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之后,流沙河岸,陈观店军港。
黄沙滚滚,茫茫洋洋,流沙河仍旧汹涌,但原本停泊在岸边挂着可怕的沙匪旗帜的扬尘战舰却是终于离去了……

一位头戴红缨毡帽的少年军官静静的站在岸边,身后跟着一匹高大的黑鬃白蹄宝马,马旁立着一个全身都裹在漆黑斗篷之中的佝偻人形,再后方却是大队的人马……

少年军官看着远处从容离去的匪船,清澈的眼眸中闪着流离的光彩,却不知其是在想着什么。

这军官不是别人,正是郁明,现任陈观店陆军猛虎营营长,无人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但任谁都可以确定,他是陈观店百年来最年轻的营长。

五年过去,郁明又长高了不少,足有近六尺。其身体虽然仍旧略显单薄,但实则非常jīng壮,与他一般高且比其胖大数倍的人也不见得比他沉上多少。

“老大,老大,真的不追了吗?拿下那些沙匪头目,可是大功啊?立下大功,兄弟们又能吃全牛大餐了!”

一个肤sè黧黑,看模样也就不到二十岁的士兵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大船离去,手里摇着一柄铸铁大锤,走到郁明跟前,一脸着急的对着郁明说道。

这士兵形貌丑陋,长着一双三角眼,朝天外翻的鼻子,朱红sè的嘴巴,两排森森白牙竟是呈现狰狞的锯齿状,两只尖尖的耳朵上长满了黑sè的细毛,看起来极为吓人。其身体虽然矮小,但却十分的强壮,全身上下都覆盖着一缕缕黝黑的肌肉,是天生的力士。

“阿野,咱们可是陆军,沙河里的勾当可干不来的,要是追上去,十有仈jiǔ就是有去无回!而且,听说那船上还有元气境界的沙匪头目的,元气境界的修者绝不是我们能够轻易招惹的!我们猛虎营的宗旨中有一条叫做‘穷寇不追,困兽不斗’,难道你忘了吗?”

一个长着四方脸,略显得有些书卷气的青年军官淡笑几声,不怀好意的对着阿野说道。其长着一双细目,两道长眉,额顶光亮饱满,鼻梁挺翘,下巴方圆,唇红齿白,形容颇有些威严。然其天门印堂上却带着一道柱状的青sè印记,这印记直向两边晕开淡淡的青sè,使得其像极了一个死人,给人一种yīn冷诡异的感觉。

“是吗?嘿嘿,那就算了吧!”

阿野搔搔头憨笑着说道,却是丝毫没有出言反驳。在整个猛虎营中,能让他乖乖听话的人除了郁明再无他人,也就这位叫做马嵬的人还能将他震慑一二。

除了因为在武艺排行中,马嵬以全营第五把交椅的排行刚好压他一头,诡异的身法将他克制的死死的,还因为马嵬是营中的文武教习,管着让优秀士兵识字读书的勾当,而这正是他阿野最头疼的事情。

“战争结束了,我们回营吧!山鬼你通知一下,今晚大家在校场集合,好好吃一顿!”郁明带着别样的笑意,拍着阿野的肩膀说道:“牛是没有,不过给你买只羊还是可以的!”

这阿野是其在五年前刚当营长的时候从伏威山外的一座叫做“千狼山”的大镇里招来的,当时的阿野是千狼山镇**大哥手下的头牌打手,靠着野狼一般矫健的身手、狮虎一般的凶猛的力量,在镇中恶名极盛,是那**大哥引以为尊的致命武器。

不过,阿野虽然战功累累,但那大哥对其却如奴隶一般,餐水限制不说,还时常虐待毒打,完全没有拿其当人看。郁明以招兵的名义清除了镇中的**,将阿野收到了帐下,对其甚为看重,五年过去,与那马嵬一般,已当成自己的左膀右臂。

“老大你……你……你说的可是一整只羊吗?一整只羊全给我吗?”

阿野一双三角眼绷成了大大的圆形,大嘴里已然流出了长涎,激动万分的问道。

“不错,一整只羊,全给你!”

