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去接孩子。律师马上到,钱也马上到,我们得跟她签一个协议,永远放弃孩子的监护权和探视权……”他看了看儿子的脸色,没好气地说,“瞧你那点出息,当年我就说这女人不适合你,你还偏不相信。现在相信了吧,她就是为了钱。”
“她妈妈到底怎么死的?”

聂东远不耐烦了:“她妈妈怎么死的我怎么知道?不是说是心脏病吗?”

“她不会那样对我,一定有原因。”

“执迷不悟啊,你真是!”聂东远直摇头,“她都只管找你要钱了,你怎么还相信她说的话?”

“她不会那样对我……”

聂东远生气了:“一点出息都没有,回头你别见这个女人了,一切让律师去谈。”

谈静到医院的时候刚查完房,她让王雨玲回去睡觉,王雨玲问:“你感冒好了?”

“嗯。”

王雨玲在病房也没怎么睡好,打着哈欠就同意回家补眠。临走之前,她问:“谈静,中午吃什么啊?我来给你买饭。”

“不用了,中午我去食堂买点得了,晚上你也别来了,你都熬出黑眼圈了。不是说店子装修得差不多了吗?你回去看看梁元安那里,要不要帮忙。早点开业,不然真的是坐吃山空了。”

“好。”

谈静想了想,说:“这两天我想给平平转院,你别来医院了。有事的话,我会打电话找你。”

“转院?为什么啊?”

“手术也不让做了,我想做常规手术,转到小点的医院,便宜些。”

“那……你有钱吗?”

谈静难得笑了笑,说:“很快就有了。”

“你问谁借的钱?”

“公司同事,说了你也不认识。”

王雨玲说:“是那个盛经理吧?一看就是个好人。谈静,你跟孙志军离了吧,他真不适合你。”

“你别管了,离婚的事我会考虑的,你快回家睡觉吧。”

王雨玲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只觉得今天的谈静格外平静,平静得就像是一切都胸有成竹似的。大约是因为筹到了手术费,以前的谈静成天愁眉不展的,不就是因为没钱给孙平治病吗?

王雨玲走了之后,谈静一边给孙平擦脸,一边跟他说:“待会儿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好。”孙平很高兴,“妈妈,你要跟我玩什么游戏?”

“要是待会儿妈妈藏起来,你不能哭,聂医生你认识吗?”

孙平怯怯地点点头。

“待会儿聂医生会来接你,他会给你换个病房,把你藏起来,让妈妈去找。”

孙平很担心:“那妈妈你会找到我吗?”

“妈妈当然能找到你。你是妈妈的宝贝,妈妈怎么会找不到你呢?”

孙平笑着搂住谈静的脖子:“那妈妈你要快点找到我。”

“好。”

谈静搂住孙平,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那你要乖乖的,听医生的话。”

“嗯。”孙平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听话……”可是他疑惑地问,“妈妈,你怎么哭了?”

谈静把眼泪擦掉,笑着说:“妈妈怕找不着你。”

“没关系,妈妈你要是找不到我,我会自己跑出来,让你找到的。”

门上有人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谈静回头一看,是两个陌生人,他们径直问:“哪位是谈小姐?”

“我是。”

“我是聂先生的律师,麻烦谈小姐跟我们谈谈细节。”

聂宇晟没有来,谈静很意外,可是也没有多问,跟着这两个人到了停车场,他们在车上给她看大叠的法律文书,条款多如牛毛,主要是要她放弃对这个孩子的一切权利。

她心乱如麻,说:“我需要时间考虑。”

“一百万的现金我们已经带来了。”律师指了指脚下沉重的皮箱,“您现在签字,就可以拿钱走。”

“我需要跟人商量,我的丈夫……他必须得同意。”

“谈小姐,据我们所知,早些时候您对聂先生不是这样说的。”

“我改主意了,你们条款太复杂,我要跟我的丈夫商量。”

律师有些失望,不过他不动声色,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问:“那您需要多长时间?”

“告诉聂家的人,把我的丈夫从派出所弄出来,否则的话,这个协议我不会签。”

“好吧。”律师说,“我会转告聂先生您的要求。”

谈静下车之后,律师立刻联络聂东远,把谈静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问:“您看怎么办?”

聂东远看了眼聂宇晟,问:“她没说别的?”

“没有,就说需要时间考虑。”

“没有提出来要见聂宇晟?”

“没有。”

聂东远说:“那就把她丈夫弄出来,不过她要是再提任何要求,都不要再松口答应她。”他挂上电话,对聂宇晟说,“你去病房,把孩子接过来,谈静变卦了。”

“我不去。”

聂东远生气地站起来:“你不去我去。”

“心外科不会让您带走他的,除非谈静办出院。”

聂东远大怒:“我是他爷爷。”

“您是想把这件事闹得整个医院都知道吗?”

“知道又怎么样?现在是她勒索我们,要一百万。”

聂宇晟只觉得自己额头滚烫,而且头痛欲裂,他通宵没睡,现在已经困顿到了极点。他说:“一定有别的原因,她不会这样对我。”

聂东远狠狠瞪了一眼儿子,说:“鬼迷心窍。”

谈静没有回到心外科病房,她直接去找盛方庭。他正在办出院手续,看到她觉得挺意外,说:“你怎么来了?”

