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一个小酒巷中,我往后探了探,没见国师夏辰追上来,方才舒了一口气。转头看石大壮,他显然比我更怕一些,一口气叹得老长。
我好奇:“多年不见,你如今是还过着被人追杀的生活呢?”

“可不是吗。”石大壮愁眉苦脸,“本以为老秃驴死了我就能过上安生日子了,想着京城热闹便来看看,可这才逍遥几天啊,就被那夏辰盯上了。”他说着,不由悲从中来,“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你被夏辰追杀,可他妹妹怎么会喜欢你?她可知道你是妖怪?”

“自是知道的。”说到这个,石大壮好似有叹不完的气,“我来京城的那天,路过城郊,看见有小妖怪在欺负一个女孩,便好心将她救下了,那小女孩正是夏衣,我不知她可是被那些妖怪欺负坏了脑子,就那样缠上了我,连带着让她哥也缠上了我。”

我撇嘴:“京城顶多就比别的地方繁华些,我觉着江州那地儿也不错,论繁华不比京城差,如今既出了这种岔子,你何不索性离开京城,到别处玩去。反正那夏辰职位在身,是不能离京的。”

石大壮苦闷的看我,然后撸上袖子,把他胳膊里的一个黑色的印记拿给我看:“你瞅,她哥给我种的。”

我挑眉:“情蛊?”

他嘴角一抽:“你正经一点!”他拉下袖子,“这是地缚咒。第一次与她哥过招时便被他给种上了,那次夏辰要杀我,被夏衣打断,夏辰情急之下只给我种了这个咒,把我束缚在京城地界,哪儿也去不了。让我等着以后被他杀……”

“好歹毒的手段!”我感慨,这便是不动手,也能活活将妖给憋屈死……

石大壮无可奈何的一叹,末了抬头看我:“话说,三生你怎么到京城来了?若无他事赶快跑吧,你看我这下场,我可不想连累你。”

“你已经连累我了。”不过以前石大壮被老秃驴追杀也是被我连累的,算是礼尚往来吧,我便没与他计较,只撇嘴道,“我才刚来京城,暂时还不打算离开,我得在这里陪着陌溪。”

石大壮神经瞬间绷紧了似的绷直了身体,左右一望:“陌、陌溪也随你来京城了?”

“并非他随我,而是我随他来的,他如今已在京城做了好几月的官了,我来陪陪他。刚才在街上看见他来着,正跟着寻过来,不料陌溪没找到,倒将你碰见了。”

石大壮咽了口口水:“他在这附近?”

“约莫在吧。”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三生走好,我先告辞了!”言罢,他竟路也不走,就地施了个遁地术,一股烟一冒,瞬间消失的踪影。

陌溪……当年到底是怎么欺负石大壮了……怎么让这老实人怕成这样。

我嘀咕着从飘着酒香的小巷子里走到了另外一条大街上,路过外面一个小酒馆时,我不经意的抬头一望,恰巧在二楼的斜栏上看见了端坐这的我家陌溪。

翩翩公子如美玉。

我在酒馆楼下的一棵柳树边站着,静静的看着他,看他举手投足间自成几分气势。

我本想进门上楼去找他,但此刻的酒馆我却不能靠近一分。因为这小酒馆今日变成了一个不太普通的酒馆。它正散发着与皇宫一样的浩然之气。二楼,与陌溪同坐的还有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他正斜倚栏杆,微酌小酒,比起陌溪的端坐之姿,他显然要放松许多。

皇帝。

如今这个人间的皇帝相当英明。而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是个不错的时代。只可惜大将军重权在握,让年轻的皇帝寝食难安,而今正想着要如何架空将军的兵权吧。

陌溪才来京城不久便能与皇帝私会,想来,定是他想了个极好的法子能帮皇帝除了这个心头大患。我正在道陌溪聪明,我刚才经过的酒馆旁的小巷突然走出来一个身穿道袍的人。

大国师夏辰。

竟然……给追上来了……

看他这表情,这是要收我的节奏啊……我不由感叹此生命苦,心道,我得赶快选个地儿跑了再说,免得与他打起来惊动了陌溪和皇帝,彼时陌溪肯定是要来帮我的,让皇帝看见,这可对他仕途不利。

哪想我还没动,那夏辰冷冷的看了我两眼,竟转身走了。我正不明所以,忽听酒馆二楼传来一声低呼:“三生!”

