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榻上摆着案几,案几上摆着个小花瓶,花瓶里头插着两朵小小的玉簪花,娇莹如玉,清雅幽香。
窗外是雨打芭蕉潇潇声,桌上是两碗热气腾腾的卤肉面,一道赛螃蟹,几样佐面的酱菜,摆的整整齐齐,又好看又飘香。

陶缇盘着腿坐在榻上,看向对面的裴延,“晚上不想吃米饭,就随便煮了点面……没想到殿下你会来……唔,你将就着吃吃?”

裴延温声道,“这样就很好。”

陶缇笑道,“嗯嗯,那你赶紧吃吧,面要趁热才好吃,放久了就坨掉了。”

裴延拿起筷子看向眼前的面,面条粗细均匀,呈现淡淡的黄色。上头铺着满满一层卤肉,晶莹剔透,酥烂红嫩。一个水煮蛋切成两半,两颗挺括脆爽的小白菜,将一碗面点缀得色彩丰富,光看着就食指大动。

面条柔软爽滑,面汤香浓。那卤肉更是软糯香浓,肥而不腻,滋味极其美妙。

“殿下,你别光吃面,尝尝这道赛螃蟹。今天膳房采购的黄花鱼特别新鲜,孙总管特地给我送了几条过来。”陶缇建议道。

“赛螃蟹?”裴延的视线落到中间那碟子金黄鲜美的菜肴之上。

“嗯呢,其实就是鸡蛋炒鱼肉啦。不过这道菜味道很像螃蟹,却又比螃蟹鲜美,所以叫赛螃蟹。”陶缇饶有兴致的跟他介绍着,“你看这鱼肉雪白嫩滑,像不像蟹肉?还有这金灿灿的蛋黄,像不像蟹黄?”

裴延唇边带笑,“嗯,像。”

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他挑眉道,“滋味也好,鲜美嫩滑,倒应了这个菜名。”

陶缇见他喜欢吃,心里也高兴,“你喜欢吃就多吃点,胃口好,身体才能好。”

说实话,她看到他这样消瘦苍白,下意识就生出一种投喂的冲动来,想要把他喂得更加壮实康健——呃,怎么越想越像母爱?

不对不对,什么母爱乱七八糟的。

嗯,她这是出于对小可怜的同情,对美好事物的珍惜与爱护!就像喂养小熊猫崽子,小猫咪,小狗狗,小仓鼠那样……

裴延并不知道他在陶缇脑海中已经与n个动物进行了比较,吃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动作优雅的拿帕子擦了下嘴角。

“孤听说你将贴身丫鬟送回了侯府?”他问的随意。

陶缇小脸闪过一抹错愕,等回过神来,她一脸认真道,“嗯,她更喜欢在侯府当差,我就让她出宫了。”

裴延轻轻说了句“这样……”,倒也没继续细问。

他要不提梓霜还好,一提起这事,陶缇就忍不住纠结起来,到底要不要把裴长洲送信这事跟裴延说呢?

说的话,那原主跟裴长洲的往事就要抖落出来,裴延他身体不好,保不准一个气急攻心,万一气的吐血,那自己真是罪过大了。

可是不说的话,又感觉不够坦诚,把他一个人瞒在鼓里……而且谁知道裴长洲会不会不死心,继续搞些其他的骚操作。

啊啊啊啊……到底该怎么办呀!

陶缇闷闷的皱起眉头,一口又一口往嘴里塞着面条,两颊鼓鼓囊囊的,像是储存食物的小松鼠。

裴延见她这心事重重的样子,轻声提醒着,“慢点吃,小心噎着。”

说着,还顺便给她递了杯温水。

陶缇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瞥见他几近透明的苍白肌肤,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瞒着他。

裴延小可怜的寿命也不长了,撑死了也就一年多的时光,还是让他安安心心的享受这剩下的日子,不要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忧心。

再说了,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跟裴长洲有半点瓜葛,就算裴长洲以后再送信或者蓄意接近,她惹不起还不能躲啊?

外面雨下个不停,裴延顺势就歇在了瑶光殿。

陶缇倒无所谓,还煮了两杯热牛奶,与他一人一杯。

“喝牛乳多身体好,而且睡前喝,有助眠的作用。”

“是么?”

