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他我不太可能订婚,不过看在他非常烦恼、非常焦虑的分上,我决定以另一种形式帮助他。我于是让人放风给媒体,符云乐实际上在年前就已经离婚了。结果你所有的困扰都没有了,你高兴了,我弟弟也高兴了,而我替你们收拾乱摊子,安慰自己旗下的艺人,偶尔上一次头条,哪怕是负面呢,也比被娱乐圈遗忘要好。而且这种事迟早会爆出来,不如早爆。
“我弟弟不是圈内人,我也没有想过他会找一个圈内人当女朋友。从你们交往的最初,你们就带给我不断的困扰。我告诉我弟弟,你和小费有一段,你们一直在保持交往,我想用这个打击他,让他放手。结果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谁会没有过去呢?你过去或许是费峻玮的,但是他希望,你的未来是他的。”

文昕沉默了良久,才说:“我并不爱他。”

“我也这样对他说,可是他说,他爱你。”时川摇头,“真没办法,我弟弟十分固执。小时候他要一个变形金刚,可以请所有去美国出差的叔叔阿姨,请他们帮自己找那个玩具。现在他要你,他就一定要。”

文昕气急反笑,说道:“我并不是玩具,你弟弟想要什么与我无关。”

“可是现在他用董事会的投票权来要挟我,就与我有关了。与我有关的事情,我不得不谨慎处理。”时川仍旧彬彬有礼,“余小姐,你想过你和费峻玮的恋情会公诸于众吗?”

她不做声。如果被公开,那当然是一场灾难。费峻玮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是新生代偶像,形象一贯健康,偶尔炒炒绯闻,但从来没有实质上的恋情被公众接纳过。他是亿万粉丝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王子是不能结婚的,最好只是跟公主跳跳舞谈谈情,纯洁到只牵手接吻。

“我想你也不乐意自己成为所有报刊的娱乐版头条,舆论会逼得你自杀,汪海就是这样死掉的,对不对?”

她攥紧了拳头,他居然敢提汪海,他居然敢!

他瞥了一眼她捏得紧紧的拳头,说:“我知道你想给我一拳,或者往我脸上泼一杯茶,不过我奉劝你暂时不要这样做。因为我马上要说的话,对你而言非常重要。没错,汪海的事情跟我们新辰国际脱不了干系,但是我也没想到会弄出人命。我手下人原本是想点到为止,大家在江湖上,不过混饭吃,枪林弹雨见得多了,人人都是金刚不坏,他在圈里好多年,应该明白这道理。我原本的计划,只是让我手下人炒作一下新闻,让电影更热门一点而已。我们没想到他会那样脆弱,我可以为此事向你道歉,对不起。”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抄起茶碗向他泼去。

他没有避让,被泼了一身茶水。

她冲他吼:“道歉会让汪海活过来吗?你见过他的父母吗?你见过他刚出生的孩子吗?你毁了一个家!你毁了好几个人的一辈子!你轻描淡写说对不起?你要是说对不起,去向九泉之下的汪海说!你这个凶手!你这个无赖!你这个混球!”

他掏出手绢,擦了擦脸上和头发上的茶水,把茶叶从自己的衣领上拈下来,然后对她说:“如果觉得不够出气,可以再泼一碗。”

文昕抓起桌上的手袋,转身就打算离开。

时川却叫住她:“你想不想知道,谁给我们出了这个主意,让我们拿汪海来炒作?”

文昕蓦地转过脸来看他。

他轻轻地笑:“或许你做梦也想不到,是费峻玮。”

文昕心神大乱,忍不住全身发抖,她说:“我不相信。”“我给他看了一段视频,他撞车那段。我对他说,顶包案倒也罢了,毕竟没有证据说明你们有欺诈保险公司,可是你跟余文昕站得那么近,动作那样暧昧,只怕会有人猜你们有问题。于是他问我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呢?我只是想让电影更热门一点。方定奇是我旗下的当家花旦,我当然不愿意她出任何负面新闻,费峻玮也不想自己与你的关系被公众猜测,所以他告诉我,汪海可能有问题。我问他有什么问题,他说他不知道,让我自己去查。于是我就让人去查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哗,文昕,你胆子真大。要是我手下的经纪人这么干,我非得把他叫去大骂一顿不可。藏起一个孕妇倒也罢了,这个女人以前竟然还做过按摩技师,更别提她过去那复杂的情史跟落魄潦倒的前男友,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足可以毁掉汪海。三千块,你相信么?我手底下的人只花了三千块,就买到她的裸照。文昕啊文昕,你果然是糊涂胆大。”

文昕冷着脸:“请叫我余小姐。”

“好的,余小姐。有时候我觉得你真是天真得可爱,你觉得这种事情,可能瞒过整个娱乐圈吗?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得干净利落,绝无后患。Marilyn是怎么教你的?怎么教出你这么笨的学生来!”