阿野食量奇大,每餐吃十个人的饭量还尤不自足,其锦衣尉士级别的军饷根本不够他吃饭,自是常常向郁明借钱买肉。陈观店遭受战火多年,几乎家家都一贫如洗,若想吃只整羊,也只有军队的大官们才能够妄想一下了。

“哈哈哈哈!好!吃了这一整只羊,猛虎营的猛士榜排位也该变一变了!”

阿野听言,当下欢笑数声,却是不怀好意的看向了身旁的马嵬。马嵬见此,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苦笑不已,暗道今晚可是又要惨了。

夜深之时,原陈观店“岳旗”广场,现如今的“猛虎”校场上,灯火辉煌,闹声一片,乃是猛虎营全营官兵在此豪饮吃肉。

阿野一边饮酒,一边将一整头肥羊啃成光秃秃的骨架。肉吃完了,酒也是喝了数缸,自是酒气上脑,血气翻滚,便趁兴来寻马嵬,信誓旦旦要与其分个高下。

然其绕着整个校场寻了数圈,也不见马嵬半个影子,哪里能从一万八千人中将一个人给找出来,终于大怒,跳脚高声骂了起来。

“他nǎinǎi的!马嵬!你在哪?快给爷滚出来!”

“马军师!”

“马老师!”

“马先生!”

“鬼判官!”

“快快给爷滚出来!老子已经忍你很久了!”

“第五的位子一直都是老子的,今天你说什么也要换你当老六!”

“你这该死的鬼面判官在第五的位子上已经坐了够久了!老子今天就要把你给踢下来,自己坐上去!你快给……”

阿野本就口拙,骂着骂着也骂不出什么东西来,野xìng一起,径直说起了曾经当打手时的乡间俚语来,直把马嵬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遍了!

广场上的众士兵在这骂声之中也是不由自主的狂热起来,跟着阿野骂起了平时见着都害怕的“鬼面判官”马嵬来,当真是爽快至极。

马嵬因为怕阿野跟自己死缠烂打,所以有意避开了他,却未料到阿野居然借着酒劲把自己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其本是学富五车的书生,因为相貌奇诡,无路出仕,才流落至斯。作为儒门书生,马嵬自是极爱声誉名节,哪里能容阿野这般辱骂,一声高啸,奔到了场中,冷眼看向了阿野。

“咳咳!马哥,我见你不出来,所以……所以……用了一招你教过我的‘激将法’,你可千万不要见怪啊!”

阿野被马嵬yīnyīn沉沉的鬼面吓得一跳,立时酒醒了半分,结结巴巴的说道。

“哼!废话少说!你既想挑战我,尽管杀来便是,我倒要看看你把那《毒狼势》练到几成火候了!”马嵬憋了一肚子的气,哪里想与阿野废话,当下yīn恻恻的喝道。

“嘿嘿!马哥,你就瞧好了吧!”

“嗷!”

阿野本xìng如野兽一般,既要战斗,身上立时散发出了令人心悸的野气,大吼一声,半蹲如狼踞,提着榔头也似的铁锤,野狼也似的向着马嵬扑了过去!

阿野在五年前并未修习过任何武术,凭着身体的灵活与天赐的神力就打遍千狼山镇无敌手了。到了郁明身边之后,郁明自是悉心指点其上等的武艺,将那套得自曹猛的《毒狼势》尽数传授与其。

《毒狼势》似乎就是为阿野量身定做的一般,正对其口味,一学便会,二年就已完全掌握,施展起来,威力比及郁明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比曹猛更是强上了太多。

郁明为免耽误阿野武功jīng进,寻访了许多军中好手,地方小世家,却是最终在火云骑士杨成那里抄得了全本的《毒狼势》。自己苦研所得,专为教授阿野。

“扑羊式!”