是陌溪看见了我。躲不过,我仰头对他招了招手,笑着大声道:“陌溪!我在家里时时盼着见你,耐不住长夜寂寞,便来寻你了。咱们还是早些将亲事办了的好。”

此话一出,大街上寂静了许久。陌溪便在这长久的寂静中烧红了脸。

“哈哈哈。”他旁边传来皇帝爽朗的笑声,“真是个胆大的佳人。陌溪,你艳福不浅啊!好了,今日事也谈得差不多,我便回去了。”皇帝指了指我,“且将你娘子快些领回去,这么在街上站着让人看,你可是吃了大亏。”言罢皇帝起身离去,陌溪在他身后跟上。

下了楼,皇帝对我摆了摆手当做别过。

我直勾勾的盯着他身后的陌溪,他疾步走来,我笑眯眯的看着他。见他上上下下的将我打量一番,才极力压抑着喜悦,弯着眉眼问我:“怎么这么快就寻来了?我本以为三生你再怎么也得等上半年才是。你可是独自一人来的?路上辛苦么?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现在饿不饿?想休息不?”

我只是望着他笑。

他见我如此,心绪稍稍平静下来,也展颜笑道:“是我多虑了,三生向来都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你怎么找到我的?”

“方才走在街上的时候恰好碰见一大堆人在看热闹,我一时好去便也凑了上去,然后瞅见了你。”

陌溪笑容微微一僵,忙向我解释道:“三生,那是……”

“嗯,喜欢你的姑娘。”

他小心的观察我的表情。我道:“模样挺不错,就是个子矮了些,脾气也委实窝囊了点,不如我这般配你。”

“这是自然。”陌溪听了我这话又笑开了,“除了三生,谁都与我不配。”

我拍了拍他的肩甚为欣慰:“明白就好。”

“你来京城多久了?可有找到住宿的地方?”

“也没来几天,我全然不知道你的消息,所以白日就在大街上晃荡,没想到还真这样将你找到了。”我牵住陌溪的手,“所以我与你是铁打的缘分,怎么都拉不断的。”

陌溪浅笑,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我这便接你回去休息。”

“嗯。”

原来陌溪没有住在皇宫中,也没有寄住在哪个大臣的家中,而是自己买了间清幽的小屋。这屋子的大小布局,与我和他一起住的那个梅苑差不多。

吃过晚饭。我拉着陌溪在小院子里溜达。

“京城与我们住的小镇大不相同,你之前一个人在这儿可有不习惯?”

“倒没什么不习惯,只是早起不见你为我摆的碗筷,晚归不见你为我留盏烛灯。思及你一人在家,不知你将自己照顾得如何,略有些怅然。”

我心中一阵欣喜的暗笑。牵着他的手,看着头顶的星光,一步一摇慢悠悠的晃荡:“陌溪。”

“嗯。”

“陌溪。”

“嗯?”

“陌溪。”

“何事?”

“就是想叫叫而已。”我道,“每一次唤你的名字,都能听到你的回答。我突然觉得,这是一件难得的幸福之事。”

陌溪也浅笑。我继续道:“到京城来做官可还辛苦?”

陌溪沉默了一会儿道:“能用自己的权力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能靠自己的双手来成全我的怜悯之心,有人因我的作为而变得快乐,朝堂之上虽然勾心斗角不甚心烦,但是我获得的这些权力若都能为百姓所用……三生,你明白这样的满足么?”

我心头不由一颤,抬头望他,他的眸中是我这些年从未见过的璀璨。

而这一瞬间,我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冥府之中踏着光华而来的九天战神。

这样的陌溪,才是真正的陌溪,是完整的他。我突然想起小鬼甲多年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陌溪神君身司九天战神一职,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是他却只心系天下。胸中有苍生的人,哪还装得下儿女私情呢!”

当初我并没怎么把这话放在心上,而今日见着了陌溪眼中的神色。我才知道,小鬼甲,当真是一个观人入微的预言帝。

陌溪果真是心系苍生的,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模样……

“我其实不大明白你的满足。不过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支持。”我摸了摸他的头,“陌溪的愿望是造福苍生,三生的愿望是造福陌溪。”

陌溪垂下头,眸中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一样:“陌溪也是愿意造福三生的。”

他这话太温柔甜蜜,让我不得不动了心:“陌溪。”我拽了他的衣裳,一本正经道,“我们今晚洞房了吧。”

陌溪浑身一震,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红色从他的颈项一路涨到脑门。

我接着道:“都说小别胜新婚,我们如今虽没有新婚,但以后迟早是会新婚的,而今又正是小别之后,你不知三生有多想你。左右这事以后都是要办的,赶早不赶晚,咱们洞房了吧。”

“三……三生你……这样不合规矩。”陌溪脸红得不成样子,他拿手微微挡着脸,清咳一声,扭过头去,无奈极了,“你又看什么话本子了……”

“这样不好吗?”我道,“很多话本子里都说洞房之后才有真爱。”

陌溪一声叹息:“这……得在成亲之后才行。”他轻声道,“三生,你且等等。不会有多久的。待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后……”

