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辰第二天上午便去安澜苑找到杨老爷,希望能和父亲把出海的航路定下来。进了安澜苑才发现杨老爷和郑氏在书房正忙着商议给送世交故旧、松江各家望族送年礼的事。杨思辰一看这情景,给父母行了礼后便带着一直守在一旁的思雯思静姐妹俩去院子里玩了。
姐妹俩一个三岁,一个五岁,完全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懵懵懂懂跟着杨思辰出了正堂,在院子里跑开了。杨家是商贾之家,郑氏常年跟着丈夫在外面跑商,深知小脚不便,杨家家风也算开放,因此郑氏并没有给姐妹俩缠足的打算。至于将来嫁人,大不了多贴点嫁妆。

杨思辰见父母的事一时半会儿完不了,索xìng放下心思带着姐妹俩玩闹,旁边的下人也跟着起哄,几个年纪小点的丫鬟干脆跟着三人一起玩起来。过了两刻钟,杨思辰回头看见父母并肩站在窗前,隔着窗户笑着向外看着自己,这才拉了姐妹俩进屋。

兄妹三人一进屋,杨老爷便指着杨思辰笑骂道:“你这小兔崽子悠着点,有你这样带着妹妹们闹腾的吗?若是教坏了你妹妹们,仔细你的皮子!”

杨思辰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父亲莫恼,孩儿只是见两个妹妹天真烂漫,情不自禁地陪着玩罢了。若父亲为此恼火,儿子下次一定注意。”说着便作势要朝郑氏怀里钻去。

杨老爷一把拉住杨思辰,照他脑袋上拍了一下,笑骂道:“你这小兔崽子都多大了,还往你母亲怀里钻!知不知羞呀?”

杨思辰苦着脸说道:“儿子只是想和母亲多亲近亲近嘛!”

杨老爷又是一巴掌拍在杨思辰后脑勺上,说道:“有你这样亲近你母亲的吗?”

郑氏见父子俩如此,上前搂住两个女儿,嗔怪道:“老爷偏心,看见儿子便不理会妾身的两个女儿了。得,妾身的女儿还是妾身自己来痛吧!”

杨老爷知道郑氏在开玩笑,连忙弯腰向郑氏作揖,说道:“娘子莫恼,为夫见了辰儿,心里欢喜得紧,一时忽视娘子和女儿,在此为夫向娘子赔不是了。”边说脸上还露出一副很是害怕的样子。

郑氏起身还礼,笑道:“妾身也不是河东狮吼之辈,老爷何必怕成这样?”

杨思辰见状插科打诨道:“母亲大人,您可是知道的,父亲视您若珍宝,您稍有不适,父亲就坐立不安,辗转反侧。”

郑氏听完作势朝杨思辰头上拍去,嘴里笑骂道:“你这孩子皮子真痒啦,敢这样说你父亲!”杨老爷也作势来揪杨思辰的耳朵。

杨思辰笑着避开了,嘴里喊道:“母亲大人饶命哇!儿子再也不敢了!!”

思静思雯姐妹俩在一旁看着,都笑起来。

……

一家人就这样闹了一刻钟,郑氏有些倦了,才带着两个女儿离开杨老爷的书房。

待郑氏走远后,杨思辰才对杨老爷说道:“父亲,这船造好了,您认为什么时候出海合适?”

“你说从松江去离明洲有多远?”杨老爷反问道。

杨思辰从怀里摸出那张自己绘的地图,指着澳大利亚说道:“这儿就是离明洲,距三宝颜大概有四千九百里。北部和西部不适合耕作,不过石炭、铁、铜、金银矿藏非常多,据佛郎机人麦哲伦rì记上所说,他在离明洲西部找到了一处金矿,据他估计,可以挖出四十万两黄金,不过儿子不知道他说的地方具体在哪里。”

“真正适合耕作的地方是离明洲东南部。”杨思辰用手指着新南威尔士州继续说道,“据英格兰人库克描述,这里的土地不比咱大明的江南差,面积也有江南的三分之二大。如果经营得好的话,不出三十年,我们杨家将有资本和朝廷叫板。当然了,前提是大明朝不倒,如果大明朝倒了,那咱们逐鹿天下的机会就来了。不过考虑到二十年内咱们所能控制的人口实在很有限,不能和中原豪杰相比,这会直接影响到咱们所能投入的兵力,因此咱们只能通过火力上的优势来尽量弥补兵力上的不足。这样一来,武器消耗自然是大了不少,咱家必须要有完整的、生产能力很强大的兵器工厂和铁厂。既然兵力不足,那咱们就用钢铁和火药堆死对手!”

