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东南大行政区的常委会又举行了,连身在外地的都赶了回来,连着两天召集常委,这是很少见的事情。
“先给大家通报一下具体情况吧。”一把手脸sèyīn沉。

那个什么小钟,当然只有一把手在特别情况下才这么叫,别人是没这个资格这样喊的,脸sè同样不好。开始照本宣科地向在座的常委们介绍。

情况嘛,大家都知道,要不怎么会抛下手头的事情也要赶回来呢。关键时刻不在家里坐镇,怎么避免损失,怎么抢夺利益?属下能够汇报情况,但不能代表自己参加常委会,不参与会议的话,获取信息就会落后一步,还想着影响事态的进展?想都不要想,谁也没那个能力,没看见一把手都是yīn云密布吗?

但介绍情况也是必不可少的流程,总不能没个铺垫,一坐定就要发表看法。草草地介绍完毕后,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看向了谭主任。

昨天会议上的针锋相对言犹在耳,没在家的常委们也都听说了,谭主任的建议被硬生生地顶了回去。还要严惩所谓的网络捣乱分子,可就在会议期间,捣乱分子就遍布全国七大行政区,这下笑话了。

看到众人的眼光,谭主任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轻咳一声说道:“咱们区网络公司的服务器在昨天重启时,仍有部分内容无法消除,确切地说,是周末两天都没能解决这个问题。我在昨天早晨指示他们,使用备份内容格式化服务器,下午才恢复正常。所有人都在忙那个,直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才得知了消息。连夜与各区的相关负责人沟通,但情况不容乐观。”

谭主任摇了摇头,“有一两处透露说,周末值班人员也发现了问题,都有报告,现在他们已经派出了应急小组全程监控,但具体如何处理,还要看上级的意见。其它各处就是打哈哈了,说有这种事?我马上派人了解,到时向领导汇报。”

在座的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变相地解释呢。

我的服务器周末关闭两天,这是谁都知道的,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人手去干那些事。再说我知道消息后也行动了,但不是我不努力,而是我的面子不够大,实在没办法。

各位常委还是很相信谭主任的说法的。

把家丑宣扬得天下皆知,可是犯了本地势力的大忌,明里不说,实质上也会让下面离心离德。谁都不是圣人,还没有点过错?万一你要是仗着把控了网络渠道,谁要是不听你指挥,就给来个全国曝光,谁乐意过这种提心吊胆的rì子?

嘴里不敢反抗,肚子里怎么想,就只有各人知道清楚了。

再说上头也不见得会满意。事件的影响太恶劣了。

上下都不讨好,别说进步了,现有的位子都坐不稳。而一二把手虽小有争斗,可远没达到不共戴天的程度,怎么也不会采取如此两败俱伤的手段。

这是从情理上分析。

从技术角度分析,领导们不一定懂很多,但手下却人才有的是,行动快的也派人参与了网络论战。得出的结论是别说咱东南区,再加几个区的网络公司,也做不到那种超常的水准。只有中枢一级才有可能,但是他们也确定不了到底是哪股力量在背后推动。

至于谭主任说的与别的行政区沟通,这事应该有,但到底是如何沟通的,只公式化地提那么一下,还是真正努力地协调,就不能保证了。

这也可以理解。一则在东南区是最高的行政长官,在别的行政区说话自然没那么好使。二则这是你一把手的地盘,就得由你负责,不给你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再说人家已经把自家的服务器都关了,表示配合,然而提个建议,给顶回来不说,还要倒打一耙,以老谭的火爆脾气没有当场反驳,大家都已经暗自奇怪了。

虽说老谭的建议是不招一把手的喜欢,但谁让你的手下不争气呢,这又怨不得旁人。

所以,在谭主任说完之后,会议室一下子冷场了,全都眼观鼻鼻观心。不关自己事的,少说少找麻烦,关自己事的,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更不能乱说。

昨天跟小钟不对付的那位举下手,“我就说一下个人的看法,再由各位领导指正。昨天晚上就有其他行政区的电话询问,说你们区真有这么严重的情况啊?我当时还纳闷儿呢,结果上网一看,群情沸腾啊。这事情弄得我们相当被动,会极大影响区委区zhèng fǔ的形象。因此,我建议严肃处理相关人员,给区内的广大民众一个交待。”