我有点委屈:“那在这之前,三生都不是你的真爱……”

他脸上还隐隐透着红晕,透亮的眼眸却那么清晰的映着我的影子,他一字一句的说着:“三生,你是陌溪的相依为命。”他说得那么郑重,如同立誓,让我觉得,再如何厚重的真爱,都重不过陌溪如此四字。

相依为命……

我才发现,原来有一个人可以这么轻易的让我妥协。

翌日,陌溪去了宫里。我在屋里看了一会儿话本子,觉着闲得无聊便揣了话本游荡去了茶馆听戏。

台上的戏子依依呀呀的唱着,我坐在二楼吃着茶果跟着呜呜呜的哼,忽然,一把长剑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我茶碗一抖,我嚼着花生仰头一看,夏衣一脸不友好的在我桌子对面坐下。我左右打量了一番,却听夏衣道:“别看了,我哥没来。”

我放下了心,便也不管她了。

夏衣自己给自己倒了茶,嘀咕道:“和石大壮见了我是一个德行,就怕我哥把他抓了走。”她说完,喝了口茶斜眼看我,“你是又是哪里的妖怪?”

我哼着戏,抽空答了一句:“我不是妖怪。”

“胡说!你若不是妖怪,昨日我哥为何要追着你走?”

“你哥爱慕我美貌,仰慕我气质,倾慕我举手投足间绝代的风华,他要跟着我走我也没办法。”我随口道,“下次你再见着他追我,尽力将他拦着点,没办法回报他的爱意我其实挺愧疚的。”

夏衣听得张口结舌,末了又喝了口茶压下惊诧,喘了口气道:“嘴皮子可真利索。”

我不理她了,由得她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她琢磨良久终是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问道:“石大壮……你是什么时候和石大壮认识的?”

“十二三四年前。”

夏衣一惊,随即低头喃喃自语:“竟然……都已认识这么久了……”她自顾自的得出结论,“他竟然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他竟能将一个人藏在心里这么久……”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好像伤心极了。

我侧目瞥了她一眼,见小姑娘将脑袋搭着,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我心一软,安慰道:“你放心,我如何也不会喜欢他的,我心里自有一人,谁也替代不了。”

“你这样……他却还那般将你放在心上。”

我的安慰让她更为失落,见她这副伤情的模样,我心里不由犯嘀咕,这小姑娘模样生得俊俏,性子也活泼,要找个别的什么样子的男子没有,她到底是怎么看上那憨直的石大壮的。我一失神,没注意便将这话念叨了出来。夏衣闻言,将桌子上的剑握得紧了些。

她沉默了很久,才静静道:“他救了我。”她说,“我不记得他那天是如何将那些妖怪赶走的,但是我记得很清楚,他拉我起来,把我掉得老远的剑帮我捡回来,然后笨拙的安慰我让我不要哭。他像一个英雄……”末了她情不自禁的吐出了句,“虽然他笨了点。但我知道,如果他要对一个人好,那就会一直对她好,因为他笨。不会三心二意,不会沾花惹草,只会对我一个人好。”

我挑眉,没想到这姑娘还是个有远见的姑娘,我赞道:“没错,如果在这世间找不到一个正常人一心一意的对自己好,那就找个傻子一心一意对自己好,如此,着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夏衣一愣:“不是,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他的……”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说了我不是!”

“我懂的我懂的。”

“你!”夏衣一踢凳子便站了起来,手中的剑出鞘半分,可没等她将剑完全拔出来,斜里一只手忽然伸出来将她手腕擒住:“你不能伤三生!”

石大壮竟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他怒气冲冲的对夏衣道:“就知道你是个不好相与的!你缠着我便也罢了,如今却还想欺负三生么!你要做什么冲我来便罢,她是我的恩人,我断不能让你伤了她去!”

石大壮委实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妖,只是他这嗓门太大,吼得一茶馆的人包括那台上唱戏的戏子都停住了动作,全部转头望向我们这方。我实在觉得演戏给人家看丢人得很,遂将石大壮的衣袖轻轻一拉:“稍安勿躁,此地人多,咱们都出去说罢。”

我这话音未落,夏衣忽然眼泪就啪啪的落了下来。

我看得愣神,石大壮也是一愣。

他火气像是霎时被浇熄了似的,有些手忙脚乱起来:“我……呃……我又没打你。你莫要哭了。”

夏衣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你那么着紧她……你那么着紧……”她抽噎着,“你可知,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为什么就那么喜欢她呢,呜呜。”我了悟,原来她在这种情况下,竟还是在为石大壮心疼,为他“喜欢了一个不喜欢他的人”而心疼。

