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方子舟。”

“年龄?”

“16岁。”

公诉人:“2010年7月25rì的那一天,在C市发生的大规模斗殴事件中你是否有所参与,并且打伤了数名社会青年?”

被告:“是的,我承认。”

偌大的庭审现场座无虚席,人们的目光都对准了眼前这个不平凡的少年。时间渐渐停下了前进的步伐,让我们把镜头倒回到最初的时候。

2008年8月1rì,那一天,他刚满14周岁。一张稍显稚气的脸庞,未能让别人一眼就辨认出他是即将要成为中学生的少年。

一个月前,当夏rì的骄阳还炙烤着种满谷穗的大地时,一个矿区里的孩子,告别了那片他熟悉了十四年的土地。他的父母是煤矿里的工人,煤矿倒闭以后,父亲为了生计出门打工,家里只靠母亲的下岗工资维持。那一年,为了能让他接受更好的教育,父母东拼西凑在C市买了一套二手房。在他的记忆里,那砸锅卖铁的28万元就像是一道鲜红的烙印,深深掩埋在他的心间。

第一次行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人cháo与车流几度将渺小的他吞噬。没有了田间的那片宁静,取而代之的是机器与喇叭的轰鸣声;缺失了村落间破败的气息,城市繁华的景象几经沉浮最终折煞世人。带着些许疑惑与焦虑,在那个没有尽头的地平线上能否觅得一片属于他的天空。

时间:2008年9月1rì

地点:C市的一所中学

事件:开学rì

经过:那是个明媚的早晨,7点半左右,他与父亲第一次来到这所算不上出名的中学。步行了二十分钟左右,眼前的影像渐渐清晰起来。“XX中学”四个金sè的大字被镶嵌在大理石铺成的方形石碑上。再向前走近几步,映入眼帘的是五个十几米高的立柱,立柱两旁依偎着两扇电子门。校门外是一条笔直的水泥路,那天有很多车整齐地停在道路两旁,已记不清到底是车多还是人多。

隐匿于拥挤的人群中,一阵疾风把他带入了校园中。视线开始被切换成一幅幅最具有真实感的画面,身临其境,仿佛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镜头再次对准了他生活了六年的那所母校。

镜头一:不足300米的cāo场上长满了杂草,一堆堆煤渣象征xìng的铺成了几条歪歪扭扭的跑道。

镜头二:食堂是一间50多平米的平房,每次开饭,这里都会排起长长的队伍。手里拿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饭盒,望着那间冒着热气的小房子,只等着能吃上一口还算热乎的饭菜。

镜头三:全校只有两幢楼。一个是办公用的行政楼,另一个就是班级所在的教学楼。

曾经几时,他也幻想过有一天能在一个公园般的学校学习:那里有一个很大的cāo场,有很多幢不同用处的大楼,一个很大的食堂······那个看似遥远的梦境,如今在这里一一得到了兑现。迎面而来的冲击让他一时无所适从,内心的愉悦与悸动开始相互碰撞,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

记者:“当初来到这座城市,又见到了新学校的模样,你的第一感觉是怎样的?对以后的生活又有什么规划吗?”

当事人:“感觉就是眼前的事物都很新鲜,并且想尽快适应这种社会现状,不想被社会淘汰。当时也谈不上有什么规划,就想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好好完成学业,然后再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记者:“你觉得城市和你从小生活的地方差异大吗?是体现在物质还是各个方面都有?”

当事人:“其实刚到这个城市是有蛮大落差的,但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我发觉城市华丽的背后更多的是人们之间的冷漠。虽然我生长的地方比较贫穷,但那里的人们始终都有一种乐观的心态,它深深地影响着我。”

记者:“你觉得自己是在维护正义,还是单纯的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当事人:“我想‘正义’一词用在这里有点言重了,我只是通过了我的一点行动传达出了我内心深处还未湮灭的那些能量。”

记者:“你觉得自己有暴力倾向吗?你是否觉得法律的约束力没有达到你想象中的状态,才促使你去衡量法律的重量?”

当事人:“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强势的一面,至于是否通过暴力的手段体现出来,我想这并不取决于个人的心理状态而是决定于当时所处的环境之中。虽然目前我对法律的理解仅仅局限于表面,但我深信法律的重要xìng是不可磨灭的。”

记者:“你与那些社会上的不良青年大打出手时,难道你就不害怕吗?况且你现在只有16岁,是什么给了你不向恶势力低头的勇气呢?”

当事人:“我想这跟我15岁那一年的经历有关,当时我不能保护自己,时常会有提心吊胆的感受。父亲当时看出了我的不安,并且告诉我如果自己不强大起来,那些自以为强大的人就会理所当然的踩在你的头上。我突然意识到,内心的惶恐需要强大的正能量去填充,是我的父亲给了我足够的勇气。”

“你还记得那天开学时的情形吗?”

“啊,当然记得。”

还记得在那所占地200多亩的校园上,我真正的落脚点却只是一间普通教室的一个普通座位。目睹了学校的基本面貌后,我与父亲来到了1号教学楼附近。只见绿树成荫的绿化带上站立着一排显眼的橱窗,黑压压的人群正挤在前方端详着里面的告示。“F字母开头···,方···,方子舟——16班。”一行不起眼的讯息,让我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一直默不作声的父亲知道后连忙向边上的人询问着我的班级在哪个地方,看着他那个历尽岁月碾压的脊背在人群中穿行,一股莫名的酸味侵袭了我的世界。

到教室的路并不长,我看见各个楼层的走廊上都挤满了家长、学生,我与父亲就像是沧海中的一粟汇入了这片汪洋之中。俯瞰水泄不通的3号教学楼,一个平凡的父亲正带着他平凡的儿子前进着。

在那幢楼的顶端,那条走廊的尽头,一个红sè的班牌吸引了我的视线。我轻轻地走过那间教室外的窗边,好大的教室,好漂亮的桌椅。只见一张四四方方的讲台上挤满了人,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xìng正拿着笔在纸上来来回回的写着什么。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班主任了吧。父亲拍了拍我的肩,然后又默默地挤进了被包围的讲台。

我小心翼翼的坠入了这片向我张开臂膀的宇宙中,那几十双眼眸的焦点中,既有光芒也有令人看不清的模糊。教室的角落里有一张空荡荡的课桌,我走了过去然后安静地栖息在那里。

那一瞬间,我看到窗外的天空很蓝,十四岁的我正在收集羽织等待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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