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辞将我抱出仓库直奔一楼,在楼梯口撞上了正要下来的穆锡海,我们六目相视,周逸辞脚下滞了滞,他语气十分平静喊了声父亲,穆锡海看向被他抱在怀中的我,他脸色并不好看,用力戳了戳手上拄着的拐杖,“你要抱程欢去哪里。”
周逸辞也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父亲没看到她唇角流血了吗。”

“放她下来。”穆锡海根本没有理会周逸辞的控诉,男人只要认定自己后院着火他从此就会听不进去任何劝说与解释,他满脑子只认准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自己,尤其是女人这种水性杨花的物种,简直死有余辜不能容忍。

穆锡海别开目光,凝望着地面,语气不容置喙,“她流血也好,死去也罢,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作为继子与继母的身份,你要懂得避嫌,这些事并不是你可以负责的,我还没有死。即便我死了,她所有去路也不可能跟你有所牵扯。”

周逸辞低低闷笑出来,“父亲这样一番话,是认准了二太太的诽谤为真。在父亲眼中,到底是程欢太放汤,还是我太无知,敢于打破禁忌纠缠到一起,她怕臭名昭著,我同样也不愿遭人唾弃。我有红颜知己,世上女人这么多,我不会愚蠢到什么不该碰都不清楚。”

他顿了顿又说,“父亲只听二太太的一面之词,是否看到过她在您出现之外的场合嚣张气焰,凡是这宅子里的女人,无一例外都在她手上折损过。我是不该干预父亲的妾室,可程欢是您从我手中要过去的,我有义务保她平安。”

穆锡海戳着拐杖,沉吟良久蹙眉看我,他目光从我唇角凝固的血咖上掠过,眼底浮现一抹心疼,但下一秒当他看到周逸辞抱在我腰间和腿根部位的手,脸色又骤然变得十分冷硬。

“那你放她下来,她哪里受伤,我会让莫医生来看。”

提到莫雄的名字我非常激动在周逸辞怀中疯狂扭动起来,“我不要让他看!我才二十岁,我绝不给恶人机会算计暗害我!我不想薄命,我还要好好活着。”

我从没这样暴躁喊叫过,在穆锡海眼中我始终都柔情似水乖巧温顺,他有些惊讶我为什么在提到仅仅两面之缘的莫雄时情绪起伏这么大。

他问我谁要暗害,我泪眼婆娑看着他,哀戚又悲凉说,“老爷还信任他吗?您还以为他是个兢兢业业对您忠诚的人吗?您了解在这个社会中艰难生存的人有多么可怕吗?利欲熏心下人都是自私和虚伪的,都隐藏着一副真面孔,挂着一副假面孔示人。”

穆锡海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他问我为什么这样说莫雄,我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我现在没有证据,我无法指控莫雄和齐良莠私通,更无法让他们联手摧残的产物,那个疯了的沈碧成将她怎样被陷害被欺辱的过程说出来,我用手捂住脸,用力吸了下酸涩的鼻子,在这时齐良莠带着被踢伤的保镖和佣人从楼下冲上来,她看到穆锡海立刻啼哭着扑入他怀中,让他为自己做主,穆锡海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伤兵败将,“这是怎么回事。”

齐良莠绘声绘色将刚才地下仓库发生的一切讲述出来,穆锡海脸色越来越难堪,到最后几乎已经克制不住自己,他对周逸辞质问,“你怎么可以对良莠动手,你不清楚长幼吗。”

周逸辞毫不回避说,“是动脚,动手不是太便宜了吗。”

齐良莠气得挑眉,她抱住穆锡海不依不饶,可穆锡海对周逸辞不知道是愧疚还是忌惮,又或者看在他亡母和千辛万苦失而复得的面子上并不想和他过分跋扈,因此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象征性安抚了齐良莠几句。我刚才的激动与气愤使胸腔内残留的淤血又返了上来,我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痰,恰好晕染在周逸辞洁白的领口上,他见状立刻冲出楼口,几乎是飞奔起来往外跑。

我听到身后穆锡海在叫他,然而周逸辞完全不理会,他将我丢进车里,亲自驾驶直奔附近最大的市医院。

其实我咳嗽那一声后胸腔的淤积已经通散了,就算不去医院也没有大碍,曹妈不胖,她倒下来那一刻已经察觉到我垫在下面,她双脚支撑住了自己大部分重量,砸在我身上不足一半,并不会影响我多少,可我坐在后面从后视镜里看周逸辞那张因为担忧而紧绷的脸,还是觉得非常开心,我喜欢他为我惊慌的模样,这是我最确定我在他心上的时候。

车停泊在医院大楼外,周逸辞飞快走下来再次将我抱住冲进去,他在这边有熟人,是一名中年男医师,大概和穆津霖年岁相仿,长相一般,可气质极其斯文儒雅,周逸辞抱着我直接进入那间诊室,就他一个人,正在看一张片子记录什么,他抬头看到是周逸辞,脸色微微怔了怔,立刻露出笑容让他坐下,“是哪阵风把你吹来,要请客吗?”