这姑娘心地是如此的好。我感概,一颗石头心也跟着她的哭泣酸了酸,一如看见话本中的佳人被负心才子抛弃了一般酸涩。

“我为什么,就那么喜欢你呢,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她抱头痛哭,嚎着便转身走了。

石大壮呆若木鸡的杵在我跟前。我使劲儿戳了一下他的脊梁骨:“你这下心底可是有点疼了!还不去将佳人抓回来抱在怀里好好蹂躏,明日早上掀开纱帐,你们还是极好的一对。”

“三生你在说什么呀……”石大壮挠了挠头,“我只是被她七窍流水的模样吓住了,还第一次看见有人在我面前哭成这样……”

我嘴角一抽,顿时觉得此人榆木脑袋,当真没救。

“我送你回去吧,省得待会儿她又来找你麻烦。”

“那姑娘今日倒是没给我找什么麻烦。”戏看不下去了,我卷了话本走人,一边走一边道,“不过倒是你,怎生会在这里出现?”

石大壮一叹:“这可不是为了躲她吗?”

“躲她?”

“对啊,左右我出不了京城,夏衣日日都在满城的找我,我藏在哪儿都觉得好像下一刻便会被她找出来一样,所以与其提心吊胆的躲着,我想不如反过来跟着夏衣,这样我就能一直知道她在哪儿,也能一直不让她找到我了。”

我其实挺嫌弃他这种做法的,但又觉得一个脑子不大好的人能想出这种办法已是极为不错,于是赞扬道:“这法子与你人一样憨直朴实。”

石大壮挠头羞涩的笑。

一路说说聊聊走回了家。适时已是黄昏,到了小院门口,没等我说话石大壮便主动告辞要走,模样急切,像是生怕我将他留下来似的。

我也不为难他,正要摆手与他道别,忽听大门里传出一声怒叱:

“你一个新晋文官,不要太给脸不要脸!”

听这声音是个极为霸道蛮横的主。而这句话一听便是骂陌溪的,我当即脸一沉,推门进去。

院子里站着四人,一方是陌溪,还有一方是一个主子和两个侍从,两个侍从看起来倒是威风,只是这主子腌臜得紧,我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选择性的将他们无视掉,只对陌溪道:“在门外便听见有狗吠了,又是哪家的畜生没拴好链子?”

其实我是认得这一只的,早几天在去将军府里拿首饰卖的时候无意间见过此人,他正是大将军的第三个脓包儿子,是施倩倩嫡亲的哥哥,施荣。凭着他老爹的关系在朝廷里混了个空闲武职当着,是个不折不扣的脓包。

我虽不知他来找陌溪做什么,但我的陌溪却不是来让人欺负的,即便是言语上的也不行。

陌溪听闻我这话,神色间有些无奈,他向我走了两步,将我的手握住,轻声说着:“三生先回屋,这里我来处理便可。”

可他话音未落,那脓包荣忽而难听的笑了起来:“我倒是有什么原因不肯受咱们将军府这门亲事呢,原来竟是已经藏了娇啊。”

他的声音像是一只被人捏住脖子的鸭子,听得我耳朵难受极了,只想施个法,让他三天三夜说不了话。

“哼,不过你这女人模样看着行,脾气未免太臭,哪及得上我妹妹温柔贤淑,且将你这刁妇休离了,受了我将军府的亲事,他日保你荣华富贵不断。至于你这下堂妻,小爷便勉为其难的帮你收了驯服驯服。”

来这人间十数年,我虽然遇见过不少奇葩的事听过奇葩的话,但如此奇葩的人我倒还是第一次瞅见。这荒唐的语言已经将我撩拨到“愤怒”之外的境界去了,我决定好好打量一下这朵完整的奇葩,别等以后的日子想见到这种人都不行,只能空余遗憾了。

然而便是在我观赏奇葩物种的过程中,陌溪倏地开口了:

“少将军,你将贵府千金说得再如何好,在卑职看来也是比不上内子的,贵府千金性子淑静,卑职偏喜爱刁横的,贵府千金能予我荣华富贵,卑职却偏爱与内子共食粗茶淡饭。在卑职眼里,内子举手投足,无论是做什么都比贵千金来得动人。望将军休要再与我提这门亲事,以免卑职说出更多有辱贵府千金身份的话来。”

他这一席话说得脓包荣瞠目结舌,也听得我心里跟开花似的,瞧他这一声声“内子”唤得,多自然哪!

