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缇和许闻蝉两个旁观者都呆了, 遑论当事人。
许光霁忍着背上的疼痛,浓眉蹙着,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姑娘, “你无碍吧?”

青禾被那突如其来的马球给吓蒙了, 听到头顶响起的清越嗓音, 她才愣怔的抬起头, 清亮的双眸直勾勾的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好高。

他的鼻梁也好高。

他的眼睛好亮, 炯炯有神, 豹子似的。

她呆呆地想着这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许光霁看着她清丽的小脸像梨花般苍白, 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松开她, 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拱手道,“情急之下冒犯了县主, 还请县主莫怪。”

青禾无措的站着, “……”

许闻蝉那边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 “七哥, 你怎么样?”

她伸手去摸许光霁的背, 许光霁皱了下眉头,却故作轻松道, “你哥这么大的个子, 一个球而已,能有什么事!”

别人不了解许光霁, 许闻蝉哪里还能不了解自家亲哥,她刚才分明听到他倒吸凉气的声音。

许闻蝉气死了,朝着马场上环视一圈, 看到一个穿宝蓝色衣袍的往这边跑,她憋着一口气,捡起地上那个马球就大步迎了上去。

那宝蓝色衣袍的郎君是工部侍郎之子,瘦高个,大长脸,老鼠眼。

他本来是来捡球的,顺便道个歉的,这一看许闻蝉气势汹汹的样子,心里蓦得直发憷。

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转头跑的时候,许闻蝉已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瞪着眼睛骂道,“不会打球就别出来丢人现眼,砸到人了你有命赔吗?”

许闻蝉可不像长安城的贵女得文雅矜持,她可是从小舞刀弄枪甩鞭子的!

眼前的宝蓝袍子虽然高,但被她一揪衣领,就像是老娘教训儿子似的。

看到这一幕的陶缇,“哇哦……”

阿蝉是真的勇。

谢小公爷也回过神来,意识到刚才要不是许光霁眼疾手快,被砸的就是自家妹妹。他板着一张脸,走上前去,对许闻蝉道,“许大姑娘,让我来教训他。”

许闻蝉扭头瞥了一眼谢小公爷,却没什么好态度:

真是白长这么高的个子,就在县主身边都护不住自家妹妹,丢人玩意!

但她也不想跟这宝蓝袍子纠缠,松开了他的衣襟,狠狠将马球往他身上一砸,这才返回走。

许光霁看着许闻蝉这护短样子,心头感动,嘴上忍不住道,“要是让母亲看到你刚才的凶悍样子,肯定得教训你。”

“还不是为了你。”许闻蝉瞪了他一眼,“你敢告状,就死定了!”

见这对活宝兄妹斗起嘴来,陶缇忙上前道,“先去找大夫看看吧,那一下估计砸的不轻。”

又见青禾还一副吓懵了的模样,伸手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虚惊一场。”

许光霁看向这小兔子般软萌的县主,也不知怎的,脱口而出,“你如果介意我抱了你,影响你的闺誉,我……我可以娶你的!”

许闻蝉,“????”

陶缇,“????”

青禾,“!!!!”

许光霁那张冷白的脸涨的一片通红,但眉眼间写满认真,认真到有些憨,“我说的是真的。”

许闻蝉感觉头皮都要炸了,扯着许光霁的袖子拉到一旁,急急地骂道,“七哥,刚才那个球是砸到了你脑袋,把你脑子砸坏了?”

许光霁一本正经道,“没砸到脑袋,只砸到背上。”

他个高,换作青禾,估计是会砸到她的脑袋。

想到这里,许光霁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挡住了。

许闻蝉,“……”

深吸一口气,她咬牙道,“那你是被母亲催婚催到头发昏么?你才第一天见人家县主,你就要娶她,你你你你……啊,你何时变得如此孟浪了!她胆子本就小,你是要吓坏她么!”

许光霁蹙眉,有几分困惑,“我吓到她了?”

许闻蝉道,“废话。”

许光霁抿了抿唇。

许闻蝉拉着他,“走走走,跟我去向她致歉。”

陶缇这边刚安抚好连连受惊的青禾,见许家兄妹回来,青禾整个人又紧张的绷了起来,一张白皙的小脸也不知是被太阳晒得红,还是为刚才那突兀的求婚。

许光霁走到青禾面前站定,垂下头,拱手道,“县主,刚才是我唐突了。”

青禾咬了咬唇,声音软软的,“没、没事。”

许闻蝉赶紧将许光霁拉到身后,一脸歉意的朝青禾笑,伸手指了指脑子,“县主,我哥他这里不好使,天天在屋子里读书,把脑子闷坏了。我回去就教训他!”

说着,她先拉着许光霁告辞了。

谢小公爷那头拉着宝蓝衣袍过来赔礼,见许家兄妹不见了,怔了怔,“许家两位呢?”

陶缇道,“他们回去找大夫了。”

谢小公爷应了声,压着宝蓝衣袍与青禾赔了个罪,就放人走了。

陶缇见着青禾失魂落魄的模样,对谢小公爷道,“青禾可能被吓住了,你先送她回去休息吧。”

谢小公爷忙应下,带着青禾离开,陶缇和玲珑也往回走。

刚才许光霁舍身护着青禾县主的一幕,球场上不少人都看见了。等人一走,众人都忍不住议论起来——

“这许光霁平日瞧着文绉绉的话不多,没想到身手还是很了得的!”

