的那位妻子去逛襄邑的珠宝商铺之时说过的话,当时他并未把这话放在心上,只是一笑了之。没想到今日一见,马上就证实了徐济的真知灼见,以甄宓这等超越俗世的女子在初见这白玉美人时仍然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心神,更勿论是寻常的女子了。

当然,心动归心动,那并不能证明甄宓会为一个白玉美人而改变对袁熙的印象和自己的立场原则,但不可否认,袁熙的这一招还是大大削减了自己在甄宓心中的恶感,更是令甄宓对他产生了些许的好感来。

但如此一来众人当然更是好奇,想要看看可令甄宓动容的白玉美人到底有何巧夺天工之处。

甄宓不负众望,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把那白玉美人捧了起来。放在了桌子上,凡是靠近甄宓的人见到那具近在咫尺的白玉美人无不低呼,只见那只有三尺高白玉美人打磨得简直如同活了过来,

只看着玻璃美人单脚点地,腰肢挺直向后微屈。一对纤手略为提起。另一条腿膝前前提微弯,明明只是一座玻璃雕像,但不知如何。竟给人一种即要腾升掠去的感觉。配之以那使人心神颤震的丰富肌理线条,就若天地浑沌初开般鬼斧神功,妙若天成。更妙的是它虽是白玉质地但却玲珑剔透,宛若透明一般,显然是极为罕见的材质。

也难怪甄宓为之动容了。

魏攸看着那白玉美人,笑道:“这白玉美人果然与众不同,比刘玄德的那个三星玉美人还要夺人双目。”

郭嘉没想到魏攸会冒出这句话来。想起刘备这个人,郭嘉心中突然就有些很不安稳的感觉来,在他的心中。这个刘备是仅次于曹操的对手,同样也是徐济的最大的敌人,至于说到袁绍等人,他还真未放在眼里,此刻一听刘备之名,关心道:“刘玄德?就是那个在诸侯同盟时出兵的幽州别驾吗?”

魏攸呵呵一笑。才要说话,就听见甄宓那虽在千万人中都不可被淹没掉的动听声音响起:“未知这锦盒中放着的这首诗作会否也是袁熙公子的手笔?”

郭嘉和魏攸等人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前方,这时就见甄宓的手上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工工整整的蝇头小字。虽然看不清楚内容,但当可知道是一首诗。

那文士恭声道:“这个当然,我家袁二公子家学渊深,作诗乃是小道,原也不足挂齿,不过这首诗确是耗尽了我家公子的心血凝结而成,我家公子生怕那白玉美人不和甄宓小姐的心意,才赋诗一首,歌以咏志。表达对小姐无限的仰慕。”

郭嘉看着那个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镇定自若的文士,悄然凑到陈到耳边对陈到道:“等我们的人马进了城,想办法查查这个人。”

陈到闻言稍稍皱了皱眉而后点头道:“陈到晓得了。”顿了一顿之后陈到又笑着说道:“没想到袁熙这个无赖还知道作诗,真是奇哉怪也。”

郭嘉笑道:“这有何难?不过我看这事情十有*是袁熙手底下的枪手作的,我记得在袁绍麾下有个名为陈琳的笔杆子,这家伙一手锦绣文章颇为华丽,说不准这诗是陈琳写的呢!”

就在这时,底下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甄宓小姐何不把这诗念出来,也好让我等大开耳界啊!”众人具是哄笑。而郭嘉听到这话心中又是冷笑,他虽然不知道这声是谁喊出来的,但他确可肯定一定是袁熙方面的人,否则怎会如此推波助澜?

甄宓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但却不好扫了众人的兴致,唯有蹙眉展开纸张念道:“美女妖且闲,采桑岐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寄语彼姝子,相知永不忘。”随着甄宓轻声软语的念出,大厅中的众人越来越惊讶,就连甄宓那紧锁的蛾眉也渐渐的舒展开来,仿佛完全沉浸在诗歌的美好境界里,在她的心中仿佛出现了一位身着宽大雪白衣袍、英俊挺秀的翩翩少年,正静静地朝她微笑,像大海一样幽深的眼睛播撒着阳光般的明媚与温暖,彬彬谦和,牵动她的心弦。

郭嘉虽然对男女之情不感兴趣,但亦不得不承认这首诗歌写得非常动人,实在是感人至深。别说袁熙了,恐怕就连那个陈琳也写不出如此优美的篇章来吧?

不知何时,这首诗歌已经在甄宓那如梦如幻的声音中缓缓流到了人们心田的尽头,一时间,大厅里可听得见外面那夜莺的洞庭鸣声。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好,雷鸣般的掌声再一次响起,不过这回却非为甄宓,而是为了这首妙绝天下的情诗。

耿武和关纯虽然不喜欢袁熙,但仍然忍不住为之叫好,由此可见在这时代,诗歌在文人的心中地位有多高了。

不知何时站在甄宓身旁、耿武和关纯的老对头辛评此时开言道:“未知这首感人至深的五言诗叫做什么名字?”

甄宓有些失神地看了看落款,轻声道:“这诗的上款题着‘水中仙子’,下款落笔‘日下放歌,参天古乔’。”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其中有何玄机,纷纷看向袁熙,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解释。

郭嘉闻言,却身躯一震,脸上露出了笑容低声呢喃道:“我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了!”,弄得身边四人纷纷转头看向郭嘉。

与此同时,甄宓发出悦耳的娇笑道:“原来这首诗并非是袁熙公子的杰作,竟是神童曹植的华章!”

此语一出,袁熙不由自主地失声道:“甄宓小姐怎么知道的!”

郭嘉暗叹道:这个甄宓还真是聪明,竟可猜出这是近来声名鹊起的神童,曹植的诗篇。当真是半点不能小看这个小丫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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