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思辰是辰时末刻回到杨府的。一进府,杨思辰便提着那把刀直奔沧海堂去了。还没进沧海堂就和王嬷嬷迎面撞了个正着。杨思辰见王嬷嬷头上插着金镶玉的牡丹簪子,身上穿着牡丹描金夹袄,脸上还带着一丝媚sè,就知道昨天杨老太爷摆了几桌酒,正式抬她做了姨娘。
杨思辰不好怠慢,于是上前行礼道:“思辰见过太姨娘。”

王太姨娘侧身避开了杨思辰,然后笑着说道:“少爷这礼奴婢可受不得,少爷刚回来就往沧海堂跑,可是有什么稀罕东西要给老太爷的?”

杨思辰扬了扬手里的刀,说道:“太姨娘说笑了,您好歹也是祖父的姨娘,思辰是晚辈,这礼,您是受得的。这不,刚刚打了把刀,心知祖父喜欢兵器,就巴巴地送来了,想搏祖父一笑。您摸摸,这刀身还是热的呢。”说着,杨思辰就把刀递了上去。

王太姨娘摆摆手说道:“不了,你快去吧,老太爷刚才还念叨着你的事情呢。”

杨思辰点点头,又朝王太姨娘行了一礼方才继续朝沧海堂走去。

刚进沧海堂,杨思辰就听到杨老太爷那爽朗的声音:“小辰子,你可回来了,前天你给了老头子一本小册子,老头子和你忠伯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弄明白写的是什么。你这小兔崽子又皮痒痒了,欠收拾了是不是?”

杨思辰心知杨老太爷在和自己开玩笑,于是苦着脸装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说道:“祖父,孙儿冤枉死了!费尽心思把这炼钢法子淘出来给祖父您,您却赏孙儿一顿棒槌。孙儿可不依您!”

杨老太爷扬扬眉,严肃地问道:“这法子不是你想出来的?”

杨思辰规规矩矩地站好说道:“不是。孙儿要炼的是汉钢。此钢自始于chūn秋而盛于两汉,正是用此法炼出的钢铁制成坚固的鱼鳞甲、锋利的环首刀,才有了战无不胜的大汉天军,才有了“犯汉者,虽远必诛”的赫赫声威!后来也许是五胡乱华的动荡和屠杀,也许是其它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此法在南北朝的时候在华夏失传了,反而墙内开花墙外香,唐末时在天竺得到发展,用此法炼制的乌兹钢,制作的大马士革军刀锋利无比,四百年前大食人曾经用此刀斩下无数敌人的头颅。现在此刀依旧是这天下最锋利的刀种之一。孙儿去年去祖父您的书房翻书,在一本西洋书里发现了线索,然后又翻了以前的史书,方才琢磨出了这法子。”

杨老太爷笑道:“看来你这小兔崽子还真在老头子的书房里捡到宝了。”

杨思辰笑着说道:“是,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黄金屋孙儿找到了,可颜如玉却还没踪影,今晚上还得接着翻书去!”说罢,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杨老太爷指着杨思辰笑骂道:“你这小兔崽子,别不知足了。刚刚收了两个通房,现在连床都还没滚热呢,就想着换人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杨思辰正准备接着说话,一个小厮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满脸欣喜地说道:“老太爷、少爷,刚才知府衙门来人了,说是京师来的传旨的钦差已经到了,让我们准备准备。”

杨老太爷听得一头雾水,说道:“这关我们杨家什么事?为什么要我们准备?”

那小厮回答道:“小的听那人说,这道旨意是圣上特地下给我们杨家的。所以知府衙门派人来说了一声,让我们早作准备。知府衙门的人说,那钦差最迟半个时辰后过来。”

听到这里杨老太爷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吩咐道:“来人!把祠堂重新打扫一遍!准备开祠堂!”然后又扭头对杨思辰说道,“小辰子,你先去知会你母亲一声,然后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走角门进祠堂,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了,均由我来安排。”

杨思辰点点头说道:“孙儿听祖父的吩咐。”然后转身朝安澜苑走去。

…………

待杨思辰从角门进了祠堂,郑氏和杨老太爷均已在屋子里候着了,而思雯思静姐妹俩因为年纪尚小,而且是女孩,所以并没有到场。杨思辰匆匆扫了一眼四周,发现香案等什物均已准备妥当,方才走到杨老太爷身前说道:“祖父,孙儿可是来迟了?。”

杨老太爷正准备说话,外面有人来报说钦差已经出了知府衙门,正向杨府这边过来。

杨老太爷点点头对杨思辰说道:“你就在这里照顾好你母亲,我出去迎钦差。待会儿跟着祖父做就是了。这是你第一次见钦差,万万不可出什么差池。”

杨思辰点点头说道:“请祖父放心,孙儿醒的。”

待杨老太爷走后,杨思辰上前扶着郑氏说道:“母亲,儿子估摸着钦差还有一刻钟才到,您不妨坐下歇会儿。毕竟孕妇是不宜久站的。这事情就算圣上知道了,想必也不会怪罪的。”

郑氏也没推辞,顺势在椅子上坐下,扯着笑对杨思辰说道:“你比你爹强,你爹当年第一次接旨的时候,局促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整一只无头苍蝇。”说完脸却红了起来。

杨思辰讪笑道:“这次有祖父在前面挡着,要不然儿子还不是和爹一样手足无措?现在看上去镇定的很,可是儿子这颗心呐,还不是跳得飞快?母亲若是不信,可以摸摸。”

郑氏听了杨思辰这一通话,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了,指着杨思辰笑骂道:“你这小兔崽子也太胆大了吧,这会儿还有心玩闹,我看你是皮痒痒了吧?”

