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霖讲完习客的最后一个课程之后,无惠便得了个外号:小蔫。
小蔫是胆小鬼与意志薄弱者的代名词,广泛流传于德拉贡的民间故事中。

苏锦霖并未说无惠意志薄弱,他只是说,在真假难辨的零域中,必须保持足够冷静,否则很容易跌入对手构造的噩梦无法苏醒;而强大的意志力甚至可以弄假成真,洗黑为白。

在协作训练中,只有无惠晕倒了,他自然成了大家尤其是鲤晟的取笑对象。取笑还在其次,学员们突然变得热心起来,自告奋勇地帮助无惠磨练意志。

“小蔫,磨练意志首先需要锻炼体魄,帮我打洗澡水吧!”

“小蔫,我的衣服就交给你洗了。将手泡在冰冷的水中,这绝对可以提升你的意志力!”

“小蔫,为了锻炼意志,打扫房间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小蔫!”“小蔫!”“小蔫!”……

最终,无惠变成了大家的保姆,各种脏活累活全部以磨练意志为名推给了他。

“你们够了啊!”笙看不下去了,她指着众人的鼻子骂道:“别欺负人家老实!你们的意志力也强不到哪里去!”

无惠劝笙不要为他着急上火,他对自己被使唤的命运倒是欣然接受。不过,当七等星也忍不住以小蔫称呼他时,他的脸sè就不那么好看了。

“七等星,你想死啊!”笙狠狠瞪了七等星一眼。

“不好意思,‘小蔫’这个词听得太多了,一不留神就从嘴里溜出来了。”七等星说。

“我果然还是太没用了。”无惠低下头,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好了,不要在意这种小事了,”七等星说,“小……呃……无惠,我们还是来研究一下历史吧。”

“在这种时候,历史什么的才是小事吧!”笙不由得大叫。

“如果不能通过最终考核,爷爷一定会杀了我的!”无惠叫道。

“考核什么的不用担心,我们还是来研究下……”

看到无惠与笙凌厉的目光,七等星不敢再说下去。

“教官,我想跟你讨论一下德拉贡的历史。”关于历史的问题挠拨着七等星的心,他强迫自己忽略苏锦霖对他使用的特异目光。

“历史?我以为你们这个年纪的人更关心未来……”果然,苏锦霖的观察模式再次启动了。

大叔,我是英俊潇洒!但是你的目光要不要这么炽热!七等星艰难地发出一个音:“唔……”

“具体说来,你想讨论哪一段历史呢?”苏锦霖总算没有将话题引向别处。

“近一百年德拉贡的历史。”七等星说。

“这一段历史有什么让你在意的地方吗?”苏锦霖问,他低头喝了一口茶。

鬼才知道,七等星心里想着,嘴上说:“您觉得呢?”

“我并不是个关心历史的人,所以……”

眼看着话题又要岔开,七等星赶紧说:“其实,对于那些被处刑的叛国者,我想了解更多一些。”

“这样说,很容易令人想到你跟这些人有什么关联。”

七等星信口忽悠道:“要说关联,也算是有一点点。小时候父亲经常给我讲这些人的伟大故事,我是以他们为目标而成长的。我难以接受,这目标竟轰然倒塌。我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叛国。”

“人心不足,或者兔死狗烹,也没有什么想不通的。不管哪种情况,过去的事情都已经无法改变。”苏锦霖又抿了一口茶,没有深入解释的打算。

谈话果然要这样无疾而终了吗?七等星懊恼得很。

“不过,如果你只是想求一个令你甘心的解释的话,可以去看看野史。”

这是暗示野史中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真相吗?大叔你就不能爽快点将那些野史告诉我吗?七等星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星光,他差点揪住苏锦霖的衣领逼他把知道的野史倒个干净。

冷静点,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七等星告诉自己,尽管他实际上已经暴露许多了。

七等星故作淡然地问:“不同于正史的东西,您知道些什么呢?”

“正史野史其实我都不关心……”

大叔,你要卖关子到什么时候!七等星急得青筋暴突。

“但是,有个流传甚广的谣言连我都有所耳闻。据说,桀龙并没有死,他仍在逃亡中仍在策划着什么yīn谋。”

后面苏锦霖说了什么,七等星完全没有听进去。这已经够他消化的了。

的确,《德拉贡大事记》提到了每一枚戒指的去向,唯独没有交代桀龙的戒指如何处理了。难道父亲就是桀龙?他带着国姓戒指逃亡到德拉贡的偏远山村,这种解释看上去不是很合理吗!他的不辞而别,也是为了继续逃亡或者策划yīn谋吧?

桀龙叛国,怎么看都是因为跟王后有一腿吧?难不成,我的母亲就是王后?难怪提到母亲父亲就那么悲伤,果然你们两个是jiān夫yín妇吧?天啊,这是什么狗血的设定!

带着被侮辱的yīn郁,这一晚七等星失眠了。

同样无眠的还有无惠,他与一大堆脏衣服为伴在锻炼意志中。

“无惠,你还不睡吗?”七等星问。

“我吵到你了吗?不好意思,今天要把这些衣服洗完。”无惠说。

“这么晚了,我来帮你洗吧。”七等星说,他觉得与其睡不着不如做点劳其体肤的事情。

“不用了不用了!我要锻炼意志!你有没有要洗的东西,我顺便帮你洗了吧。”无惠忙不迭地说。

这个二货,七等星心里想着,嘴上问:“你的父母是怎样的人?”

