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斟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眼冒金星乃至站立不稳险些摔倒,看着金毛的眼神带了些胆战心惊。
谁知金毛突然友好地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坐回原位。

斟言犹豫了一会儿,扶好长凳爬了上去。

“从我制造出这屋子的幻术算起,已经过了五分钟。”金毛说,“可你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适感。”

斟言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现在提供灵力维持幻术的是你,可若是一般人,在我强行抽取灵力制造幻觉的那一刻估计已经口吐白沫地晕死过去了。”

“因为他们没有灵力,这是天生的。而有的人则天生就拥有灵力,这是灵魂的差别,特异的体质让他们的身体具有储存灵力的能力,这还不够,灵力这东西虚无缥缈,难以捉摸,但却能被他们的灵魂所吸引,纷纷汇聚一点。这些人经过修炼,便能成为一个幻术师。”

“幻术师这个职业在诸多其他战斗职业中算是一个绝对的异类。很大程度上在于,灵力是通过灵魂来修炼,不同于其他能量,虽存在于经络,可它却源于灵魂的微弱波动。”

金毛慢慢地靠近,“可你却有些不同……像刚才说的,有人天生能积蓄灵力,但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所吸收的灵力极是有限……也就是说,若我刚才抽取灵力的对象是一个天生拥有灵力但尚未修炼的小鬼,那么,”他微微计算了片刻,“在七分钟之前,也就是我制造幻觉的一分钟之后,你也该趴下了,明白么?”

斟言似懂非懂地点头,看着那双带着探究的老眼缓缓逼近,下意识地后移。

金毛看着他,一反常态地沉默下来。

小婴儿有些不适应地东张西望,金毛说制造假象所动用的灵力全来自于他,可他却没有半点实感,就好像房子是房子,他只是他,两者这间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姓云的那老小子虽然是有点……那啥的,”金毛想了想,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听起来不那么犀利,“但若是他的徒弟,想必不会亏待了你,你……靠,你那是什么表情?!”

斟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总算明白了金毛今天的来意,只是这事……咳咳,怎么听起来像是说媒的?

他小心地转移了话题,“云爷爷很厉害么?”

“废话。”

“……”

金毛这次却没再卖弄他那身蛮横的怪力,只是yīn晴不定地打量着他,“你不信?”

斟言一愣,赶紧摇头。

“罢了。”金毛无所谓地耸肩,“你早晚会知道。”

他打了个响指,围在他们周围的坚实木墙骤然无存,而他们面前的那套jīng致的高脚桌椅也是消失不见。

斟言突然有种从梦境中回归现实的感觉,十多分钟被他生生毁坏的房屋废墟真真实实地摆在眼前,别有一番难以形容地滑稽感。

他突然有种想法,其实他更想回到那个由幻术制造的假象房屋,而不是面对眼前这番破败的惨景。

他又想起了外出寻找材料的篱臻,悚然一惊,刚刚的想法刹那间化为烟云。

他抬起头,“幻术可以制造假象,扭曲对手的感知,从而在战斗中起到一定程度的辅助及扰乱作用,是这样么?”

金毛微一挑眉,“对。”

“那我不做。”

金毛在心底微微叹气,还是耐着xìng子解释道,“不要以为能真正对敌人造成伤害的只有武士,魔法师的攻击,幻术虽虚无缥缈,但它对人的破坏xìng却是不可估量,若是运用得当,可……”

他斟酌着考虑一个最为贴切的词汇来形容幻术的恐怖,而斟言却先他一步把话补充完整。

“可cāo纵万物,磨灭心智,万物千生,转瞬即灭。”

金毛怔怔地瞪着他。

“可我不喜欢跟人打架的。”斟言歪着头静静说。

闻言,金毛瞪圆了眼睛,一头金毛一颤一颤,似乎不敢置信他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形容怔忪而呆滞,飞扬的眉梢耷拉下来,带了些迷惘。

突地,金毛嘴角一翘,整张老脸就像突然抽风了似的扭曲起来,嘴角狠狠地咧着,毫无顾忌地张大了嘴仰天狂笑,好像听到了什么极度愚蠢可笑的笑话,从他大张的嘴里,甚至可以看到微微抖动着的喉咙眼,一时间看不出喜怒。

斟言只是带点困惑带点好奇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好一会儿,大概是笑得尽兴了,金毛揉着肚子喘息着停下,锐利的老眼此时却像是喝醉了似的憨厚地眯起,他这一举动,直接使得空气中似乎含了微醺的醉意,斟言虽仍免不了疑惑,却依旧是静静地一言不发。

他缓缓地蹲下来,带着无害的笑意,“如果,有人硬是要跟你打呢?”