陌溪话音不停,继续道,“至于将军对内子抱有的非分之想,卑职只能说遗憾,朝堂内外谁人不知将军你脓包无用,如今这身份也是大将军想尽办法将你推上去的,你在其位却不思其职,依旧是一派脓包的作风。即便是前有大将军为你铺路,后有一干的大臣替你护航,但你却还是三年未升一职。今上圣明,洞察细微,能善用人,但凡稍有成绩之人皆可得到善用,可见将军着实没什么本事值得让今上提拔。内子聪慧敏智,卑职相信她心中自有判断。”

施荣像被陌溪的唇枪舌剑扎得千疮百孔了似的,怔怔的立在那方,全然忘了反驳。他身后两名侍卫各自转头看向别的地方,瞅着模样似乎在忍着笑。看来平时他们心里也没少骂过脓包荣。

“你……你……你胆敢辱我!”

“卑职只是心直口快向将军谏言而已,良药总是苦口,将军若听得不舒爽了,卑职也没办法。或者将军觉得卑职说得不对,大可至圣上面前参我一本。彼时卑职自会在朝堂上向圣上以及各大臣转述今日对将军的谏言,正好也可让百官与今上一同评评,卑职这话说得到底是有理无理。”

“你……你……”

脓包荣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笑眯眯的招来门边愣愣看戏的石大壮,大壮走了进来,一身壮实的肉看得施荣身后的侍卫都有些发虚。

我道:“我觉着事情应该谈得差不多了,大壮,帮咱们送一下客吧。”

石大壮一点头,倒是十分通我心意的将我的意思直白的表达出来:“哎,赶你们走了。”

脓包荣闻言,怒上心头,长得好似鞋拔子脸瞬间涨成了一个快要烂掉的猪腰子,他怒喝:“大胆!放肆!一个不知名的奴才竟敢如此与本将军说话!”

石大壮无奈的看我:“他们不走。”

我做了个手势:“拎出去。”

于是,这三人毫无反抗力的被拎了出去……

我转头拍了拍陌溪的肩,正想夸他两句,却见陌溪皱着眉还盯着大门的方向。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石大壮将那三人拎走了又回来,正在关门。

大壮一转身,目光与陌溪相接。石大壮倏地往后一退,“啪”的贴在刚阖上的大门上。

陌溪眉头散开,但眼神却没从石大壮身上挪开,刚才战脓包的斗气又一点一滴的在小院里蔓延开来:“石兄一别经年,可别来无恙啊?”语至末尾,声调微扬,连我都听出其中几分危险的意味。

石大壮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的弧度我隔了老远都看清楚了。

他没说话。

陌溪上前一步还待言语,我将他拽住,我心里觉着,石大壮如今心里是切切记着我的“恩惠”当真对我好呢,这么个老实人,我也总不能由着陌溪欺负他。于是便对陌溪道:“今日我在路上遇见点麻烦,他帮了我,这便与我一道回来了。”

陌溪转头看他,石大壮忙不迭的点头:“是偶遇是偶遇的!我对三生当真没想法了!”

陌溪没搭理他,转头看我:“何人找三生麻烦?”

我一张嘴,本想老实回答,但又觉不对,如果老实答了,那不是就说明我刚才说谎了么,我眼珠子转了一圈,笑道:“没什么,只是看戏时与人起了点口角。”我抢在陌溪问下一句话之前将他手掌一抓,笑眯了眼看他,“陌溪这可是醋了?”

陌溪一怔,扭头清咳一声。

“我不会跟人跑了的。”我道,“我只喜欢陌溪。”

一千多年,我只遇到了一个陌溪,只倾心陌溪。

不管我这话说再多次,陌溪的脸颊也都还是会红,他神色柔和下来,眉宇间的斗气与杀气尽数消散。

天色已晚,肚子已饿,我牵着陌溪道:“咱们吃饭吧。”我一转头看石大壮,“要一起来吗?”

石大壮鼻子动了动,盯着我的眼睛几乎都要发光了,但在最后决定的那一瞬他却看了陌溪一眼,于是他脑袋一搭,连忙拒绝:“不不不不不!绝不!”他拉开门夹着尾巴就灰溜溜的跑了。

我转头看了陌溪一眼:“陌溪,你这样赶走一个饿肚子的人,好狠心啊。”

陌溪沉默了一会儿:“可如果让他留下来,便是陌溪对自己狠心。三生希望,陌溪对谁狠一点。”

我果断牵了陌溪的手:“让他自己哭一会儿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将陌溪好好夸了一通:“陌溪说话一直都能暖我心窝子,可近来说话由其暖我心窝子。”我往他碗里夹了条鸡腿作为奖励,“特别是今日对脓包荣说的那番话,是我近来最喜欢听的话。”

陌溪一边将鸡腿上的肉剃下来给我,一边道:“我尚记得幼时,但凡我受了欺负,三生总会为我出气,如今三生被欺负了,我自然也得为你出气。若以后还有这种事,我也定会好好的保护你。”他一顿,“只是我愿三生永远不会受欺负。”