这是老谭的急先锋啊,就要开战了吗?各位常委心里想道。

“不能因为网络上的一点捕风捉影的言论,我们就要处理自己的干部,你这种思想要不得。”小钟立即驳斥道。

“如果网上的言论是子虚乌有,我们就把证据放到网上,来打破网络上这股污蔑我们干部的不正歪风,并依据法律追究当事人的责任。但如果确有其事,如果不处理的话,如何向民众交待,如何向中枢交待,你想过这个问题吗?所以不但要及时处理,还要从严从重。”急先锋是丝毫不留情面。

一把手的眉毛就是一挑。

深知其脾xìng的老谭也是吃惊,这是要拍桌子啊,这么早就沉不住气了,有情况。老谭心中不禁思量,自己是有知情人透露的内部证据,才能了解到案件的严重程度,难道他也得知什么情报?是了,不一定能得到确切的消息,但肯定是京城有了动作,他从其后台那儿收到jǐng告了。

这得多么愚蠢的脑袋,才能在短短三个月内招惹了共和国四大家族中的两家,还是朝死里得罪。他是不知道上头掌握了多少证据,但他一定能猜到下面都干了些什么。会有什么下场,下面的蠢货想不到,他一定能想象得出来。要是搁自己身上会更头疼吧。这老家伙也是他倒霉,下头的人是保不住了,他本人不受连累就谢天谢地了。

嗯,不能让他拍桌子,哑巴亏吃就吃了吧,要自打嘴巴还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才是哑巴亏,自作自受。心思电转,只是一瞬间,一把手挑眉毛的动作还没结束呢。

老谭扶在桌面的一只手屈起手指轻敲了两下,“好了,不要说了。你们现在站的层面不同,要把眼光放远一些,不要老盯着下面的一亩三分地。”

这一插话把一把手想借机发作的怒火给憋掉了,差点没岔了气。

眼尖的一两位常委也是暗叹,老谭都这么jiān诈了,看样子两人之间又要有一番明争暗斗了。这哪里是急先锋鲁莽地跳出来啊,这是在演双簧呢。

果然老谭紧接着又说道:“外面可不认什么江门市,他们只会说是咱们东南大行政区如何如何,上面也会拿东南区来问话。有荣誉了,大家都有份,有污点了,谁也逃脱不了,这就是一个整体。我觉得书记可以拿个章程出来,然后大家补充,无论如何,也得消除这次网络事件所造成的不良影响,挽回咱们东南区的正面形象。”

这老谭是要逼宫啊,就差明示大家了,赶紧定个主意出来,速度一定要快。底下的民众还好说,万一中枢明天就问起这事儿,谁来回答?万一有要求在限定时期内给予明确调查结果,谁来背书此事?把章程定下来,大家都好,否则指不定会把谁给推出来顶雷呢。

拿章程出来,拿什么章程?刚才不是有人建议了吗?是黑是白,自己说了不算,用证据来说话。

各位常委中大部分都是附和,带头的是老谭,可不关我们的事。而我们这也是尊重领导,尊重班长的权威,紧密团结在班长的周围啊。

一把手的两条眉毛都在抖动,心道尼玛的谭老头,少说两句会死啊。好好的一场大义灭亲的戏码,让你给搅和成你们都是清官,老大我成昏君了。一样的言语,要看是谁说出来,在演戏又怎么样,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不过要的不就是这个面子吗?竟敢不给我留面子。

但事态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众怒难犯啊,工作组不派是不行了。工作组不是问题,关键是最后的报告怎么写。

老谭头的人他敢派吗?那还不往死里整?他敢说,不用去现场,在座的常委中有好几位手里都有数量不等的证据。可要派自己的人,报告上是要签名的。老谭头要是又带头不认同,其他看戏的真会全都摘个干净。京城里直到现在也没传出准信儿来,报告内容万一不合上意,责任可全部是自己的了。

但躲是躲不过去了,先拖一天是一天吧,尽量打探中枢的处理意见,到时再决定报告的内容也不迟。但一定要派出得力人手,把工作组的绝对控制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刚把工作组的事情敲定,想宣布散会的时候,该死的老谭头又发言了,

“书记,关于网络事件我刚有一个新的想法,您看是不是趁机在这里说说?”很合规矩的请示。

一把手要是断然拒绝,那就是不合规矩,只得捏着鼻子说道:“谭主任太客气了,你的想法一定是有利于东南区大形势的,说出来也好让大家讨论讨论。”

“江门市的赵任侠代市长,这几个月的工作成绩是有目共睹,这个代字完全是有资格去掉了,也算是对下面认真做事的同志的一个认同,不知书记怎么看?”

尼玛,看着眼前那张笑容貌似真诚的老脸,一把手真想啐他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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