小婴儿想了想,“那就逃呗。”

金毛满意得近乎殷切地点着头,像一个慈祥的幼儿园教师,笑意更甚,“很好,但是如果——”他如鹰隼般坚硬牢固的五指铁箍般缓缓举起一只小小的,不住发着抖的雪白团子,在小婴儿微微缩小的瞳孔前举高,举高,金毛也随之缓缓站起……当他双腿由弯曲到完全绷直的那一刻,他忽然狠狠向下一甩手,白团子带着凄厉的风声直直坠下。

“啪”的一声,仿如碎掉的玻璃,白团子瞬间被坚实的地表给挤爆,只留下带着长长绒毛的外皮,鲜红的液体四下飞溅,一半洒在了金毛的白鞋子上,另一半淋了小婴儿一身。

斟言只觉得眼前正放映着一部极惊悚的电影,陪伴了他三年的小白就在前一瞬间被人活生生摔碎,他茫茫然地注视着脚下淌血的残破身体,长耳朵诡异地翻着,晶亮圆润的红眼睛还好好地睁着,却写满了绝望。圆滚滚的小肚皮裂开了好几道狭长可怖的口子,碎裂的内脏混合着各sè液体翻涌而出……让人实在想象不出,几秒钟前它还是一只活生生的,人见人爱的小小兔仔。

“如果他们这样做,你——还是选择逃跑么?”金毛好整以暇地拍拍手,眯缝的眼睛里终于shè出了毫不掩饰的冷笑嘲讽。

斟言像是没听到般,浑身发冷地伸出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终于摸上了趴在地上破裂了的白团子。

刚一触碰,小婴儿却像是触电了般猛缩回手——他原以为自己即将触碰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不是没见过尸体,前世的种种经历依然如梦魇般教人难以割舍,因为他死去的人很多,如今在这片累累尸山上又划下了重重的一笔。看来,穿越前后,一切似乎都未曾变过,都让人难以理解!

可是,只有在他真正触碰的那一刻,一股几乎灼伤人手的热度随着指尖传递而来,像一柄铁锤狠狠敲在了自己的心脏上,他忽然间觉得,其实生命的消逝竟是如此的简单。

简单到毫无预兆的,一眨眼便没有了,像小孩子吹出的肥皂泡,你看着它高高飞起,飞过树梢飞过房顶,当你觉得它一定能飞到云彩之上化作雨点落下时,它却突然轻轻破开,无声无息地不复存在,让人几乎以为它的存在只是一个美丽的错觉。

错觉?

他愣了一会儿,觉得思维有些混乱,他似乎又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妄了,到底什么是错觉,是他和小白相处的这三年是错觉,还是地上的这个染血的白团子是错觉?亦或是它们都只是一个梦,一个有点奇怪有点温馨的梦?

金毛仔吸观察着他的表情,此时却是看得大皱眉头,“怎么,无动于衷?”

斟言蓦然回过神来,眼前还是这一幕腥红的死状。他终于相信这不是假象,不是错觉,也不是……梦。

他猛然后退几步,却不慎被地上的残渣绊得摔倒在地,可他却像是毫无所觉般捂着嘴不住地向后蹭去。原因是那血泊中的雪白物体,正微微蠕动抽搐着,沾血的鼻子动了动,发出一声无力嘶哑的叫唤,仅剩的微弱气息便在这一声叫唤中散去。

金毛微微笑着,一脚跨过兔子的尸体,“这样一来,你还想告诉我,你不喜欢打架么?”

小婴儿猛然抬起头,“为什么?”

金毛微哂,“让你知道你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为什么?”斟言低头咀嚼了片刻,依旧问出了这个问题。金毛有些不耐,在小婴儿看来,证实他想法的错误xìng与摔死兔子是不能用因果关系来连接的。

所以才显得格外天真!

金毛思索了一阵,“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能够打架,这种事其实可以避免的。”

斟言愣了愣,直感到眼前这人不着边际,为什么明明是他杀了兔子,却能够将责任推在自己的身上?

而那时的他却并不能理解其实真正不着边际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所以没多想便再次重复了他的问题。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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