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整洁是整洁,在角落堆放了大大小小各种纸盒子。纸盒子上有尺码,应该是鞋子。我进入的这间屋子里空间比较大,可能是我来得突然,冬梅感觉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知所云傻愣愣的站在那。
干巴巴的客套几句,彼此都不太自然。她急促的带着我走向里面,经过门边的一张沙发时停下来给我解释;“这张沙发是王振回家之后,最喜欢坐的地方,他特喜欢翘起二郎腿看报纸。”

因为这张沙发靠门边,所以进屋里来的人,一般都会把包什么的杂物丢在什么,沙发上显得有点凌乱。我看见了一条黑色蕾丝裤衩,冬梅面色一红,急忙掩饰性的走过来,身子阻挡住我的视线,看似不经意间的举动,用手指勾起裤衩悄悄塞进衣兜里。

我轻咳一声,别开视线,多此一举的问道:“那些都是你的货?”

“嗯。”冬梅在答复我的时候,那张脸还是绯红,举止越发的拘谨不自然。

如果我继续呆下去,她可能会更加难堪。如此我就淡笑一下道:“要不,改天来看看,你还没有准备好。”我说着话,走出去,到了门口,她都没有说一句话,好像刚才的事真的让她下不来台。

对冬梅的认识介于此,之后我还是在忙碌鬼事专门店的事。灵儿一直奇怪我那天去而复返那么快,却没有从我口里听到半点关于冬梅的事。

之后冬梅从大杂院搬走。听人说,她好像老公意外死亡的原因,发了一笔横财。冬梅的老公在生前,运输队给每一个司机买了各种保险。

冬梅老公出事,受益人是她。她拿着这笔钱,买了房子,这是最自然不过,顺理成章的事。可有人偏偏就爱背地里嚼舌根,说冬梅在王振没有出事前,就傍了一个小白脸。

灵儿是转告人,这件事是从吴奶奶嘴里说出来的,不太具备真实性。

人走茶凉,大杂院从此以后少了冬梅这么一个人,也没有觉得那里不对劲。要说不对劲的还是那位摆摊算命的干瘪老头,我有一天就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进出他家的门。

之后看见算命老头我试探问:“你家来亲戚了?”

算命老头叫徐半仙,他摇头否认说:“穷光蛋那来什么亲戚?”

关于冬梅找小白脸的事,就这么掐断在大杂院里。有时候我觉得大杂院里的人还挺讲义气的,即使这个人已经没有呆大杂院了,也不会有人把属于大杂院里人才知道的秘密传播出去。

但,凭我的直觉,冬梅是一个比谁都有故事的人,她不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

终于有一天,我跟灵儿带着小李阳去逛街。看见一张熟悉却也憔悴不堪的脸,她正是从大杂院搬走去了新居的冬梅。

冬梅看见我,挺不好意思的别开头。看一地的鞋子,我心里疑问越浓,要是冬梅真的拿到赔偿老公的保险金,怎么可能还继续摆地摊?

灵儿跟冬梅只是淡淡的相互点头,没有更多的话说。因为彼此都不太熟悉,我们进大杂院,她搬出大杂院,就像擦肩而过的过客,都没有在对方心里留下更深的印象。

看我们要走,冬梅突然出口喊住我:“李大哥……”

我怔住,看灵儿。她暗示我过去问冬梅是不是有事,然后抱着李阳朝前走。我回过去,看冬梅蜡黄的脸,黑眼圈,没精打采,就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似的,心知她一定有事,却没有主动问,只是站在那等待。

“李大哥,你说这个世界真有鬼吗?”

我不可否认的点点头。

“那,鬼会害人吗?”

我左右看看,这里属于闹市区,进出这条巷子里的人太多,如果我就在这里给她讲述这些,岂不是要拉圈子,让人以为我是骗吃骗喝的神棍。

“你现在住哪?”

“金穗苑新区,你能来吗?”看她的样子好像很急切,就像一个溺水将死之人想要一把抓住我这根救命稻草那么迫切。

刚刚想答应,蓦然想到初次去找她发生的那件事,急忙又改口道:“要不去文化公园,露天广场那座凉亭里?”

