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二章
弈文因为还没有到加冠的年纪便被父亲推举进到内务府书记吏当了一名小小的书记官,这是很遭人厌恶的。朝堂上不少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书记官,并没有什么实权,但毕竟是司马的儿子,他还没加冠便进了zhōng yāng体制内工作。弈文上任的第一天一路上就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每次一回头就看不到人,只能闻其声。王宫里的人来来往往,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自己,弈文跟随提灯太监走到内务府大门时,又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随太监进去了。

“卑职卫弈文,参加吏长大人。”弈文对坐在书桌前的许恒行礼。“起来吧,看见那边的书桌了吗?你就去哪儿办公吧,你前面的刘大人会告诉你,你该做些什么。”许恒用笔头指着右侧墙角下的一张书桌。“是,卑职告退。”弈文欠身之后走到了右侧墙角下那张书桌,这是一张很陈旧的书桌,它的前面是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大汉,大汉长着大胡子,一脸横肉,他正好刚写完什么,伸了个懒腰。“刘大人,在下是新近的书记官卫弈文,还请刘大人多多指教。”中年男人指着自己桌上的一堆竹简说:“这堆归你了,抄一份,抄完了交给左边的人。”说完他便又埋头抄起竹简来。

弈文似乎感觉自己受到了冷落,他抱起那堆竹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竹简一看,上面全是记录着每rì宫中各项开支用度,大到搬砖修路小到哪里买了一针一线都记录在案,弈文皱起了眉头,“这么多的记录,还是二十年前的文案,我得抄到什么时候去啊?”弈文心想父亲怎么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份苦差事,每rì早起入宫,晚上月升回家。每天就埋头在书桌前不停的抄写,也没人陪自己说话。这样的rì子过了一段时间,到了十一月时,父亲就带着凌武离开了王城,那天没有满朝文武相送,没有卫王出面主持仪式,更没有百姓夹道相庆,那天是一个下雨天,父亲跟凌武都没打声招呼就悄悄地走了,自己更是被下令不许对外泄露半点消息。朝中文武只知道护国公因为偶然风寒已经回家中休养去了。

在这点上,母亲倒是很配合父亲,她没有大吵大闹,只是很平静的在后院中游玩,也不出门,弈文反倒成了司马府中最忙碌的一个人,自从父亲和兄长在十一月初便离开之后,已经过了三天,他每天都按时入宫,抄完当天的文案之后便回家。这样的rì子让弈文时常思念茜儿,因为忙碌,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茜儿见面了。有时候他很想去看看茜儿,但看着满桌的文案堆在自己眼前,他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只是在忙碌之余会偷偷看一眼殿外的晚霞,心中想着那么一个她、

“茜儿,你在想什么呢?”冬蔷轻轻的拍打着坐在烧水壶前面发呆的茜儿,茜儿正抬头看着天空上的晚霞,红sè的晚霞让人觉得悲伤,在十一月这样的rì子里,气温骤降,一片肃杀,看着这样的晚霞,心中难免会升起一些悲鸣。“没什么,姐姐,可能今天有点闲暇,所以就发呆了。”茜儿笑着回答。“忙或不忙,你都是个爱发呆的人。”“哎呀,人家哪有发呆,只是偶尔喜欢专心看一样东西罢了。”冬蔷看着茜儿,“好了,你先把这里的活儿放下,随我来。”茜儿丢下了烧火棍便跟着冬蔷上了楼,进到屋中时,冬蔷指着床边放着的几件衣裳,说:“这些是我特地请魏妈妈找师傅按你的身形做的,你快穿穿看合不合身。要不合身还可以趁早修改。”这些衣服都是些大红大绿的sè,极尽喜庆之意。茜儿看着这些衣服,她明白这是三rì后自己出阁挂灯时要穿的衣服,照规矩,姑娘第一次挂灯,穿戴配饰都是由妈妈亲自cāo持的,但这些却是冬蔷为自己做得。“按道理,是不该由我来做这些的,但你好歹陪我十年,十年里也不知让你吃了多少苦,我也常常后悔,当年要是真为你好就该早送你出去,也不至于落得如今地步。茜儿,你若不嫌弃,就穿这几件衣裳出阁吧,就把这衣服当做是我,我能帮你做得也就只剩下遮羞挡丑,只愿我的这些衣裳能帮你避污隔秽,只可惜。”冬蔷说道这里,没能继续往下说了。

“我明白你的心意,姐姐,这十年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饿死在哪里了,姐姐千万不要自责,当初我不肯逃走就已经知道自己会有如此下场,与姐姐在一起的这十年,我过得很开心,今生是没有办法换个活法了,只愿姐姐不嫌弃,来世我还当姐姐的丫鬟。”冬蔷激动地抱住她,大声说道:“不,你从来就不是个丫鬟,你是我的妹妹,我的好妹妹,来时我给你当丫鬟,来时我们再做姐妹。”

“姐姐,姐姐。”珍珠般大小的眼泪从茜儿的眼睛中流了出来,冬蔷看着哭泣的茜儿,她也没能忍住跟着哭了起来,冬蔷似乎记得上一次哭是因为司徒炎拒绝了自己报恩的要求,她觉得自己被人嫌弃,这次,她觉得自己被人珍惜,她很感动,泪水没能把持住,甚至连门外过道走廊都能听到冬蔷姑娘房中的哭声。魏妈妈坐在过道口的楼梯上,她听着从冬蔷房中传出来的哭声,端起了放在自己身旁的茶杯,喝了起来,她喝一口就要停下来半天,有时候甚至双手握住茶杯,看着门窗细缝外的天空。“当年,你怎么也不跑啊?”魏妈妈坐了半天说了这样一句话。

