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感到地板传来的重重震动,一次又一次冲击着他的神经中枢,但这样还不够,这种程度根本逃不出尽头,饕餮已经追上来,它不但吃掉了尽头,还要吃掉他们。分子一次又一次的分解重组,飞船的损伤直接通过脑桥刺激他的整个感受器,让他全身痉挛。
再这么下去,真的会死。

到底是在亚空间中被压成二维面死的轻松,还是被饕餮吞噬成为它的一部分永远在尽头飘荡死得痛快一点?

他想吐,但空空如也的胃只能吐出酸液,太空驾驶服下的吸收汗液和散热功能已经调至最大,但依然没法调节驾驶员因为大脑过分刺激造成的身体功能絮乱,仅露出指头的手在错综复杂的神经线中颤抖,他觉得这次肯定逃不过一死了。

他只不过是个跟班,说难听点就是跟屁虫,跟着一班不怕死的人来到宇宙的尽头,什么都没找到就突然被这个该死的人工智能追杀,一路上人工智能饕餮已经把尽头分解了大半,空间迅速塌缩,鸠乘上飞船,连预热都没有做就逃出尽头,飞向亚空间多维通道,他必须找到回地球的路,可这里的空间扭曲,根本找不到一条靠谱的路,如果贸然迁跃,很可能会迷失在虫洞里,到后来被人发现的时候,这里要么是一堆骨头和千疮百孔的飞船,要么是几块钢板和胚胎状态的鸠。

目的地是地球联邦的达尔文太空港主星门,但这该死的计算机还没有算好路线,饕餮紧紧跟在船尾,吞食着动力喷shè器喷出的核磁暴粒子,突然,饕餮露出近似于jiān笑的表情,跃身于飞船之前,与之同速,鸠失声尖叫,用全身的力气推进飞船,飞船已经接近光速,被虫洞穿插得跟nǎi酪一样混乱的空间无情地拉伸着飞船,但饕餮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它属于这个空间。

正准备饱餐一顿的饕餮不知为何体内的代码变成冗余乱码,整个系统变为死锁状态,飞船立即将他远远地抛在后头,不见了。

鸠吃了一惊,以为有什么能令饕餮逃跑的厉害东西来了,慌慌张张cāo控,此时计算机得出路线,他一踩油门,载着他还有哥哥爸爸的蜂鸟型突击舰飞向了超空间的彼端。

鸫只感觉地板剧烈的晃动一下,随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在超空间跳跃结束的瞬间,红sè的jǐng示灯此起彼落,伴着jǐng铃在整个驾驶舱内响个不停。他没有管飞船的问题,首先调出了驾驶员的情况表,两根肋骨骨折,肌肉拉伤,皮肤心轻度烧伤。这种程度的伤害在众多空间迁跃中已经算得上是小伤,但他还是难过得心脏疼痛,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安顿好病人后,他才着手解决飞船的问题。这次空间跳跃飞行很成功,没有偏离目标,他们安全的抵达达尔文太空港,现在飞船切换成自动驾驶状态跟着光标平稳进入太空港,虽然第八区第九区发生火灾,但自动灭火系统很快投入使用,已经扑灭火源,超空间跳跃引擎正常,第一第二常规引擎正常,但第三常规引擎在迁跃中撕扯掉了,发电量降到百分之七十五,能源回路正常,情况比预料的要好很多。

但鸫仍然很愤怒,如果不是饕餮,鸠就不会受伤了,想到这里他咬咬牙,如果是在嘴里,那些该死的东西就给被全部咬碎。神使鬼差的,手在屏幕上轻轻一点,一幅巨大的星图宏伟的展现在眼前,他们现在位于打着绿sè倒三角光标的位置上,而宇宙的尽头就在……

突然,不详的声音在计算机中传出,cāo控网络数据多年的鸫对这个声音不陌生,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蛆虫蚕食腐尸一般,病毒啃完了整个数据盘,屏幕一闪,整面星图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病毒在完成任务后自行毁灭,这不是普通的病毒,是纳米构造体。

鸫惊恐地回过头,见到一个留着胡渣的男人,他握紧拳头,声音压得低低的,沙哑地说:“莫测,看来你活得不耐烦了。”

莫测晃晃手中空空如也的纳米构造体装载盒,一声冷笑。

“死小鬼,教多少次了要叫爸爸,或者父亲,懂不?你就不能像小鸠一样听话吗?”

“我不会像傻瓜一样对个黑商俯首称臣。”

鸫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

“我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左右,我想回尽头就会尽头,你给老子让道,不然,杀无赦!”

莫测看了儿子很久,突然大笑起来,笑得鸫的脸更黑了。

“小屁孩想回尽头啊,是要干什么呢,该不会是为了你除了会开飞船就没点用处的弟弟……”

“闭嘴!”

