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洛阳回长安, 一路无风无雨,十分顺利。
相比于来时的拘谨,回程的路上, 陶缇在裴延面前放松了许多, 不论是靠在他肩膀上睡, 还是倒在他腿上睡, 都没有之前的心理负担——

这可是和她情意相投的夫君啊!

她这样想着, 许多亲密的事情就变得自然而然起来, 比如时不时抱抱他, 摸摸他,更胆大一点, 亲一亲他。

当然,亲也不敢多亲,每次她偷偷亲他,总会被他反按在车里, 亲到腿软。

俩人卿卿我我大都是在马车里, 在外人面前, 顶多拉拉手, 搂搂肩膀, 倒与之前没多大区别。

夜里同睡在一张床,第一晚的时候陶缇还有些忸怩, 等裴延上了床, 将她绵软的身子往怀中一带。彼此拥抱了一会儿,那份忸怩也渐渐地消散, 转而成了一种安心的甜蜜。

之后的几晚,她都大大方方的窝在裴延怀中睡,他身上有清冷好闻的松香, 而且他的体温较低,在这初夏的夜里,抱着格外的舒服。

每每抱着他精瘦的腰身,陶缇总会想,怪不得穷奇那么乐此不疲的谈恋爱,一个接一个的换男朋友,原来谈恋爱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情!

东宫一行人赶了七天路,终于在第八天的晌午,回到了长安城。

长安城门大开,周丞相与昭康帝身旁的太监总管李贵亲自在门口相迎。

两路百姓摩肩接踵的瞧着热闹,太子在洛阳遇刺的事,或真或假的在民间流传开来,更有说书先生编出种种传奇,一个比一个玄乎。

且说马车从朱雀大街直达皇城,过朱雀门、承天门,到达太极宫广场,昭康帝携周皇后及文武百官已然等候着——

先前得知昭康帝搞这么大排场迎接太子时,裴长洲与裴灵碧兄妹心头直冒酸水,觉得太子不过从洛阳巡视一趟,弄得像打了胜战归来的大将军似的,至于么?

周皇后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直接道,“至于不至于,也不是你们说了算。你们父皇想给他这份体面,还管你们怎么想?”

裴长洲和裴灵碧一噎,皆闭上了嘴。

待马车平稳在太极宫前停下,一袭雾白色长袍的裴延走下车,转身掀开帘,扶着陶缇下来。

知道今天会到宫里,陶缇也不好像在路上那样随性打扮,所以早上从驿站出发时,她特地让玲珑拾掇了一番,换了华丽的鹅黄色锦裙,梳了飞仙髻,还簪了不少金银首饰。

这样一收拾,瞬间就从随性温婉小美人,变成端庄华贵太子妃。

一下马车,看到那乌泱泱的人群,陶缇清澈的眸中闪过一抹诧异,凑到裴延身边,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殿下,怎么这么多人呀?”

裴延面容沉静,道,“父皇亲自迎接,这排场其实还算小的。”

陶缇,“……”

裴延牵住她的手,温和笑道,“没事,我陪你一起。”

陶缇这才觉得安心不少,与他并肩站定,手牵着手,一步步踩着白玉台阶往高台上走去。

晌午的阳光照在头皮上有些热,但更为炽热的是众人打量的目光。

陶缇抿着唇,有些紧张的想,是不是殿下不应该牵她的手,是不是她哪里又不合规矩了?

胡思乱想了一段路,她与裴延走到了昭康帝与周皇后面前。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皇后娘娘。”裴延行礼。

“儿媳拜见父皇,拜见皇后娘娘。”陶缇有样学样。

昭康帝抬手道,“免礼。”

他的视线定定的落在裴延身上,上前跨一大步,双手按着裴延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气色尚可,才放下心来,“延儿,你如今感觉如何?伤处可恢复了?”

裴延轻笑道,“多谢父皇记挂,儿臣的伤并无大碍了。”

昭康帝长长舒了一口气,又慈爱的问候了一番,裴延微笑的一一作答。

这父慈子孝的场面,落在众人眼中,各有想法。

陶缇努力维持着标准的笑,虽然很感动昭康帝对裴延的关怀,但她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直接被昭康帝选择性忽视……就很尴尬啊!

她只好分心,去打量其他的人反应。

她瞥见了笑容一丝不苟的周皇后,瞥见了脸色不那么好的裴长洲兄妹,但大多数人都是面露感怀之色。

一番寒暄后,昭康帝总算舍得给陶缇这个儿媳妇一个眼神了,“太子妃,你还记得你离宫时,跟朕说过什么吗?”

陶缇,“……?”

