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诺倒不像法伽一样作为城主基本没怎么见过杀人,因此他只是惨白着脸,相对于法伽显得更为镇定。
“在,在哪里?”

“你在找什么?”身后,又是身后,那低沉嘶哑的声音仿佛噬魂的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孟诺倏地回过头,一位全身被灰袍包裹的人影赫然立在他三米远的位置。

一双狭长的银灰sè眼睛自灰袍仅剩的缝隙中直直地盯着他。只一眼,一向残忍好杀的孟诺竟也吓得一屁股坐下来,亦是直直地盯着这人的眼,愣是移不开一丁点。

很奇怪,明明为眼前的事物所恐惧,却硬是移不开视线,仿佛被这恐惧所震撼,一瞬间被夺了心魂。

“您,您是……”孟诺的意识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却奈何被这双眼睛看着,仿佛自己的魂魄被一根根铁钉给牢牢钉住,移不得一寸,念头刚一冒出来便已如泡沫般消失殆尽。

不敢想象,一个人的实力竟然能强到如斯地步,单单是一个眼神,便能让人再无还手之力,甚至连思想上都承受着巨大的威压。更何况,这眼神中,他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意!

“该怎么做呢?你们的人已经完了。”灰袍人依旧嘶哑着缓缓道,语气平淡。

该怎么做,该怎么做?四个字顿时在两人脑中回荡不已,孟诺艰难地转头与法伽对视,两人眼中皆是惊恐迷茫。

看来恐惧已让两人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灰衣人并没有表现出不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

他看向帕斯提岛屿的方向,沐绝尘不知何时已收回了动作,回到了斟千语身前。

残影一晃,灰衣人贴近了半圆形的屏障前,单手按在了屏障外壁上,微微下压,没见什么动作,屏障应声而碎,能量碎屑未落下前便已散去。

灰衣人悬立空中,单手微抖,数十个手诀在极短的时间内已被完成,血红的光芒自他手心中伸出,如蛇的脑袋一般伸缩了一阵后猛然爆shè而出,中途分成九道光芒毫无凝滞地分散开,急速地向帕斯提九个方向俯冲而去。

九声响动伴随着巨大的光亮相继自九个方向纷纷传来。光芒映上灰衣人古井无波的银灰sè瞳孔,更显其深不可测。

“这样一来,你所谓的堕月之阵便失效了……”

没有理会孟诺眼中再也抹消不去的挫败感,灰衣人淡淡地道,身形下落,双脚落地便径直向希拉的方向走去。

“你说的我已经做到了,也别忘了你答应过的。”灰衣人并没有停留,与希拉擦肩而过时才缓缓道出一句话。

“我以帕斯提的名义起誓。”希拉也没有回头,坚定道。

斟言努力伸长了脑袋,费力地朝灰衣人面上望去,奈何只是一瞥的功夫,灰衣人已背过身去。

“真是讽刺啊,所谓绝世强者纷聚于此的帕斯提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若没有这位先生,今天恐怕我们都得命丧于此了。”一直沉默不言的贼鱼忽然轻声道,眼神静静地罩在希拉的身上。

希拉不由失笑,“贼鱼你少试探我,帕斯提的秘密岂能如此轻易地暴露给几个小辈?”他扫了一眼面sè灰败的孟诺以及恼羞成怒的法伽,眼神是再明白不过的讥讽,“否则,帕斯提有另一个称号的事恐怕全世界都知道了。”

“解决今rì的麻烦,我自然有更加效率的方式,可既然有前辈愿意出手,何乐而不为呢?”

……

孟诺单漆跪地,不敢相信他半年的努力就这样付诸东流。

开什么玩笑,自从半年前那一晚,不知在无边的混沌里挣扎了多久,他终于惊喜地触摸到大地的轮廓,堪堪捡回了一条命,随之而来的,就是刻骨的仇恨,那姓云的带给他的挫败与羞辱,简直让他睚眦yù裂。

还没完,他的魔力还未用尽,他还有很多手段没派上用场,挽回败局的方法……

孟诺身形一顿,如猎豹般隔着三十米的距离朝着灰衣人猛扑过去,暗系元素流转双腿,以自身jīng血为代价短时间内给予他数倍于平时的爆发力,数十米的距离眨眼间便不复存在。

灰衣人一声不吭,后背涌起淡淡的彩sè光幕,孟诺丝毫不怀疑其间蕴含的能量能将自己生生撕裂。

加大了魔法输出,孟诺脚步一折,以疾风迅雷之势猛然调转方向,笔直冲向了尚且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注视这边的斟千语!