鸫大吼一声,训练多年的健壮体魄终于爆发出最好的水平,肌肉收缩松弛毫不累赘,身子像导弹一样冲到莫测面前,抓起他的领口,膝盖中中砸在莫测肚皮上,深深凹进去,连脊椎都变形了,同时鸫的另一只手捶碎了消防栓的玻璃窗口,不顾鲜血淋漓的手,直接把藏在里面的斧头挖出来,高高举起,漂亮的暗黑瞳孔里没有半点感情,嘴角却勾出一丝诡异的笑。

“永别了。”

嚓啦一声,是斧头劈开头颅和骨头断裂的声音。

沾满鲜血的纤细手指抓紧把手,然后,十分干脆的打下,救生舱顺利脱离母船,弹shè入太空中,看着阀门缓缓关闭,直到计算机传来,救生舱已无迹可寻的消息后,鸫松开把手,把手上留下一个血印,他虚弱的倒下,调整好呼吸,断裂的肋骨恢复原位,重新站起来,拿出反鲁米诺剂清洗血迹。

鸠吓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医疗救助舱中,还连着呼吸机,太空服已经褪下,**的身上连着注shè管。他的神智还算清醒,伤也没有大碍,蜷缩成一团,终于知道是什么吵醒了他,计算机发出救生舱弹shè指令。

谁在这个时候还是用救生舱,现在不是已经安全了吗?

正想着要调查一番时,自动门滑开,发出轻微的响声,鸠抬起头,看见脸sè苍白的鸫。

“哥哥……怎么了?”

鸫和鸠是孪生兄弟,可两人除了相貌以外没有其他相似之处。

鸫摸摸鸠的头,头发仍然是那么柔顺,他难得露出迟疑的神sè,柔声说:“小鸠,你听了哥哥的话不要生气,也不要难过……爸爸他,离开我们了,说要去办事出差,以后我们很难再见面了……”

鸠听罢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睛盯着某个点不动了,好半晌,他听见自己说:“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疯狂地喊叫起来,手脚拼命地蹬床,注shè管带血,脱离了**,滴到合金碳纤维钢化硅地板上,弄得血迹斑斑惨不忍睹,鸫连忙上去安慰,但是这个时候的鸠就像一只炸毛的小动物,不愿近人,修得很好的指甲不停地划伤哥哥。

鸫不停摸着弟弟的头发和背部,将他揽在怀里不停地亲吻脸颊。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鸠进行空间迁跃,他就会狂躁成这个样子医生说这是压力过大导致的,但鸠心里清楚这还有更大的原因。

终于,鸠安静下来,抽噎着说:“哥哥,爸爸不要我们了吗?”

鸫哼着的歌谣停下来,温柔的在弟弟耳边说道:“爸爸没有丢掉我们,小鸠,爸爸告诉哥哥,只要再重回一次尽头,我们就能团聚了。”

“真的吗?”鸠看见哥哥肯定的点头,又觉得奇怪,“但是尽头那么可怕,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不用被饕餮吃掉,现在又说要回去……”

“难道小鸠不想见到爸爸吗?”

“当然想了!”

“那就要回尽头去啊。”

“但是……”鸠犹豫着,目光游离躲闪,最后停在鸫的眼上,咬咬嘴唇,下定决心,“我知道了,现在就出发!”说着他起身要拿太空服,却被鸠阻止了。

“现在不行呀小鸠,因为……飞船的数据盘已经完全毁坏,航行记录都没有了。”

鸠吃了一惊,抓到手里的太空服掉到地上,那上面已经由于高温烧坏了很多组织纤维,不能穿了。

“那该怎么办?我想跟爸爸在一起,我们还没到游乐场玩过呢。”

鸫耐心的擦干弟弟的泪水,说:“没事的,我们可以找流浪者要啊,他们一定会给的。”

鸠愣了一会,破涕为笑,“对哦,叔叔他们一定会帮我们的。”想象着爸爸带着他们到游乐园玩的情景,甜甜的笑了。现在只要等飞船安全入港,好好休息,找到流浪者,拿到尽头的坐标就可以了。

太好了,爸爸没有丢掉我们,只是给我们一个锻炼罢了,对不对?小鸠早就猜到了。

鸫摸摸鸠的头,拨开刘海印上一个安眠吻,要鸠好好休息,鸠也听话的睡着了。

鸫走出房间,来到驾驶室,把墙壁调为透明,看着亿万星辰被他踩在脚下,感觉真好。

那个该死的指挥命令自己做牛做马的混蛋死了,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了!

鸫这一生,从没有这么舒畅过!

他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的抽搐,难听的恶毒的笑声越来越响,最后他张开双臂,如同拥抱这个宇宙,把它收入怀里,强行研碎一般,他的笑声震得群星瑟瑟发抖。

“神啊,你创造的宇宙,还真他(和)妈(谐)的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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