杨老爷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初五启程吧。从松江到三宝颜三千六百里,福船大概要走九天,你的飞剪式帆船大概要走五天,然后再往南进入无风之海,完全靠浆划的话大概要走二十一天,一去一回至少两个半月。”

杨思辰点点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最好带上几匹马过去,离明洲地域广阔,单靠徒步是很费事的。另外咱这是去探险,多带些人手,最好在船上安排一批祖父以前在军中的部下,分成三波值班,每波四个时辰,一旦发现异常就开溜,尽量确保安全,反正咱家的船大,多带百儿八十人问题不大。如果再带点银子,回来时顺道去爪哇买些香料回大明,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杨老爷听后笑道:“你这小兔崽子,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着赚钱了!”

杨思辰小心地摸着脑袋讪笑起来。

…………

过了腊月二十二,就算是开始过年了。

杨思辰在船厂时从荣光套出了这个时代松江过年的习俗,知道松江过年是从腊月二十三开始的,根据传说腊月二十四为“灶神”上天奏事之rì,故二十三之夜,家家户户要“送灶”、“祭灶”,庆新年由此拉开序幕。腊月二十五为诸神下界之rì。按传统,各家各户里里外外掸尘扫除。二十六至二十九,家家户户开始磨粉、包汤圆、制年糕,准备新的衣帽鞋,并且买chūn联、年画和“门神”。除夕之夜,各家长幼齐集户内,在灯火下团坐一起同吃年夜饭,故名“合家欢”。年夜饭后,围炉守岁。至天微明,正月初一一大早,一家之主就会带领全家拜天地、拜祖先的牌位,然后给长辈祝寿,全家一起做“匾食”。若是出门游玩,路上见到了亲戚朋友,小辈就当街给长辈磕头行礼。匾食是北地方言,泛指馄饨、水饺之类的面食。至于祭神祭祖的仪式,也是隆重而严格的。把草纸剪成纸钱,和以不同的供品,分别供奉于祖先牌位和神像前。祖先牌位的供品为三牲熟食,纸钱在三天后焚毁;神像前则供以果子素食,纸钱在过了上元节后才焚毁。

无论男女老幼,在节rì期间皆以金箔纸折成飞鹅、蝴蝶、蚂蚱等形状的饰物,插在头上,用于烘托喜庆气氛,名为戴“闹嚷嚷”。大的闹嚷嚷有巴掌那么大,小的如铜钱大小。一般人都是戴一个,也有故意炫富的有钱人,在头上插满了闹嚷嚷。

这个时代的烟花爆竹已经有了相当高的制作水平,品种有数百种之多,可以表现出逼真的花草人物等图案。烟花从制作材料和形态上进行区分:用泥包裹的叫“砂锅儿”;用纸包裹的叫“花筒”;用筐封装的叫“花盆”;只发出声响的叫“响炮”;能飞上天空的叫“起火”;飞上天空后发出响声的叫“三级浪”;在地上旋转的叫“地老鼠”。杨府每年都会请巧手匠人制成各sè烟花,在除夕通宵燃放。

明朝人管大年初一叫“元旦”,管正月十五叫“上元”。元旦那天贺新年,一直贺到上元。上元那天松江会通宵放烟火。

除了贺新年和放烟火,这中间还有别的活动:初八、初九这两天到寺院进香、逛庙会。这时的寺院会很热闹,进香的,拜佛的,摆摊的,挑担的,耍把式的,混人堆里掏包的,三教九流齐聚会,五行八作云集。庙会更热闹,更有某一处或者某一族的居民凑份子,请来戏班子、舞班子、杂耍班子,搭台唱戏,抬神游街,火叉开道,花砖盖顶,两边的观众豁命似的叫好。