我因他的话而微微愣神,倏尔笑道:“陌溪,我本来想说,我今日喜欢的不是你骂了脓包荣,而是喜欢你称我内子。”他闻言一怔,我笑道,“我本来便是你内子,打小定好了的,可却一直不曾听你对外人提起过,如今你这样提起我很高兴。”抢在陌溪解释之前,我又道,“可方才你说的话,却比称呼我为内子更让我高兴。”

我埋头吃肉:“你会保护我,我也会保护你的。”

翌日,陌溪如此前一样,早早的便去上朝了。

我窝在房间里烧着炭看话本,我前日走在大街上都撞见了夏辰,昨天去个茶楼也能被夏衣撞上,我琢磨这几日当是不宜出行的日子,今日便打算在屋里躲懒,老老实实等陌溪归家。

我这方看画本看得正起劲儿,忽听院子外面一阵嘈杂,我眨巴了两下眼,思绪慢悠悠的从故事里脱出来,只道京城当真是个不祥之地,不出门也能有事找上门来。我一叹,阖上书,理了理衣裳打算主动出去“找麻烦”。但耳朵仔细一听,那些嘈杂声音渐近,却是极为规整轻细的脚步声。

官兵?

自打我有灵识以来便是一个守规矩的灵。我被鬼抓过,被阎王爷骂过,被和尚追过,被道士打过。却还从来没被官家的饭桶围攻过。

此乃人生第一次经历,让我有些许激动。

我出了房门,立在院子里,一直盼着他们破门而入一拥而上将我团团围住,让我瞅瞅官家到底有什么阵势。不料等了半天却等到一阵规规矩矩的敲门声,我不甚失望。便也只好规矩的去开了门。

官兵大概是藏了起来。门口只站着一个清秀的小姑娘。我瞅了她半天才认出,这可不是前日被陌溪扔在大街上的施倩倩么!

她见我开门,顿时一阵被雷劈了的形容,喃喃自语着:“当真有个女人,哥哥竟没骗我……他当真带了个女人回家。”

联想到昨日脓包荣上门强求陌溪娶施倩倩一事,我心里隐隐有了个谱,她这是打算来亲自探探陌溪的底呢。

我心道,喜欢是一回事,让旁人上门当说客是一回事,自己亲自上门纠缠又是一回事,我如今日日盼着陌溪娶我,可不能到这当头了让这姑娘纠缠得陌溪娶不了我。是以我将双手在胸前一抱,斜倚在门边,挑眉道:“不错,我当真是他的女人,自小便与他睡做一堆。你何指教?”

小姑娘始终见识少了些,被我这话轰得外焦里嫩,往后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在地上。看着她惨白惨白的脸,我心道这姑娘实在太软了些,莫说比上我,便是比夏衣也落了几个档次,适时一个中年妇人突然从旁边蹦了出来,扶住施倩倩,指着我喝骂道:“休得欺负我家小姐!别让你这些污言秽语损了我们小姐的耳朵!”

我十分无辜:“她问,我答,句句属实,哪里污秽了?”

施倩倩的脸色更白了一分。妇女骂道:“大胆妖妇!竟敢对小姐无礼!来人呀,拿下!”

我无奈的揉了揉额头,分明是这妇人无理取闹才是。我还想与她讲讲理,旁边眨眼间便窜出一群青衣官兵。

终于给我等到了!这群饭桶围了过来!

我眼睛一亮,兴奋的“噢!”了一声。那妇人却是一阵大喝:“她要耍暗器!保护小姐!”

刹那铮铮的拔剑出鞘之声听得我寒毛微立。

我张了张嘴,“和为贵”三字还没起头,一把大刀便向我头上砍来。经过人世的磨砺,我的脾气已比初来之时要收敛许多,但也不带这么让人欺负的,顿时我眼眸一厉,狠狠瞪向第一个向我冲过来的士兵。

没修过法术的凡人被我这阴煞煞的一瞪,登时腿软,扑通一声跪下给我行了个大礼。

后面的人却没有学乖,一窝蜂的向我扑来。

我捻了一个决,手臂轻轻一挥,围攻过来的士兵们全部被拍飞。我叹气道:“做人应当注意观察,审时度势。”

施倩倩与那位妇人都被阴气扫到,跌坐在地上,怔愣的望着我。我上前,伸手欲将那妇人拉起来,她大叫一声妖怪,连滚带爬的跑了。我只有转而去扶施倩倩。

她倒是乖乖的任我拉了起来,我替她擦了擦脸上的灰道:“再是喜欢一个人,也应当有自己的尊严。这样上门找茬的事以后别做了。失了身份不说,还费力不讨好。唔,还有,陌溪的这三辈子都已经被我定了的。你若是真心想勾搭他,三辈子以后再来吧。”

我这话说的是事实,却没想过听在她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味道。她眼眶一红,泫然欲泣的扭头跑了。

我将门口好好清扫了一番,便又淡定的回去翻我的话本子去了。我犹记得方才刚看到才子佳人初见面,佳人强吻了才子那一出。应当是出不俗的戏才是。

傍晚,陌溪急匆匆的回来。

我倚在榻上,斜睨了他一眼又继续看我的话本。他在门口站了一阵,目光似在我身上来来回回的打量了许久,他默默走进屋,在榻边坐下,斟酌了几番才道:“我听闻,今日有官兵来过。”

“嗯。”

“可有受伤?”