她怔了怔,等回过神来,小心脏有点慌,“儿媳、儿媳……”

昭康帝哼了一声,“朕说了,若是太子回来瘦了,朕唯你是问!你看看他,下巴都尖了……”

陶缇咽了下口水,正斟酌着措辞时,就听裴延道,“父皇,太子妃一路对儿臣照顾有加,若不是她舍命相救,儿臣怕是凶多吉少。”

昭康帝瞥了一眼陶缇,沉声道,“念在这事份上,朕也不与你计较。”

陶缇松了口气,忙道,“多谢父皇。”

昭康帝也不再理她,转向裴延道,“你们一路颠簸,肯定也累了,先回东宫歇息吧,夜里咱们一家子一起吃顿饭。”

裴延应下,带着陶缇先行回东宫。

前往东宫的马车上,裴延见她像受惊的小鹿般,安抚道,“别担心,父皇刚才是与你开玩笑。”

陶缇细细的眉皱在一起,委委屈屈咕哝道,“哪里像开玩笑了,要不是你帮我说话,他恐怕真要治我的罪。”

“父皇又不是昏君,哪里会胡乱治人罪。”

裴延低低笑了两下,抬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哄道,“父皇就是态度威严了些,他平素与人说话都是这般。你刚才一直低着头,都没看到他的表情,他真没怪你的意思……相反,父皇认可你这个儿媳妇了。”

陶缇,“哈?”

裴延弯着眉眼,“他说,夜里咱们一家子一起吃饭。”

他特地强调了“一家子”这三个字。

陶缇呆了一呆,旋即眼睛也亮了起来,她刚才太紧张了,都没仔细注意这措辞。

现在这么一想,她心里也轻松多了,但还是忍不住小小感慨一句,“还好殿下你的性子随了先皇后,你若是像陛下这样……唔,那你长得再好看,我也不敢靠近的。”

听到这话,裴延垂下眼,纤浓的睫毛遮住眼底暗涌的情绪。

性情随了母后么?不,他更像父皇的。

只是她喜欢的,是他温润如玉的一面,而不是内里那个阴郁冷漠的他……

那他就掩饰好,只表现出她喜欢的样子,不要把她吓跑。

“殿下,殿下?”陶缇唤了两声,水灵灵的眼眸疑惑的凝视着他,“你在想什么呢?”

裴延回过神,淡淡一笑,“父皇在母后面前,从不是这副样子。他对母后很好,极尽宠爱,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都捧到她的面前。”

陶缇眼波流转,想到那洁净华美的凤仪宫,再想到昭康帝对裴延的爱护,点了点头,也没多说。

马车辚辚,稳稳驶进东宫。

裴延先回紫霄殿,陶缇则是回她的瑶光殿。

打从七天前听说太子他们从洛阳出发了,瑶光殿的留守宫人们便欢喜起来,细致的将瑶光殿上上下下清扫了一遍,就连地板砖都擦得锃亮。

这会子一瞧见太子妃的马车过来,宫人们整整齐齐排成两队,等马车一停,忙弯腰行礼。

看着宫人们那一张张笑容满面的脸,陶缇莫名有种领导人阅兵的荣誉感。她和气的与他们打了声招呼,便由玲珑扶着,进屋歇息了。

简单梳洗一番,陶缇躺在自己熟悉的大床上,舒舒服服睡了个午觉。

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

等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身旁多了个人——

看到侧身睡在一旁的裴延,陶缇大脑迟钝了片刻,他怎么睡在这?

似是感受到她的疑惑,裴延缓缓地睁开眼,黑眸泛着一层朦胧水汽,嗓音有点哑,“醒了?”

刚醒来的样子也这么好看,真是绝了。

陶缇脸颊微红,“嗯……”

她看了眼外头,浅浅的暗光透过幔帐,意味着还没天黑。

“殿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延的手一直搭在她纤细的腰上,这会儿,又将她往他怀中拉了拉,像是只懒洋洋的雄狮,牢牢擒住他的猎物。

他的下巴亲昵的抵着她的发,慵懒道,“在紫霄殿收拾好就过来了。见你睡得这般香,便也躺下一起睡了。”

陶缇轻轻揪着他的衣襟,小声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起了?夜里还要去和陛下一起用膳呢。”

裴延闭着眼睛,下巴蹭了蹭她,“乖,再让孤抱一会儿,嗯?”

这不经意的、撒娇般的倦懒语气,听得陶缇心跳漏了一拍,真的无力抵抗。

她也安安静静的闭上眼,在他怀中窝着。

还是玲珑在门外算着时间差不多,怕耽误事,硬着头皮唤了一声起,床上俩人才慢悠悠的起了床。

裴延换了身竹青色长袍,修长挺拔,面如冠玉,若是再配上一把折扇,妥妥一气质斐然的浊世翩翩佳公子。

陶缇也选了一套浅青色的衣裙,梳着同心髻,因着今夜是家宴,也没打扮的太华丽盛重,只选了一套翡翠头面戴,温婉又不失矜贵。

待收拾停当,两人站在一起,宫人们皆露出一副惊叹之色:太子与太子妃真是越瞧越般配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前往紫宸宫的路上,陶缇还有点小紧张,“殿下,晚上就我们还有陛下三人吗?”

裴延道,“皇后他们应当也会在。”

陶缇一听,大概是觉得人多热闹,可以分散一些昭康帝的注意力,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紫宸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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