“盛经理,有件事情我想问问您。”她本能地信任盛方庭,因为他办事情都是那样有条不紊,给人沉着冷静的印象,他那么有本事,一定能帮到她。

盛方庭看出事情不同寻常,他特意把病房门关上,才问谈静:“是什么事?”

“我的儿子孙平,也许您见过。”

盛方庭点点头,看她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于是鼓励似的问:“是要做手术吗?你觉得手术风险太大?”

“不是,现在他的亲生父亲想要求他的监护权……”

盛方庭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她真是个谜一样的女人,亲生父亲跟她的丈夫不是同一个人?他问:“是我理解的那样?”

谈静艰难地点点头:“孩子的亲生爷爷非常的有钱,他们答应给我一百万,但要我放弃一切权利,连探视权都要放弃。”

富贵人家做事情,大多求干净利落,不留一切后患,盛方庭已经猜出大半真相。他近乎自嘲般的笑了笑,问:“那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谈静整个人已经快要崩溃了,“我原来以为我做得到,但现在发现根本不行……我不愿意……”

“那你想要怎么样?”

“我想给孩子治病……但孩子仍旧要跟着我……”

“你刚刚说过对方非常有钱……”

“是,他们派了律师来。”

盛方庭犹豫片刻,说:“你愿意告诉我,对方是什么人吗?”

“东远集团,聂东远,孩子的爷爷。”

在那么一刹那,谈静觉得盛方庭的脸在阳光里明灭不定,百叶窗的阴影让她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她只是充满希冀地看着他:“盛经理,我不认识其他人,像您这样有本事……”

“东远集团的聂东远……”盛方庭却慢慢地问出一句话来,“你想争取到孩子的监护权?”

“是,我没办法失去这个孩子。”

“那么孩子的亲生父亲是什么态度?”

谈静早已经心乱如麻,她不能去想聂宇晟,一想到他她就会崩溃,她喃喃地说:“我不知道……”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盛方庭突然笑了笑,“这是谈判的最基本规则,你想要监护权,那么就绝对不能告诉对方,你只要监护权。”

谈静迷惘地看着他,盛方庭说:“东远集团在香港上市,市值超过一百二十亿港币,聂东远名下还有无数私产,目前聂宇晟是他唯一的法定继承人。这场官司你一定要打,而且要好好地打。要求对方支付孩子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抚养费,还有,将来治病的手术费用,以及被遗弃多年的精神损失费。除此之外,要求对方给予一定的财产比例给孩子,聂东远有东远集团30%的股份,你就要求析出一定比例的股权给孩子。我替你联络律师,让律师来跟你谈。”

谈静已经不知所措了,问:“这样行吗?”

“谈判的第一步,就是绝对不能让对方觉得你想要什么。狮子大开口也无妨,因为对方会讨价还价。”

谈静十分担忧:“他们会不会把平平带走?”

“带走就更不怕了,带走你就对外宣布他们抢走了孩子,所有舆论都会同情弱者。”

“我不想把这件事情公开……”

“聂家也不会想的,毕竟是非婚生子,这种情况他们不会愿意公开。即使是离婚官司打析产,他们也会想低调行事,何况现在情况这么尴尬。”

谈静彻底地乱了方寸,她用手掩住脸:“我该怎么办?”

“不要接触聂家的人,所有事情让律师去谈,对方的律师阵容一定很厉害,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只是想把孩子留下来……”

“所以你要表态争财产,因为股权给孩子,你又是监护人的话,在孩子十八岁之前,你会代他投票。聂东远肯定不愿意在股东大会上看到你,他会想办法不给孩子股权,那么你就有机会争到监护权。”

“一定要这样吗?”

“也不一定。”盛方庭说,“要不你和聂宇晟好好谈谈,大家心平气和地解决这个问题。”

“我没办法跟他谈。”谈静喃喃地说,“我不想看到他。”

“其实你只需要姿态强硬一些,也许聂家会知难而退。”盛方庭说,“聂东远那个人,不会允许自己吃亏,如果发现要动摇到根本,他也许就放弃对这个孩子的渴望了。”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说,“要不要跟律师谈,也看你自己。你如果愿意,我就给相熟的律师打电话。”

“盛经理,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盛方庭想了想,说:“也可以告诉你实话,我看不惯聂东远这个人很久了。你或许也知道,他是做快消行业起家的,在业内他的口碑实在不怎么样。如果能让他失去点什么,我会觉得很高兴。”

谈静迷惑地看着他,他的神色从容,好像刚刚说的话,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谈静觉得脊背上有些微凉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病房里空调太冷,她自以为是地揣测:“你也是老三厂的孩子吗?”

“什么老三厂?”

“没什么。”谈静垂下眼帘,说,“是我自己傻气罢了。”

盛方庭沉默了片刻,问:“你愿意跟我讲一讲,你和聂宇晟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过去吗?”

谈静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问:“你只是单纯地好奇吗?”

“不,我希望了解对手,如果你需要我继续帮助你,如果你真的想跟聂家打这场官司,我们就必须足够了解对手。”

谈静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该如何去讲述呢?那段早已经被她深藏在心底的往事,那段她早已经刻意不去回想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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