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阿娇长得确实很俊俏,如果她是个男人,瞧见这么水灵的姑娘,说不定也会心动。老实说,让这样的美人儿委屈在回春堂里,找一个老实木讷的男人过完余生,确实有点浪费美女资源。
“行啊,这回去了京师,希望你能得偿所愿,找一个如意郎君。”

她打趣着娇羞的顾阿娇,又问了她在巴县的投宿之处,正说得兴奋,斜刺里突然闯出一个人来,猛地一下撞在顾阿娇的身上。闹市里的人原本就多,顾阿娇原先也不注意,可斜眼一瞄,正好见到那人手上的钱袋子。

那可是她自个儿的吗?

往怀里一摸,她尖声叫了起来。

“抓贼啊!楚七,那人偷了我的钱袋!”

夏初七调过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骑装的纤细女子,飞快地往人群里钻来钻去,“蹭蹭蹭”几个飞步,纵身跃过一个卖苹果的摊位,吓得路人四处逃窜,而她却身轻如燕,跑得游刃有余,一看便知是个身手利索的家伙。

小贼的功夫倒是不俗。

“阿娇,回客栈等我。”

如果换了别人,夏初七绝对不去管这样的闲事。可顾阿娇不同,不说在回春堂里投奔过人家一些日子,便说这“他乡遇故知”的情分,她也必须得管。

思忖之间,她已经追了出去。

那姑娘大概没有想到有人会追上她,转过了一个街口,脚步便慢了下来。而夏初七这个人,打架可能不行,大的本事也没有,脚底抹油这样的事却是极为在行。她奔跑时爆发力极强,速度也很快,人又生得机灵,三窜五跳追过去,刚好见到那人的身影钻入了一个胡同。

夏初七眼珠子一转,便绕了道儿。

先前她在这附近瞎转悠了许久,把地型都摸熟了。一绕过去截住道儿,刚藏身在墙角,便见那姑娘掂了掂手中的银钱,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夏初七唇角一弯,趁她不注意,一个扫堂腿往她脚下一绊。

“谁?”

换了别人,肯定少不了一个“狗吃屎”趴地下。

可那姑娘竟是迅速地避了开去,随后掌风便扫了过来。

果然是高手!夏初七心里一惊,躲过那一击,一个擒拿手直抓她的肩膀。

“你什么人?”那姑娘冷冷惊问,直肘反击。

“偷人银钱,不得好死!”夏初七擒拿手落空,再次反手抓向她的胳膊,可那人的身手真是不错,轻轻松松便避了开去。大概是刚发现夏初七只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子,她不由得冷笑起来。

“就凭你,也敢来偷袭我?”

“偷袭的就是你。花拳绣腿!”

夏初七轻声一笑,扭腰一个后空翻,再接个转身,拳头便击在了她腰眼的麻穴上,在她吃痛的‘啊’声里,手中的桃木镜刀已然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动!”

“你这什么招式?”那人惊得不可置信。

“啧啧啧,大姐呀,杀人不是招式好看就有用的!”

夏初七淡淡地讽刺道,一把将她手上的钱袋抽了回来,不客气地塞在怀里,满脸都是得意之色。她的功夫肯定不如这人,但在红刺特战队时她学了很多直接杀人方式。想当初,赵樽都在她的手上吃过亏,何况她?当然,她也很清楚,如果不是她大意轻敌,瞧不上自家,也是不容易讨得了好。

那姑娘哼了一声,神态还算冷静。

“行,我认栽,银子你拿去便是。”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歪了歪嘴角,夏初七抽个冷子在她小腿上踢了一脚,才接着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偷普通百家的东西算什么英雄好汉?总得给个说法吧?”

那姑娘重重一哼,鄙视地看过来,“不然呢?等着饿肚子?”

“盗亦有道,听过没有?”夏初七懒洋洋地问着,仔细观察她。

一袭贴身的湘色骑装式的衣服,紧紧地包裹着她玲珑的身段,尖尖的下巴,典型的一张瓜子脸,却带了几分煞气。看来不仅是一个美人儿,还是一个有功夫的冷美人儿。

“你盯着我做甚?究竟要什么说法?难不成还敢当街杀人?”

夏初七见她还蛮有胆识的,心思一转,轻笑了一声,锋利的刀片在她脖子上刮了刮,就慢慢地凑近了她的脸。

“老子带你去干一票大的,有没有兴趣?”

那姑娘抿着嘴巴,略略吃惊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夏初七笑得奸猾,冲她勾了勾手。

“来!偷鸡摸狗的事儿,要悄悄说。”

夏初七原本想一步棋分成两步走。

如果这位姑娘不答应她的要求,她便用先前对付元祐的办法,下药逼得她同意为止。不过,她也相信,这么荒唐的事儿,除非脑袋进水了,要不然没有人会轻易答应。

然而,事实就是她自个儿才是一个逗逼。

等她将两个人如何合伙使用调虎离山之计去驿馆里打劫官员钱财的“详细计划”给这姑娘说了一遍,人家却是二话不说,直接点头说“好”,脸上连多余的一丝犹豫都没有,好像打劫官家的事,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

会不会太豪迈了?一起去抢政府都不用考虑吗?

她太爽快了,夏初七心里反倒有些不踏实。

“我说,这么大的事情,你不需要斟酌一下?”

“斟酌什么?不一样是去劫银子么?”

人家反问得那叫一个轻松,夏初七却挑高了眉头,“我的意思是说,驿馆里住的人,非官即差,咱们去打劫这事,万一干不好,可是会掉脑袋的,你答应得这么爽快,我这心里不踏实啊?”

那人看了过来,推开她抵在颈子里的刀子,略带嘲讽地回答。

“怕跌的人学不会走路,怕死的人填不满肚腹。”

夏初七浅浅眯起眼睛,正想赞一句“江湖儿女果然豪气”,却听她又低低冒出来一句。

“再说,死了,又有什么不好?”

一听这话,夏初七恍然大悟了。

果然世道艰辛,敢情她遇上了一个对官府有着深仇大恨的苦主了。这货估计早就想要报复社会,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姑娘家如果有好的生活环境,能吃饱能穿暖,不都在家里绣着花儿等着八抬大轿嫁出去侍候夫君吗?正常女子谁会出来做贼,在刀尖子上讨生活?

同病相怜总是善。

收回刀子,夏初七拍着她的肩膀,“都不容易,咱俩边走边说。”

很快,那姑娘就对她交了底儿。

她叫李邈,应天府人士,原也是一个官宦之家的女子,前两年家中遭了难,全家人都死于非命了。而李邈因为出生时命犯凶煞,不到及笄之年,便被家中祖母强行送到了庙庵里去带发修行,这才躲过一劫。

她又说,眼看便是她家中亲人的忌日了,这才准备弄点盘缠回应天府去祭拜,今儿在街上见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顾阿娇,瞧她穿着,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这才起了心偷她的钱袋。

她说的是真是假,夏初七无法考证。

不过在她看来,既然大家都是“糨糊儿女”,真的假的都不重要。

为了表示自己对合伙“做买卖”的诚意,她自然也编造了一个“如何孤身一人,流离失所”的悲惨故事给李邈听。没有想到,她没把自己给感动到,却是把李邈感动得红了眼圈儿,几次三番凝噎不止。

夏初七翻着白眼儿。

这位大姐,会不会太容易感动了?

不过,既然大家都是孤身一人。

她与她,在某一些方面几乎瞬间就站在了一条线上。

那便是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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