杨思辰讪笑道:“母亲莫恼,儿子就是一只皮猴子,平时插科打诨倒也没什么,可是一旦遇上大场面,还是站不住。这不,两条腿现在都是抖的。”

郑氏心知杨思辰故意这么说的,也没再接下去,而是颇为感慨地说道:“当年为娘怀你的时候,心里还在默默念叨着头一胎生个姑娘好养些,可不想却是个皮猴子,不过小时候你这眉眼确实略显yīn柔,那时候为娘可没少把你打扮成小姐模样,你祖父知道后不但不反对,还让你穿着裙衫大喇喇地在府上跑。后来你大了,为娘就没再这么做了。”

杨思辰听了郑氏这番话后心下讶然不已,竟然神使鬼差地顺着郑氏的意思说道:“母亲若是喜欢看儿子穿裙衫,那儿子待会儿就穿给母亲看。昔老菜子七十尚且彩衣娱亲,儿子尚不及弱冠之年,如此为之,应当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说完杨思辰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心里祈祷道:母亲大人,您可千万别答应,不然儿子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郑氏听后笑着点点头说道:“好!待送走了钦差,你就穿着裙衫来安澜苑见为娘吧。”

杨思辰苦着脸正要说话,门外一个小厮进来说道:“夫人,少爷,老太爷正领着钦差朝这边过来了。派小的过来说是让二位赶紧出去迎一迎,别让钦差看到二位失礼了。”

杨思辰一听这话,赶紧上前扶着郑氏朝外面走去,到祠堂院外等着。

母子二人刚刚站定,便看见一群人正朝这边走过来,杨思辰因习了那易筋经,目力极佳,老远就看清了那群人的模样,只见那为首一人面白无须,身着内侍服饰,大概四十出头的模样,杨思辰一看就知道那人是太监;那太监右侧一人身穿飞鱼服,腰挎绣chūn刀,身材高大,一看就知道是个锦衣卫;杨老太爷则躬着身子在那太监左侧小心翼翼地引路,不敢有丝毫逾越;三人身后还有几人,不过由于三人遮挡,杨思辰并没有看清楚。

待那群人走到离杨思辰尚有五丈之时,郑氏拉着杨思辰的手跪了下去,杨思辰见状,也赶紧跟着跪了下去,心里却默念道:跪吧跪吧,就当是拜死人!跪一次就少一次!杨老太爷也快步走过来,跪在了母子二人的前面。

那一群人经过之后,杨老太爷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急匆匆地追着那群人进了祠堂。杨思辰见状也站起来。扶着郑氏,跟在杨老太爷身后重新进了祠堂。

眼见那太监走到香案前站定,杨老太爷带着郑氏和杨思辰在香案前跪下,磕了三个头,口称:“草民杨峻荣携家人叩见上差,上差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太监尖着嗓子说道:“松江庶民杨思辰及其母郑氏上前接旨!”

杨思辰起身扶着郑氏上前,重新跪下磕了三个头,口称:“草民杨思辰(民妇郑氏)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太监见状从怀内掏出一个明黄sè的卷轴,轴是用黑牛角制成的,展开后可见上面绢绸上锈着两条腾飞的黄龙和“圣旨”二字,扯开嗓子宣读了一遍: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未有躬自累善,而其后不振者也。朕岂吝于褒祝哉。尔松江人氏杨峻荣早年虽行事狂悖,罔顾孝道,然亦不失其本心,俄而率部归降,力战倭匪,忠烈可彰;镇守松江,兢兢业业,从无过失,亦是有德。俊荣之子,虽为商贾,然其xìng之义,其行之良,其心之诚,其品之忠,足为四方之纲,可为典范。思辰乃孙,年岁虽幼,亦知忠义,诚孝知礼。敬献霜糖,甚合朕意,由是褒奖,以彰潜德。然念其年幼,不宜大赏,特赐黄金五百两,白银千两,如意一对,以彰其心,望其戒骄戒躁,审慎行事。

“敕曰:德之在人,亲者父母均也。故朕追锡之典并逮之,松江庶民杨思辰之母郑氏,孝敬勤俭,贞静淑懿,笃生哲嗣,克举其德。兹特赠尔为宜人,九原有知,钦承无数。”

“敕命万历四十五年正月二十八rì之宝”