“没。”

两句话答完,陌溪沉默下来。我将话本子扔到一边,起身坐好,直直望着他:“你想问什么?”

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我道:“官兵是我打跑的,施倩倩也是我赶走的。”

他看了我一会儿,竟颇为无奈的笑了出来。

我挑眉道:“怎么?原来你是想娶那个将军女儿的,唔,倒是我不对,毁了你这桩姻缘。你既如此不舍,我去把那姑娘找回来就是,我看她对你用情还是挺深的。”说着我便往外面走去。

他拉住我,脸颊有些泛红:“三生,你明知我并非此意。你……你能为我吃这番醋,我心里其实是开心的。只是……”

“只是?”

“那些士兵说你是妖怪……”

我摇头:“我不是妖怪。”

陌溪盯着我,眼神深处藏着些许无奈。

见他这表情,我恍然了悟:“陌溪,你也觉得我是妖怪?”我话音微顿,“还是,你一直便把我当做妖怪?”

陌溪蹙眉。

我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没错,我与你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容貌没有半分改善。想生火的时候便能生火,想吹风的时候便能起风,你认为我是妖怪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喉头一哽,心里觉得有几分委屈和心寒,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如今可是怕了我?可是嫌弃我?”

话音一落,陌溪脸色变了几变,对我素来温和的面容难得显出几分怒色:“我为何要怕你!为何要嫌弃你!你是妖怪又如何,我只知道我的三生并不曾害过我,陌溪并不是一个无心的人,这世间谁怎样对我我都有所感!且不说三生你并不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妖怪,即便你是那样妖怪,我此生还就喜欢上了你这样的妖怪!”

“喜欢”二字让我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那些委屈霎时便化作了飞烟。我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我知陌溪的脾气一直很好,对我更是温和得没话说,难得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我觉得很是稀奇:“那你在怕什么?”

他脸色一僵,被我一语道破心境让他微微有些难堪,他沉默了会儿,一声轻叹道:“三生,我怕你被欺负。”

我听了觉得好笑:“你可还记得王小胖子家的后院?”

他斜了我一眼:“一根草也不剩。”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被欺负没事,只要欺负回来就好了。你娘子我什么都能吃,就是吃不得亏的。你倒还替我担心起这个来了。”

陌溪被我逗笑了。没再说什么。

晚间洗漱的时候,我看见他衣袖上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陌溪将衣袖藏了藏:“无妨,不过是今日与几个士兵发生了口角,挂到了他们的甲胄了而已。”

我伸手:“把袍子给我,我帮你缝缝。”

点着蜡烛,我将那口子一针一线的撩住,陌溪坐在旁边偏着脑袋看我帮他缝衣服,唇角的笑意就没散过,似乎这就是一件令人满足的事。

“好了。”我将衣服递给他,见他脸上满满的温暖笑意,我突然问道,“这当朝的皇帝可是个好皇帝?”

陌溪将衣服收起来,答道:“当是圣君。”

我点了点头:“那个兵权在握的大将军,可是个好将军?”

陌溪皱眉:“若论带兵打仗,确实是个人才,但安稳天下,治守国家却不需要他那份沙场血气。”

我又点了点头:“除掉他,民生可会更好?”

“少了大将军的制约,皇上能放手改革,民生自然会更好。”陌溪奇怪的看我一眼,“三生何时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我没回答他,继续问道:“你若帮百姓除了大将军,你可会开心?”