后门的刘老头儿看着天空的晚霞,他躺在自己的躺椅上,右手握着一茶杯,在夕阳无限好的傍晚一个糟老头看着晚霞看出了神,他似乎有心事,时而叹气时而哀声,要么喝一口茶就抬头望天,要么闭上双眼,左手揉脸。“要是当年肯跟我走,又何必让我在这等上这么多年哟。”微风吹过王城里的柳树,它们拂动着树枝树叶沙沙作响,晚霞下的王城显得有些孤寂,夜幕降临之前的孤寂让人觉得压抑,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受,百姓被这种感觉跟带动了起来,归家的归家,收摊的收摊,店铺打烊,酒肆散场,唯一不变的只有欢场。欢场在这样的气氛下依然开着张。

同样肃杀的还有康城。十万山河十万兵,康城现在突然多出来的部队让当地百姓很是恐慌,他们对于战争的直觉一向奇准,所以各自都早早的就闭门不出。街道上的马蹄声不断,穿甲持戟的将士在城中来回奔走。“快,把这些弓箭搬到城外去,还有那边的木料,赶紧的。”一名百户长正在繁忙的指挥着,康城城外也是繁忙一片,各种物资被堆积在城门外,被来往的马车装好后又往北运走。“快,把这些做好了的拒马都放好,壕沟还要再挖深,这样的深度是困不住任何人的!”慕容烈大声吩咐着,他穿着银铠银甲,两肩上是虎头铠,胸前是铜镜锁子甲,黑sè的披风在呼啸的风中飞扬,他看着眼前的将士们忙碌的身影,计算着防御工事大概完成需要多长时间。“再有三天,这工事便能完成了。”慕容烈按照卫严谨的吩咐,自己留在康城完成防御工事,然后再率军北上要塞,此次作战部署也十分简单,不要防御,全军出击。

“父亲,刚刚收到康城飞鸽传书,再有三天便能完成工事,慕容叔叔便会率军前来接应。”卫凌武一身黑sè铠甲。胸前虎头护镜,两肩铜镜护肩,一条黑sè铜腰带,他这一身在银盔银甲的大军之中极为显眼。“武儿,派出去的斥候怎么样了?”卫严谨并没有穿上戎装,他依然是一身朝服,寒风中他的胡须被吹打着四处飞扬,瘦弱的身板好像就要被风吹倒,但他屹立在要塞的城墙上。“回父亲,派出去的斥候已经回来了大半,地形侦查也快完成了,地图上所示的河流峡谷都得到确认,确实跟地图上一致无误。”

“那就好,卫阳公那边呢?”

“卫阳公那边已经调集完毕,粮草和援军都早已出发了,预计七rì后便会到要塞集合。父亲,我们是继续等卫阳公还是提前动手打他努哈冒顿一个措手不及?”凌武一直都很期待驰骋沙场的那一刻。“武儿,yù速则不达,什么事情都不能xìng情用事,眼下我们的兵力和粮草都还不够充足,要抢先,也得等到你慕容叔叔到了之后才行。”

“孩儿谨遵父令。”凌武按耐住了自己躁动的心,他知道,现在自己跟父亲所率领的兵马总共一万三千人,还不足以给匈奴致命一击。在康城驻扎和修建工事的慕容烈有两万兵马,卫阳公在北方各镇道司抽调集结的大军有三万兵马,根据已知的情报显示,匈奴这次大大小小的部族总共聚集了近五万兵马,而且还有在不断扩大的趋势。虽然很想早rì马踏塞北,剑指天山,但奈于兵力不足,也只好暂时隐忍。

“父亲,王城那边也收到密报,一切如旧。”凌武把刚收到的消息告诉了卫严谨,卫严谨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凌武打算转身离开时,卫严谨开口说:“慢,信中可有说文儿如何?”凌武回过身回答说:“文弟每rì按时进宫轮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卫严谨听完之后,长叹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武儿,你下去吧。”凌武躬身行礼之后便下了城楼,城楼下面的将士正在紧张的忙碌着,他们把盾牌弓矢和长戟分类之后搬到库房,再把车队运送来的马具粮草都搬下马车,粮草入库,给马具放到马厥。凌武看着忙碌的将士们,或帮忙搬下东西,或指挥下搬运,凌武不想让自己有清闲的时间,现在是做准备的时刻,谁的准备最充分,谁的胜算就最大。

卫严谨看着远方的群山和草原,乌云黑压压的就好像要掉下来压扁这大地一样,乌黑的云朵就好像能从头顶上哐当一声给砸下来,让卫严谨感到压抑,他掀开了上衣脖子上的几个扣子,想让自己从感到窒息的衣领中解脱。是衣领在压迫着他还是他压迫着衣领?原本整齐的衣领被他粗暴的给撕开了,他的动作之大,根本说不上是整理衣角扭开扣子这种事情,就像要置人于死地一样,卫严谨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开口说:“来吧,快点来吧。也让我们都做个了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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