从正月初八到正月十六,是赏灯的rì子。每年的这个时候,各地的制灯工匠和商人纷纷云集松江城,把自己的产品拿到吉祥街售卖。

灯市上形形sèsè的花灯,应有尽有,专程前来观赏的人摩肩接踵,男女皆有,热闹非常。正月初七开始试灯,各种花灯开始点亮悬挂;正月初八灯会正式开始;正月十七罢灯。

正月十五这天晚上,松江城的妇女会结伴夜游,由其中一人持着点燃的香在前面走,其余的人跟在后面,名为“走百病”,祈祷在新的一年里无灾无难。如果走过的地方有桥,就三五个妇女相携而过,取度厄之意。在城门处,妇女还会在黑暗中摸索城门钉,如果能摸到,就是吉兆。这一夜,城门通宵不闭,任由百姓往来,士卒校尉则通宵巡逻,维持秩序。至此,年才算是真正过完。

荣光还说出了一长串的娱乐活动,这里面有斗鸡,有弹棋,有投壶,有蹴鞠,有玩酒牌,有打马吊,有打双陆,有踢毽子,有放风筝……

打马吊这种游戏不限地点,可以两人对战,也可以四人对局,随处可以玩。所谓“马吊”,其实也是纸牌,这种纸牌上面印着点数,按点数的形状和多少,分“二饼”、“四筒”、“六条”等等,在明朝后期颇为流行,有三十张、四十张、五十四张、一百二十张等玩法,后来发展成我们的“国粹”:麻将。

这会儿放风筝跟后世比起来没有太大差异。杨思辰无意间读到一本书,这本书开头便是一首《风筝曲》:风筝儿,要紧是千尺线,忒轻薄,忒飘荡,不怕你走上天。一丝丝,一段段,拿住你在身边缠。不是我不放手,放手时你就一去不回还,听着了你的风声也,我自会凑你的高低和近远。由此杨思辰认为,这会儿放风筝那架势应该跟后世差不到哪儿去。

“双陆”得名于骰子——骰子最大为六点,两枚骰子就是两个六点,即“双六”,也就是“双陆”。关于它的玩法,荣光说了一段顺口溜:“双陆儿,拘定你在盘儿内。他成双,我成对,站立得整齐,全凭着sè子儿中间传递。这要去的又去不得,那要归的又不放你归,才随着点数逃回也,又在半路上擒住了你。”

简单说,就是两人对局,凭骰子的点数走子,谁先把自己的棋子全部走回到自己的领地,谁就胜出。

投壶是一种很古老的游戏,据说西周的时候就有人喜欢玩。基本玩法是这样的:桌子上放一敞口大铁壶,玩家站在距桌子十几步远的地方,手持筷子、竹签、金箭或者豆子、鹅卵石之类,往壶里扔,扔进去且不跳出来为胜,反之为负。

松江人喜欢刺激,给游戏升了级,不仅要求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去,还要求扔出一些花样。例如扔豆子,玩家远远地站着,对准壶口噗地扔出一颗黄豆,那颗黄豆必须撞在壶口边缘的铁皮上,并沿着壶口滴溜溜乱转,转上三个圈之后再掉进壶里,这才算赢.

杨思辰不由地YY道:如果把黄豆换成篮球,再把铁壶换成篮板,那么这样投壶就成了花式投篮。只要把明朝那些擅长投壶的人拉回现代,然后对他们做为期半年的集训的话……神马科比纳什詹姆斯,都哪凉快哪呆着去!

持金箭投壶的花样更多。一箭飞出,斜着插进壶口叫“斜插花”,平着落进壶底叫“杨妃睡”,箭上串块肉丸子叫“雁衔芦”,三支箭以上同时扔进壶口叫“一把莲”,背对铁壶使一招铁板桥,箭从头上飞进壶口,这叫“隔山跳”。明朝世家大族过年吃节酒,酒席宴上最爱玩这些花样投壶,如果大家约定只有“隔山跳”才算赢,那么所有人投壶的时候都得仰面朝天。要是腰肌酸软,使不出那招铁板桥,那只能弃权认输了。杨思辰暗自嘀咕金庸武侠世界里的木桑道人和古龙武侠世界里的唐门弟子都是暗器高手,他们如果跟人比赛投壶,必能轻松胜出。