陌溪的眼睛亮了一番,随即又垂眸掩住那丝光芒:“自是开心的。”

我还是点头:“夜深了,你明日还要忙,快去睡吧。”

当陌溪房间的烛火熄灭后,我依旧坐在床沿,睁着眼望着窗外的月色。

陌溪怎么会无故与别人发生口角。我将今天的事情连着想了想,心中明白了,定是他听见了有人说我是妖怪,一时没忍住脾气与人起了争执。陌溪向来是个隐忍的人,而今他又才做官不久,虽得皇帝宠信,但是皇帝却连座宅子也没赐他一座,可见他如今的位置在朝中当是个十分难堪的位置。

而今天早上,我与将军府的那一堆人动手,更是将陌溪推上了一个风口浪尖上。

我也确实与旁人不一样,国师夏辰已发现我在京城,以他那能与当年的老秃驴成忘年交的脾性来说,他定是不会放任我不管的,回头待他听说了我与将军府的人动手一事,不定得用什么法子来折腾我,更不定他会在皇帝面前说些什么去折腾陌溪。陌溪本就根基不稳,再被国师一指责,朝中那些愚蠢的人类不知得怎么挤兑他。

我想起陌溪提到他理想时那璀璨的眼神。随手捻了一个隐身决,穿入陌溪的屋子中。我轻轻摸了摸他熟睡的脸颊,一如从前无数次做的那样,我看着他眉心下意识的蹙起,不知他是在梦中梦见了什么为难的事,我有些心疼,忍不住俯下身去在他眉心轻轻一吻:“陌溪。”我轻轻贴着他的脸颊:

“三生不会做你的拖累的。”

我本以为事情会变得糟糕起来,已经做好了一个该做好的准备,但没想到那日之后,所有的人和事好像突然间都消停下来了似的。施倩倩和施荣没再来过,夏衣夏辰两兄妹也没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连石大壮也不见了。

陌溪每日早起上朝傍晚归家,一切仿似又回到了我与他住在小镇郊外的模样,安静而祥和。

可我知道,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暴风雨前的平静。

是日,连着下了几天雪的天终于放晴了,我这冥界的灵物虽不大适宜照太阳,可还是将摇椅搬到了院子里打算晒晒这一身懒筋,可太阳还没晒多久,忽然有人翻墙而入。

我懒懒的抬眼一看,是多日未见的夏衣。

她怎生找到这里来了?

“我已几日没见到石大壮了,他不在我这儿。”我摆了摆手,打发她离开。

夏衣却看着我没动,隔了许久才道:“大将军已至请帖与我哥哥手中,邀他明日去将军府一叙,这一叙若叙出点线索,你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

她这一番话说的莫名其妙,我听得一头雾水,转头看她:“你哥哥这是……”我猜测,“是与大将军生出了点什么不该有的情愫?”

夏衣闻言,本沉重至极的面容忽然一抽:“你正经点!”

我自是相当正经的:“那是你哥哥与大将军的事情,与我有何干系?我不喜欢大将军也不喜欢你哥,没必要跑。”

夏衣眉头一皱:“你还不打算承认?”

我愈发困惑了:“承认什么?”

“大将军府近来闹鬼,将军府上三公子与小小姐都患了邪病,说是见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夏衣沉着脸看我,“近来他们都见过你,且侍卫都佐证你着实会妖法,不是你,难道是别人搞的鬼?”

我恍悟,竟是脓包荣与施倩倩不好了,我解释道:“这几日我只在小院里走动,没有去欺负他们,你还是先去别处看看吧。”

夏衣沉默的看了我一会儿:“不管是不是你,他们现在认定了你,只要你在京城活着,他们便心里不会舒坦,我哥的性子你想来是听过的,但凡是妖,他绝不会手下留情,你只有今日可以逃。”夏衣默了一瞬:“我可以帮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心里虽厌烦被人追杀这事,可却不是当真怕了那夏辰的,若动真格,只有区区十数年法力的凡人怎斗得过忘川千年累极起来的阴气,是以夏衣表情虽严肃,语调虽沉重,我却并未觉得事件多大的事。

左右,不过是又被追杀一场罢了。

我对她的要求更感兴趣,便示意她说下去。

夏衣垂眸道:“我要你和石大壮一起走,要和他好好的在一起……”

这话倒是让我更为惊讶:“你不是喜欢他吗?”

“我是喜欢他。”夏衣磊落的承认,可眸光却有几分暗淡,“但他那么喜欢你……一直被我缠着让他很不开心,我想让他开心,算是我……最后对他做点好事。”

姑娘,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若向石大壮提出要与他私奔,不知他得被吓成什么样。我摆了摆手:“你走吧,我不用你帮,这事儿我自己搞定。”

夏衣蹙眉:“你不怕我哥哥收了你。”

我摇头说不怕,夏衣沉不住气道:“好,就算你不在乎自己,那你便舍得让你喜欢的人在朝堂中因你而受尽排挤与委屈?”

我手指不由僵住。

“我知道,新晋文官陌溪。他如今日日在朝堂上被人指摘窝藏妖姬,为祸京城。若不是圣上一力保他,他在朝中哪还有立锥之地。三生姑娘,你便不心疼他么?”

心疼啊。

我伸手摸了摸陌溪留在我手腕上的金印,夏衣姑娘,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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