待那太监念完圣旨,马上就有两个大汉抬着一只硕大的红木描金箱子走到那太监身侧,待那二人把箱子放下,那太监把箱子打开,那里面是一清sè二十五两一锭的银元宝,看上去十分晃眼。同时还有一人端着一只托盘走上前,托盘内盛着一对玉如意。紧接着又有一人端着一只托盘上前,走到那太监的另一侧,托盘内盛着金线梁冠、头箍、头面首饰、圆领袍、银边蓝绿革带、立领青袄、绿裙等命妇饰物。

杨思辰见状,赶紧又磕了三个头说道:“草民代母亲谢圣上赏赐!”然后起身上前,双手接过圣旨,退到后面,将圣旨和祖宗牌位摆在一起,然后重新上前扶起郑氏。

郑氏起身,身体肃立,双手叠抱于腰前,向那太监行了一礼,说道:“臣妾郑氏谢圣上赏赐。”然后由杨思辰扶着上前接过了那只盛着命妇饰物的托盘,转身把托盘放到身边的几子上,最后站在了杨老太爷身后。

杨思辰重新上前,接过那个装有玉如意的托盘,将其放置在另一张几子上,然后退到杨老太爷的另一侧。

杨老太爷上前对那太监行礼道:“草民杨峻荣给李公公请安,李公公身负圣命光临敝府,乃是敝府的荣幸,草民不胜感激,小小谢意,还望李公公笑纳。草民的孙子是第一次接旨,若有不妥之处还望李公公见谅。请李公公和众位贵使移步沧海堂,草民已备下香茶点心,替众位解解乏。”一边说,一边把银票塞进那太监的手里。

那太监不动声sè地微一缩手,手里头地银票子跟变把戏一般消失在衣袖中,然后甩甩袖子,出了祠堂,往沧海堂方向走去。杨思辰在杨老太爷身后看得瞠目结舌,心道:这太监绝对是yín浸宫廷二十几年的老人jīng,自己还是小心为妙。

那李公公收了银票,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一边走,一边说道:“杂家来之前,圣上特地嘱咐了,说是杨家虽为商贾之家,但也知忠公体国,为朕分忧,让杂家万万不可怠慢了。”

杨老太爷恭恭敬敬地说道:“圣上能记起杨家是杨家的福分,杨家能为圣上分忧是杨家的荣耀。”说着就引着李公公一行人进了沧海堂正屋。

杨思辰扶着郑氏进了屋,杨老太爷说道:“小辰子,去给李公公和楮百户见个礼。”

杨思辰走上前,身体肃立,双手合抱,手心向内,俯身推手,微向上举高齐额,俯身及地,口里说道:“草民杨思辰见过李公公、楮百户。二位上差金安!”

李公公颇为感慨地说道:“小辰子,起来吧,上次杂家来的时候你还不会说话,这次来你都这么大了,不想这一转眼就是十几年!这楮百户以前是你祖父的部下,这礼就免了。”

杨老太爷接上了李公公的话,说道:“公公说的哪里话?您今年才刚刚四十出头,正值壮年,倒是我这老头子身子骨比起十几年前差远了。这不,没走几步就有点喘了。”

李公公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这话不说也罢。倒是这霜糖,圣上和贵妃娘娘催得急,吩咐杂家取了霜糖便返回京师,中途不得停留,杂家可不敢违背圣意。”

杨思辰恭恭敬敬地说道:“公公还是在杨府小住一rì吧,当初进贡给圣上的霜糖乃草民特制的,并不是那对外销售的凡品,倘若需要,小的得现制现送,有所怠慢,还请公公见谅。”

李公公放下茶盏说道:“既然如此,那杂家就在杨府小住一rì,明rì拿了霜糖再走。”

杨老太爷和李公公又聊了一会儿,杨思辰在杨老太爷身侧站着,除非李公公出言相问,绝不多说一句话。临走时,李公公问杨思辰道:“小辰子,你可还有话要对杂家说的?”

杨思辰恭恭敬敬地说道:“请转告圣上,这霜糖虽好,但亦不能长期大量服用,该因这霜糖乃红糖jīng制而成,虽说是去其糟粕,取其jīng华,但小的头脑愚钝,技艺不jīng,jīng制其间不能使红糖jīng华尽数留存,所以这霜糖虽sè泽光亮,晶粒饱满。但其功效却不如红糖。圣上年岁已高,理应多吃些天然之物,方才能延年益寿。”

李公公扬起眉说道:“别家碰上这等事情都是把自己的东西说得天花乱坠,可你倒好,把自家的东西的不足之处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你这是何意?”

杨思辰神sè严肃地说道:“对于我们杨家而言,与其让人拿着东西鸡蛋里面挑骨头,倒不如自己把这些东西的不足之处直接曝出来更为妥当。而小的所图的,不过是安心而已。”

李公公颇为感慨地说道:“哎……你和你爹一个样,有什么事请总往坏里想。杂家和你祖父是故交,这些话杂家一定给你带到,至于圣上听不听,杂家也不好说。圣上这些年身子也……哎……”李公公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就叹了口气止住了,然后甩甩袖子朝门外走去。

杨老太爷意味深长地看了杨思辰一眼,急忙跟上去替李公公引路。

杨思辰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底衣的后背上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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