…………

杨思辰回到碧波院,嫣红正领着一帮下人打扫屋子。嫣红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人忙碌着,颇有几分大将风度。杨思辰对这个杨老夫人生前安排过来的大丫鬟颇为满意——不太爱说话,但总能把该做好的事情处理得极为妥帖,是个极其本分的女孩子。本来杨思辰想让她嫁个府上的管事,好继续替自己打理内院,不过现在的情况使杨思辰改变了主意:想让她成为自己生意上的助手——没办法,杨思辰身边信得过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根本不够用。

进了书房,杨思辰看见流岚正在屋里忙来忙去,也没有心思在书房里再待着。于是又去了自己的卧房,进了卧房,却发现赵嬷嬷和紫绢正在清扫房间,也没空搭理自个儿……里里外外逛了一圈,杨思辰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主子做的挺没意思的——丫鬟下人们都有事做,并且有人安排得妥妥帖帖的,自个儿完全插不上手。

杨思辰摇摇头,转身想去平波轩。紫绢则放下手里的活计,笑嘻嘻地追了上来,脆生生地问道:“少爷,您去哪里?”

杨思辰看了紫绢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都有活计做,倒是我清闲了!”

紫绢假装道:“少爷,您是生在福里不知福啊!奴婢们就是个劳碌命,成天干不完的活儿!整一个像一头头拉磨的驴子!”

杨思辰听罢,笑道:“那你这头驴子就跟本少爷走吧!本少爷带你去拉磨!”

紫绢听罢,嘟起嘴说道:“少爷,拉磨是皮糙肉厚的大公驴干的,您忍心让我这头又俏又俊的小母驴干那么重的活儿吗?”

杨思辰听罢绝倒,作势去揪紫绢的辫子,嘴里说道:“是驴子就得去拉磨,我可不管是皮糙肉厚的大公驴还是又俏又俊的小母驴。”

紫绢哪能让杨思辰得手?遂运起轻功一下子窜出去一丈远。杨思辰也运起轻功追了上去。不过杨思辰很快便发现自个儿的轻功和紫绢相比相差甚远,每次杨思辰快要抓住紫绢时,紫绢只是脚底轻轻一使劲便又把杨思辰甩开一丈距离。二人在碧波院里上蹿下跳,时而钻到树下,时而跃上墙头,时而绕到桌前,时而跳上屋顶……就这么追着闹了快两刻钟,杨思辰终于支不住了,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喘着粗气说:“停下……停下,本少爷……不让你这头又俊又俏的小母驴去……拉磨了”

紫绢听罢,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见四顾无人,忙将弓鞋脱去,捧了两足揉搓着。

杨思辰这才想起缠足是这个时代特有的一种装饰习俗。其具体做法是用一条狭长的布条,将妇女的足踝紧紧缚住,从而使肌骨变态,脚形纤小屈曲,以符合当时的审美观。见状,一把将紫绢抱起,又抄起那两只小巧的木底弓鞋,向自己卧房走去。

待回到卧房杨思辰把紫绢抱来坐在床上,自己则动手解开紫绢的裹脚布。待紫绢的裹脚布终于解开时,杨思辰看到:紫绢的脚掌骨业已折断,四个足趾紧紧的趴在足底,如蚕豆般小巧扁平整齐,趾甲薄如蝉翼,修剪得整整齐齐;足跟也略微折向前,双足足心各有一道深缝,八分大小的铜钱可以没入,小趾挨近此缝靠着足跟,足背微弓甚是平整,大趾尖尖微微向上翘起,如菱角尖尖一般。

原来紫绢两脚缠成金莲,四个脚趾头折断了,死死绑在脚底上,只有脚趾着地,穿了不足三寸长的弓鞋,小脚伶仃。那对金莲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和杨思辰出去也是坐马车,走不了一两步路。今rì,先是和赵嬷嬷干了一个时辰的活儿,然后又和杨思辰墙头地下高高低低,上上下下跳了快两刻钟,已是如针如刺,疼痛得紧,两只小金莲疼得如要裂一般,玩闹之时尚不在意,现在歇下来了,如何还忍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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