“嗯嗯,我从医书上看到的。”陶缇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般,仰头将手中端的那杯牛奶喝了个精光。

末了,睁着一双水灵灵的黑眸看向他,仿佛在说“你看,我都喝完了哦,你可以放心喝啦”。

裴延见她这样子,深邃的黑色瞳眸染上浅浅的柔色。忽的,他上前一步,朝她伸出手来。

当那冰凉的手指触碰到自己嘴角的时候,陶缇瞬间懵住。

他他他……他这是干什么?

这个距离,这个姿势,这个温柔注视……

她只觉得心里那头小鹿像是发了疯般,横冲直撞,撞得死去活来……

裴延干净利落的手指在她嘴角擦了擦,看到她那双波光潋滟的水眸中的震惊与羞涩时,他解释道,“你嘴角有奶渍。白白的,像是长了一圈小胡子。”

陶缇,“这、这样啊……”

啪嗒,小鹿尴尬的闪断了腰,旖旎幻想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冒犯了。”裴延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没,没事,谢谢你。”陶缇只觉得脸颊一阵发烫。

裴延唇角一弯,“但还是很可爱。”

陶缇,“!!!”

心里的小鹿又活了过来,还欢快的扭起了秧歌,唱起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呜呜呜呜妈妈我出息了,大美人夸我可爱!

如果此刻穷奇在的话,她肯定会按住穷奇的肩膀前后疯狂摇动,“啊啊啊啊啊啊他夸我可爱!我是可爱的!”

裴延见陶缇红着脸不说话,一双圆圆的眼睛像是亮晶晶的宝石般,璀璨又澄澈,令他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来。

他压住那异样情绪,转开视线,端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

“好喝么?我加了糖,味道应该挺不错的。”陶缇迫不及待的问,小脸上写满期待。

裴延再次对上她的视线,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涌上来。他没说话,只将牛奶一饮而尽,朝她点了点头。

陶缇眯起眼笑道,“那你喝习惯了,可以让厨房每天都给你准备。”

让厨房准备么?

裴延纤浓的羽睫微垂,遮住眸中那一抹莫名的失落,低声道,“好。”

夜深后,两人一起睡下。

陶缇的睡眠质量很好,一沾上枕头,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听着耳畔轻柔的呼吸声,裴延缓缓转过头,入目是她香甜的睡相。

她那乌黑的长发安安分分的堆在碧蓝色软枕上,薄薄的月白色寝衣也穿的规规矩矩,严严实实,没有露出半点春光。

想到上一回她自然随性的睡相,裴延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浮现一丝浅笑。

须臾,他动作很轻的掀开被子,缓缓下床,脚步稳健的走到殿外窗户旁。

窗子一开,冷风伴随着雨水的湿润拂面而来,让大脑都清醒不少。

三下急促又尖细的哨声后,一道黑影从窗口利落闪入,单膝跪地,“主子。”

裴延俊美的面容没有多少表情,嗓音低沉又冷漠,“最近盯紧裴长洲。”

以他对裴长洲的了解,那人绝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是。”暗卫应道。

“另外,太子妃送出宫的那个丫鬟,知道的太多了,让她闭嘴。”

“属下遵命。”死人才会永远闭嘴。

待暗卫退下后,裴延重新回到床边。

陶缇的睡姿已然从平躺变成侧躺,一条胳膊搭在被子外,洁白纤细的手腕上,那枚白玉镯子光泽柔润。

刚还觉得她睡相规矩呢,这么一会儿就不安分了。裴延似带着几分无奈,弯下腰,轻轻掀开被子,捏着她软绵绵的胳膊,放回了被子里。

似乎感受到有人在动她,陶缇的睫毛颤了颤,小嘴发出一声慵懒的嘤咛。

软软的,嗲嗲的,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裴延盯着她的睡颜,心道,这副乖巧安静的模样,倒挺招人疼。

转念想到这一回她不但没有赴裴长洲的约,还把那个挑事的丫鬟赶了出去,他满意的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哑声夸道,“真乖。”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