“我不知道啊。”无惠说。

“怎么会不知道?”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他们是医生,感染了RHN病毒。”无惠说。

“对不起。”七等星没想到触到了无惠的伤疤。

“没关系啦。虽然没有父母,但是爷爷对我很好的。”无惠爽朗地说。

“你的父母是救治患者才感染的病毒吗?真的很伟大啊。”七等星说,压抑着羡慕嫉妒恨。

“其实,不管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将我们带到人世间,这本身就很伟大啊!”

伟大个屁!七等星在心里骂道,孩子不就是大人管不住下半身搞出来的污物吗!

“七等星,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呢?一定十分温柔善良吧?”无惠当然察觉不到七等星的情绪变化,天真地问。

“你从哪点看出他们温柔善良了?”七等星问。

“因为你也温柔善良啊!”无惠说。

那是哥哥我出淤泥而不染好不好!七等星在心里呐喊着。

但是,细细想来,即便父亲抛弃了他,父亲留给他的印象也的确是温柔善良的。父亲的影像,无论如何与那个污秽不堪的叛将桀龙重叠不到一块儿。

不管这是一个怎样的父亲,终究还是希望当着他的面问个清楚啊。

七等星打定主意后,反而觉得坦然,于是他就感觉困了。

“无惠,别人的衣服让他自己去洗,睡觉去吧。”

“可是……”

“你真相信洗衣服能锻炼意志吗?”

“我……”

“你没有听出教官的弦外之音吗?最好的习客应该是懂得发挥自己长处的习客。”

“教官有这样的言外之意吗?我从来没有领会到……”

“无惠,你的长处不是意志,而是头脑啊!”

“头脑?”

“对!说起物质结构,这批学员中还有谁比你更了解呢?你掌握的科学技术,才是你应该倚仗的东西!”

“哦哦!你是说!”无惠仿佛在黑暗中发现了灯塔。

“对!你只需要将你自己的长处淋漓尽致地发挥就好!意志什么的,是笙那样的抽象女人的武器!”

“抽象女人?”

“你看她,相貌很抽象,身材很抽象,xìng格很抽象,脾气也很抽象,不是吗?”

“哦?哦……”无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总是找到方向了,七等星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是啊!七等星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笙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她留下一句话和一束比黑洞还要深刻的目光离开了。她轻悄悄地来轻悄悄地离开,不带一抹云彩。不仅不带一抹云彩,还留下一团黑暗云系,笼罩着七等星和无惠,令他们今后的生活黯淡无光。

七等星在饿了几顿饭后深刻认识到背后说女人的坏话后果有多么严重,同时也认识到当吃饭权掌握在别人手中时管住自己的嘴巴是多么重要。

他本可以蹭无惠的饭吃,但是当他见到连抽象女人是什么意思都不太清楚的无惠被笙以训练之名放了几次风筝之后,他便觉得蹭饭一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新手习客的结业考核终于来到了。如大猩猩一般囚禁在望月山的学员们,终于看到了解放的希望。当然,如果他们通不过考核的话,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凄凉的场景。

最终考核是最开始危机应对能力测试的升级版,学员们需要在规定时间内从测试区域中活着走出来。莫海云十分严肃地提醒大家,如果觉得不能应对,请按应急手环的放弃键。

“活着走出来是什么意思?考核有xìng命之忧?你们究竟将我们的人身安全放在什么的地位!”鲤晟照例对这种不人道的考核方式控诉了一番。

“放心好了。如果不幸出了伤亡事故,算作因公殉职。”莫海云说。

“你这样说只是令人更加不放心!”鲤晟无法淡定。

“大家准备好了吗?请进入测试区域。而你,可以在望月山呆到你准备好参加测试为止。”莫海云最终转向鲤晟说道。

鲤晟没辙了,他喟叹着虎落平阳被犬欺,带着他购买的所有公式以及公式集成器进入了测试区域。

考核的结果出人意料,除了七等星,大家都按时出来了。

七等星像是在零域中蒸发了一般,没了踪影。莫海云与苏锦霖进入零域中多番搜索,毫无所获。

“这个家伙,溜出去掉到海里淹死了吗?”笙猜测着。纵使她对七等星还有几分嫉恨,也忍不住担心起来。

“他不会那么傻吧?”无惠道,他对七等星倒是很有信心。

有人窥见莫海云与苏锦霖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苏锦霖面sè凝重,疑是自责:“也许,我应该阻止他在那个时候进入那个地方……”

于是,关于七等星的神秘失踪,各种版本的恐怖故事便流传起来。

等到学员们结业下山走上工作岗位之后,七等星终于回归了。

他面目憔悴,眼窝深陷,的确像是遭遇了某种恐怖事件。

“七等星,这几天你去哪了?”笙和无惠问。

“说出来你们肯定不相信,我被一个外星人,或者是未来人,或者是超能力者虐待了!”七等星jīng神恍惚地说。

“我看你是溜出去玩过头了吧。”笙说。

“你是不是遇到一个很厉害的习客被他打败了?”无惠问。

“随便你们怎么想吧。”七等星少有的无jīng打采。

奇怪的是,莫海云并没有追究七等星擅自缺席的责任,甚至于默认他通过了考核。这应该是来自苏锦霖的示意。七等星回归队伍之后,苏锦霖看他的目光愈发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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