文昕没想到他会提到Marilyn,不过以前Marilyn曾经在新辰国际工作过,时川与她应该是旧识。

“你觉得汪海的死,我是凶手吗?你错了,最大的凶手是你,帮凶则是费峻玮。他是被你们两个害死的,而我,只不过是个导火索,在旁边轻轻推了一把。你泼我茶,没关系,多泼两盏。你一直在犯愚蠢的错误,一错再错,不可救药。我让人把视频往网上一放,然后打电话给费峻玮。我告诉他说,我想好了,我希望他签约新辰。他立刻答应不再与你们公司续约,因为他知道我做得出来。而我手里关于你们的好东西还不少,简直是完整的证据链,相信所有记者都会有兴趣,你们这事要是爆出来,可比艳照门、泼水门,还要轰动。”

她终于被击倒了,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从来不虚张声势,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世上都是凭实力说话,而他拥有这实力。毁掉她,或者费峻玮。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她问,“让我和梁江结婚吗?”

“别把婚姻当成儿戏。”时川很轻松地笑了笑。

他重新替她斟上一杯茶,“别再用来泼我。既然我弟弟反对签下费峻玮,那么我们就顺着他一点。毕竟天天看着情敌在自己眼前晃,他也不会开心,对不对?”

“那你想要什么?”

茶杯斟满了,他放下茶壶,很干脆地说了一个字:“你。”

文昕错愕地看着他。

“苏西打算自立门户,人各有志,我不打算强留,方定奇愿意与公司续约,并不会跟她走。现在我手底下,差一个经纪人。你过来,带方定奇。佣金不会比你现在挣的少,我们公司有期权,年底还有很可观的花红。”

她讽刺地冷笑:“您刚刚还骂过我愚蠢。”

他哈哈大笑:“真是小心眼的女人!骂你是为了你好,一般人我才不告诉他呢,由他去撞南墙,撞得满头是包、头破血流,关我什么事!”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

“费峻玮替你做了那么多事,你难道不愿意为了他,换份工作?”

“我不喜欢你这种老板,也不喜欢贵公司的企业文化。”

时川微笑道:“我发给你薪水就足够了,在哪里不是打工,对不对?你来,我放费峻玮走,并且从此之后,对你们俩的事我守口如瓶,照片、视频、底本、母带统统交给你。也许你听说过,我虽然是个混蛋,可是从来说话算话。”

最后一句话倒是大实话,他这个人还是有可取之处,比如信守承诺,不然他也不会在业内站得住脚。

她终于说:“我需要时间考虑。”

“二十四小时,我耐心有限。你若不来,我就把这事交给公众。费峻玮是个公众人物,所以他知道厉害关系,对我的要求从来答应得很干脆利落。你是不是想持续一周时间自己都是头条,硬生生把你自己也变成一个公众人物?”

她说:“好,二十四小时后我会给你答复。”

“谢谢你,余小姐。”他殷勤地说,“这是最好的白茶,请多喝一杯。”

文昕尝了一口那茶,又苦,又涩,说不清是怎样一种滋味。

她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从酒店出来,看到一部熟悉的黑色车子停在路边。时川说:“啊,是小江。”

他这样亲热地叫自己的弟弟。

文昕不做声,他说:“他一定是知道我约了你,怕我吃了你。”

果然,梁江朝他们走过来。

他穿一件卡其色的风衣,春天的风吹动他的衣袂,翩然翻飞。

他走到她面前:“文昕,你还好吗?”

只不过短短一夜,他憔悴很多。

时川在一旁说:“她好得不得了,还泼了我一盏茶,我的西服全毁了,你得买新的赔给我。”

梁江没有理他,只是看着她:“我哥哥有没有为难你?”

文昕轻轻摇头。为难?当然没有!他只是风度翩翩地威胁利诱。好比一个厨师,拿着雪亮的刀,彬彬有礼地问一只鸽子:“您是想让我把您杀掉后红烧呢,还是把您清蒸?”

梁江似乎松了口气,牵起她的手:“我们走。”

她轻轻挣脱他的手,说:“我想独自安静一下。”

时川说:“小江,让我的司机送她回去吧,她需要一点空间。”

文昕说:“我搭出租车。”

两个男人都妥协地在路边替她拦车,时川的司机连忙下车来,替他们叫出租。梁江将她送上出租车,低声对她说:“我希望你有任何困难,都打电话给我。”

是真的爱,所以才会这样低声下气吧。

文昕回家之后,倒头大睡。

第二天起来,去上班。

她已经浪费掉宝贵的十八个小时,还有余下不到六个小时,距离时川的最后通牒。

原子弹发射时的倒计时,会不会是这个样子?

如果真的是世界末日,如果真的像电影《2012》一样,全世界都被淹没在海啸中,多好。

Vickie正在与同事说话,长吁短叹,似乎提到了“小费”两个字。

对于他的名字,文昕总是特别敏感。

她转过头来看Vickie。

大约是发觉她的注目,Vickie向她解释说:“是小千给我的,文昕你是不是也想要?”

她精神恍惚,所以问:“想要什么?”

“小费的登机牌啊。”Vickie无限惆怅地说,“以前觉得这种东西随手可得,可是小费这一走,从此以后都拿不到了。所以我拿了两个,一个给我表妹,一个留作纪念。”

她桌子上放着两张登机牌,其中一张还粘着托运行李的标签。

北京到银川。

文昕心中突然一跳,北京到银川,那是去她家的登机牌。

怪不得时川骂她蠢,她和费峻玮,果然是漏洞百出,到处都是破绽。只有他们俩,还自以为瞒得很好,可以瞒得过全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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