“你不想想他是谁的儿子,定北侯啊!虎父无犬子!这许光霁与他六个哥哥一样,都是沙场上的猛将呢!”

“谁不知道青禾县主是景阳长公主的掌上明珠,他这回救了县主,要交好运咯。”

“嗐,可惜我没在青禾县主身旁,不然我肯定也会冲上去救的……”

“嘁,你说的好听,还不是看人家县主长得漂亮,背后还有晋国公和长公主这两座大靠山……”

马球场上多是儿郎,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题也越说越歪,最后就成了暧昧不清的浑话。

不远处坐着的周家三郎周绍辉,听到这些话,三角眼眯了眯,不禁摸了摸下巴——

撇去身份不谈,这青禾县主姿色还是很不错的。

那水嫩嫩的小脸,那盈盈不堪一握的小腰,还有那受惊的小可怜模样,真是越想越让人心痒。

………

翌日,便是雅集日。

所谓雅集,便是文人雅士吟咏诗文、谈玄论道的集会。

雅致清幽的园林内,放着一大张长桌,桌上除了摆着茶、酒、花、糕点果子,还摆着笔墨纸砚和书册诗集、棋盘、古琴等风雅之物。

陶缇除了对吃的有些兴趣,其他玩意并不热衷。

反正她身份摆在这里,在场也没有谁敢让她吟诗作对或是弹琴作曲的,她只要坐着赏花喝茶便可。

青禾和许闻蝉也先后来了,因着昨日的事情,俩人还有些尴尬。

不过聊了两句后,这一点点尴尬也很快化开。

不多时,诸位儿郎贵女们玩起了曲水流觞的游戏来——

酒杯顺着水流飘,飘到谁面前,谁就得作诗,若是作不出,就得罚酒。

陶缇作为年轻一辈身份最高的,端坐在上座,并不参与,只当个公证人。

游戏很快就玩了起来,井然有序的,有狗屁不通的诗,有堆砌词藻的酸诗,当然,也不乏文采斐然的佳作。

比如谢小公爷,他一首《咏竹》,念得在场的贵女们心动不已,裴灵碧更是恨不得将一双眼珠子黏在他身上。

再比如许光霁,一首《边塞词》,笔墨酣畅,字里行间透着刀光剑影与战场无情。

这一首诗,儿郎们的感触更深,纷纷颔首夸赞。

陶缇坐的高,视角也广。

她看到许光霁念诗时,青禾悄悄地抬起眼,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嘴角却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副情窦初开的模样,让陶缇眉头一挑,乐了:这两人有点意思。

几轮游戏玩下来,在场众人几乎都喝了些酒,就算有没喝酒的,最后裴长洲端起酒杯,说了“欢聚一堂、共饮此杯”之类的话,大家也都喝了。

曲水流觞玩过后,众人三三两两的聚着,谈天说地,闲适自在。

青禾和许闻蝉手挽着手,往陶缇这边走来。不曾想一个端着茶杯的小丫鬟经过时,脚一扭,就往青禾身边倒去。

下一刻,一杯茶泼了青禾满怀。

“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丫鬟面孔苍白,惊慌的跪在地上。

青禾的衣裙都是浅色,这茶水一洇,显得特别难看。

许闻蝉斥责了那丫鬟一句,又拧着眉看向青禾,“哎…都泼湿了。”

陶缇坐在亭子里,看到这边动静,刚想起身,就见裴灵碧走了过去。

裴灵碧狠狠骂了那丫鬟一通,又一脸关怀的看向青禾,“青禾妹妹,你这衣衫全湿了,赶紧去换一套吧。”

青禾垂着脑袋,到底是个小姑娘,脸皮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湿了衣衫,她觉得难堪,恨不得早点离开这,“嗯,那我先回湘竹馆。”

裴灵碧眸光一闪,忙拦道,“你住的湘竹馆离此处甚远,一来一回也折腾,前头有个紫英院,放着些更换的干净衣裙,你且先换着罢。”

青禾迟疑,雅集举办之处,的确离她的住所有段距离。

裴灵碧热络的劝道,“你身子骨本就柔弱,湿衣服穿久了,容易着凉。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去。”

青禾没立刻答,她稍一抬眼,正好看见对面的许光霁正往她这边瞧。

她眼睫微颤,含羞草般连忙将脑袋垂得更低,道了声,“嗯,走吧。”

裴灵碧唇角勾了勾,忙上前挽住青禾的手。

两人一走,许光霁快步走到许闻蝉身边,问,“县主有没有烫到?她这是回去了?她好像不太高兴见到我,看我一眼就挪开了,我要不要再找个机会与她郑重赔个罪?”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许闻蝉嘴角直抽。缓了缓,还是一一答了,“茶水是温的,她先去换衣衫了……至于赔罪,倒也不必,县主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只要你别再说那些奇怪的话就好了。”

许光霁浓郁的眉眼凝着。

许闻蝉也没理他,径直往陶缇那边去了。

凉亭之中,陶缇摩挲着茶杯,若有所思。

许闻蝉走了过来,咕哝着,“这两天县主也太倒霉了吧,先是险些被马球砸到,现在又是被茶水泼湿,这竹苑山庄是不是克她啊?”

听到这话,陶缇的心头忽的一沉——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一次是巧合,二次还是巧合?

而且这种“小丫鬟泼水,小娘子去换衣衫”的桥段……这不是宅斗剧的经典套路吗?

一想到这种套路后接的恶心剧情,陶缇彻底坐不住了。

她拂袖起身,眸光肃然,“玲珑,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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