周逸辞没心思和他开玩笑,他指了指我,“给她看伤。”

男人见他一脸凝重,也没有再打趣,他简单询问了我情况,然后让周逸辞带着我去拍片子,我起身走到门口,周逸辞拍了拍桌角,“都有什么检查,一起做。”

男人很无奈说,“有这个必要吗,她拍摄下胸腔腹腔就可以,她不是只被压到了这些部位吗。”

周逸辞不理会,垂眸看着他手上的纸笔,男人似乎很了解他脾气,也没有再和他争执,刷刷又开了两个单子,然后反手递给周逸辞,“难得见你如此在意一个女人,周太太都没有这样亲自陪同的好待遇,只是我看她很眼熟,是不是之前我见过。”

我吓得心虚,想着不会是我以前客人吧?可我确实没见到在江北出现过这么斯文温和的客人,全都跟吸食人血的僵尸一样,又丑又阴,如果这种货色的客人出现,那场所小姐还不抢疯了,直接给脑袋打出血。

周逸辞一把接过单子向我走来,他边走边说,“我继母,父亲三太太。”

男人一怔,脸上表情变幻的特别精彩。

周逸辞抱着我从二楼到五楼,几乎没有让我脚沾过地。凡是需要拍片化验的,一项都没有遗漏,不知道是周逸辞在这个医院的面子大还是那名医师打了招呼,我们并没有排队,都是到达就进入,但也不耽误后面患者时间,立刻就出来。

检查到妇科项目时我觉得有些好笑,我长这么大都没查过这项目,尽管做小姐的应该频繁检查,毕竟艾滋病高发群体就是我们,可我一直自我安慰还太年轻,这种病轮不到我头上,其实说白了就是干这行高危人群的自我安慰。

死亡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很多人都会选择逃避,因为没有面对的胆量,那种滋味和遭受挚爱伴侣背叛是一样痛苦又矛盾。

我担心他累到,一直想下来自己走,这样大庭广众抱着,虽然我脑袋埋在他西装里,别人看不到我的脸,可我还是担心万一有流言传出会连累到他,不过他没有理会我的央求,等所有化验报告都出炉他又将我抱进诊室,那名男医师接过去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他将其中三份递给周逸辞看,“两个小时前她饮用了汤水,报告某些指数稍微有些出入,不过她没什么大问题。”

他说着话又将最后一张报告举在面前,意味深长说,“家里老爷子身体不错,你和你大哥孕育后代的担子又重了点。再这么玩忽职守,恐怕对付不过去了。”

周逸辞蹙眉问他什么意思,男人看了我一眼,“三太太怀孕了。”

我听到这句结论整个人都愣住,有些难以置信听到了什么,脑海中那一晚在浴缸里的回忆纷至杳来,几乎将我撕扯得喘不过气。

我无法想象当时自己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只下意识看向坐在我旁边的周逸辞,他眯了眯眼睛,并没有抬眸看我,而是从薄唇内缓缓吐出两个字,“怀孕。”

男人说是,“不足一个月,但有些流产迹象,如果想要保住,千万不能再发生摔倒的情况,饮食也要忌口,活血的不要沾。”

周逸辞沉默了片刻,随后从口袋里往外掏烟盒,男人朝他哎了声,示意他看墙壁上贴着的禁止吸烟标牌,周逸辞又把烟放回去,他脸上表情看不出喜忧,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握了握拳,不敢出声喊他。

那晚是他不让我吃药,也许他都没想到一次就中了,而且中在这么敏感的时期,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意外,最大的意外就是我们之间的事处于败露边缘,局势发展几乎脱离掉他的绸缪和我的掌控,不然这个孩子一定会是非常有力的筹码,但现在他百分百会遭受穆锡海的怀疑。

我手覆盖上小腹,有些慌张看着他,周逸辞问男人是否需要住院调养,男人说住一两晚观察下确实保险些,周逸辞让他开住院单据,他则拿着电话走出诊室,我坐在椅子上注视他背影迟疑了两秒,也跟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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