野狼扑羊,必使全力。

《毒狼势》中有七式起手攻击之术,而这“扑羊式”在其中位列第一,威力最大。阿野一开始便使出这等招术,自是一开始就使出了全力。只见其手提铁锤,三次纵跃后,忽的腾空而起,向着马嵬当头砸去。

“咚”的一声闷响,却见阿野这凶猛的一锤并未砸到马嵬身上,而是被其诡异的侧身躲过,铁锤直直砸到了地面厚石板上,立时砸下了一个锤印。

马嵬款款避开了阿野这惊人的一击,一柄长剑闪电也似的削向其脑袋,出手刁钻,拿捏得又稳又准又狠,实在是用剑的行家。

“嗡鸣!”

阿野后脑勺一阵发凉,知道这一剑的厉害,但却不慌张,铁锤从下往上挥起,恰好击在了长剑之上……

“哎哟!好一个‘扑羊式’!那一铁锤砸下去,石屑没有乱飞,直接被砸成了粉末,阿野尉士这一身的力量真是令人心惊啊!”

一位面容齐整,看样子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赞叹一声,对着身侧的郁明由衷的说道。其名曰鲁有,乃是猛虎营第一大队队长,武艺不凡,“猛士榜”排位第三,是猛虎营全营唯一的一个内息后期境界武士,行事沉稳干练,最顾大局,是郁明最为倚重之人。

“鲁队长莫要哄人了!‘扑羊式’之所以唤作‘扑羊式’,意在狼扑羊时的‘准’与‘狠’,阿野也就做到了一个‘狠’字,‘准’字却是差得远了。”

郁明还未作声,左手边响起了一个女子的略显冷峭的声音。

这女子脚踩獠鼠皮靴,身穿青sè束身武士服,头戴锦貂圆帽,面若桃花瓣,身如入云松,高挑秀丽,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丽人。

其姓赵,名曰飞环,家世极不寻常,乃是沙河府现任府尹大人的孙女之一,四年前在流沙河中与沙匪进行船战时,战败逃到了流沙河岸,加入了陈观店军队,在猛虎营担任队长,猛士榜排位第四。

“赵队长眼光独到,鲁某实在佩服!不错,阿野虽然天资独厚,但悟xìng却差了那么一星半点,是以暂时领略不到‘扑羊式’真正jīng髓。不过,阿野有营长亲身教授,假以时rì,绝对能够发挥出‘扑羊式’的真正威力,到时候马嵬总管可就难以躲过这一记猛扑了!”鲁有干笑几声,回道。

“这是自然,营长悟xìng奇高,像《毒狼势》这种等阶的武艺很容易便能参透。不过,营长自己学这《毒狼势》不在话下,要想教好阿野,倒是没有那么容易了。我也曾在远处瞧过营长教授阿野此功,却见营长虽能准确的使出‘扑羊式’,但实在没有那么一股毒狼的狠意,说来正好与阿野背道而驰了……”

赵飞环在陈观店军中极具名气,是诸多军官竟相追求的女神,但她向来冷言厉sè,身上尽是连军中男儿都不敢相提媲美的勃勃英气,孤傲非常,常人难近。

对于郁明这位顶头上司,赵飞环也是从来都不假辞sè。当郁明因生xìng顽劣而闯下大祸时,也只有这赵飞环敢对他甩脸瞪眼,出言讥讽了。

场中阿野与马嵬打得难舍难分,十分的胶着,士兵们皆都是看得呆了,连叫好都是忘了。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知晓,阿野虽然攻势凶猛,但完全拿身法诡异的马嵬没有办法,胜负早已没有悬念,就在半刻之内。

“营长,你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赵飞环自己说了许久,却见郁明目光游离,一边嚼着肉干,一边喝着烈酒,似乎早已神游天外,不由得有些恼怒,出口问道。

“嗯……我在想,今晚我们全营聚众饮酒,好像已经犯了军中‘三大禁条’啊!依照禁律,我作为营长,该挨三百铁军棍呐!”

郁明一脸愁苦之sè的说道,说着还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模样甚是滑稽。

“扑哧!”

赵飞环听言,当时便抑制不住,笑靥如花,一张桃花玉脸晕成了娇美的粉红sè,引得好大一圈的军官士兵都循声看来,都是看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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