“嗯,行。”冬梅跟我说话的时候,有顾客买鞋子问价,她急忙抱歉的苦笑一下去应付,我呢甩开大步去追灵儿。

这条巷子里直通农贸市场后门,冬梅就在巷子口摆摊,好像这里不用交税的。即使有税收人员来,他们提起兜布把鞋子兜起开跑。贩子们有自己的眼线,看见情况不对,一声唿哨,然后摆地摊的贩子们,那速度,灵活劲儿跟体操运动员有得比。逼急了,慌不择路,卫生间,也钻。

从通往农贸市场后门那条巷子过去五米远,就是一鱼市。单是经过一下,那股子刺鼻的鱼腥味,就足以让你不得不屏蔽呼吸加快步伐朝前走,直到把那股味甩在身后为止。

农贸市场后门这条巷子里,属于最脏乱差的地段,要不是灵儿说走这里是捷径,我还真不愿意来闻这一股味儿。一条巷子里全是摆地摊的,无论是大白天还是黑夜,他们就像逃税游击队,从这头跑到那头,那动作之敏捷,令人咋舌。

我跟灵儿进农贸市场后门,听见一声大喊“站住。”不用回头看,我就知道逃税游击队开始狂奔转移阵地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忽然有点担心冬梅,或许是看见她那么憔悴的样子,才会对她动了恻隐之心吧!

在巷子那端,距离巷子口有几十米吧!有一公用厕所,那臭味简直可以熏死个人。一般逃税的贩子们都是往里钻,那股子臭味一度成为他们的保护伞。

这一次也不例外。逃税贩子们,呼拉一下全部钻进那臭烘烘的男女公共场所中。却被一位新到任的女税务员,一网打尽。

我在围观的人群中看见冬梅垂头丧气夹杂在几个被捉住逃税贩子们中,被税务员推推搡搡朝前走。

灵儿蛮同情冬梅,摇头叹息道:“记得她是摆夜摊的,怎么还来跟这些人比脚力?”

这个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是心里在想,冬梅跟我约定的文化公园露天广场凉亭见面的事,会不会因此搁浅?

下午的天不太稳定,说变就变,阴沉沉的要下雨样子。我在铺面呆了一会,让矮冬瓜看着点,心里惦记跟冬梅的约定,就随手拿起一把黑色油布伞出了门。

文化公园露天广场,也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只是到了下午稍微清静一些。普通老百姓的生规律,上午的时间好像比较紧张,到了下去时间充足,麻将牌玩起,清香茶喝起,超市逛起,所以这些微不足道的公共场所反而清闲下来。

雨淅淅沥沥的下,乌云阴沉沉的压在头顶,暗自庆幸幸亏带了雨伞。没有带伞的,在路上捂头狂奔,觉得好玩还呐喊嘶叫。霎时,整个怖寒小镇都在慌乱中。

蹬车的人加快速度,汽车鸣叫喇叭声更勤。跟路上相比,文化公园露天广场略显冷清,从凉亭顶部那颗弯曲生长的树枝来看,雨势还不小。而分布在凉亭周围若干石刻雕像,却是看不出雨的来势,雨滴答在石像上很快被吸收。

这些石像据说有些来历,好像是纪念曾经战死沙场的古代将士的。我在读书期间,历史最差,所以要想把这些石像挨个的辨认一遍,对号入座的话,还得照本宣科,用历史记录来认识一回。

我想还是来早了,凉亭没有人。信步走进凉亭,看这座凉亭的建立时间应该是我在北林市那段时间。收好雨伞,正在猜测冬梅会不会来的时候,听见雨中传来高跟鞋踢打地面的细碎响声,接着出现了浑身淋湿的冬梅。

她没有带任何避雨的工具,就那么在风雨中狂奔而来。

现在的时节虽然不是春天,秋天,冬天,但雨水淋湿衣服,同样是会感冒的。我毫不犹疑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她瑟瑟着抖,迟疑的坐在我身边。

看她脸更白,嘴唇发紫,眼圈得更黑。

“还冷吗?”

“不,嗯,也不是冷,我觉得……”她颇为紧张的看向身后,一大片雨雾中。雨水打湿了地面,就像一面镜子,一滴水一个泡,不远处有几片树叶跟纸屑,被雨水淋湿没有翻身的机会,哪怕风再怎么卯足劲的吹,也无法把它们吹起来。

“你在害怕什么?”

我是没有看见有人在广场上,不过却从冬梅瑟缩抖动中看出她十分恐惧的症状。

“他,他回来了。”

“谁?”

“王振。”

“你老公?”

“嗯。”

我郁闷,不是说王振已经出事意外死亡了吗?又怎么会回来的!暗自疑问中,我安慰道:“他回来就好啊!说明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他真的死了。”冬梅突然瞪大眼睛,语气肯定,必须要我相信有点神经质的样子道。

我好像觉得王振出事,听灵儿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之后想了想,或许之前没有找到尸体,后来找到了也不一定。不由得问道:“你看见他的尸体了?”

冬梅摇头,又点头,然后低垂头道:“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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