斟千语煞白了脸,他们的距离此时已在十米之内,而这个近乎癫狂的老魔法师此番拼命之举的意图,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甚至不知往何处去躲。怀中的斟言却像是早已料到般平静地望向来人的方向,势单力薄的孟诺,要想重新占据主导权,他的确是不二人选,挟自己一人便能牵制斟千语、沐绝尘甚至是清宁,他已经做好了反扑的准备,待孟诺将他擒住后便不顾一切扑上去咬断这老家伙的喉咙!

他知道这样一来活下去的可能极小极小,老家伙绝对有办法在完全气绝之前将他的脖子扭断,但任由他威胁自己的家人,还是应着自己的连累——小婴儿眼中有的仅是决绝!

七步、六步、五步!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预言,想起了五灵焕玥蛮不讲理的话语。遗憾之余又不免产生点点庆幸,若是没有这样的能力,他甚至可能会因此将父母拖累到一个十分危险的处境。

四步、三步

到此为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两步!

小婴儿龇着牙,眼睛如一头幼狼一般直勾勾地盯着猎物的脖子,他没空关注孟诺脸上和他相若的表情,在他的眼里只有那苍老脖颈中间毫不设防的气管!

狂奔着的孟诺不由心神一震,写在小婴儿脸上有些狰狞的表情让他意识到些许危机,还来不及细想,异变突生。

他距离斟千语母子仅有一步之遥,孟诺甚至半伸着胳膊打算直接将怀中的小婴儿整个勾出,一瞬间,自身侧一面衣衫猎猎作响,其声甚至能盖过chūnrì的惊雷!

什么声音?出什么事了?斟言呆呆地睁大了眼睛,视界深暗的夜sè忽然变为一片遮天蔽rì的白,白得素净而洗练,白得刚烈而决绝!

一只洁白的手掌挽着长长的月白袖口如同一面坚实墙壁瞬间挡住了他的去路!孟诺去势太急,生生撞了上去,一阵天旋地转后便被附于其上的内力弹出好几米远!

在小婴儿的视线所及之处,月白sè的背影稳稳地立在离他仅有数厘米的位置,就像高原上的雪松,即使坚实的臂弯上承载着再厚的霜雪,他的身姿依旧伟岸。小婴儿愣住了,长长的袖子就像帘幕一样将他遮了个严实,几秒前饿虎般的身影经此一遮,便凭空消失了一般,就像,就像……

就像是惊醒在亲人怀抱里的噩梦!

倏地,小婴儿眼圈红了,不顾当着众人的面,放声大哭起来。

沐绝尘的目光霎时再添几分冷然。

灰衣人身形一颤,仿佛被哭声给惊醒,银灰sè的眸子一时间带着浓重的杀意。

斟千语总算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劲来,漂亮的杏眼里写满了愤恨。

“宁叔!”

“是!小姐。”这一次,清宁再没有半点犹豫。

孟诺后退两步,知道此番再无半点胜算可言。他不由得回头面向法伽的方向,妄想后者能来救援。

忽然,他感觉到一些不对劲,法伽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知怎的诡异了起来,他顺着法伽的目光看下去,一股渗入骨髓地恐惧与绝望感让他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

不知何时,自他的脚底已燃起一簇黑红的火焰,火焰过处,筋肉骨骼无声无息地化为无物,没有任何感觉。直到孟诺缓缓倒下,一双眼满是无法置信,眼睁睁地看着那火缓慢地蚕食着自己剩余的躯体,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痛苦。是他的痛觉已然丧失,还是这火其实是一种幻觉呢?他不知道,黑红火焰已没过了他的胸腔,脖颈,下巴,鼻子,然后是……眼。

可怕的是,直到这一刻,他依然没有任何一丝痛觉,有的只是一片空荡的虚无,脑中只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你要死了,马上就会死了……”渐渐地,连这个念头都不复存在了,他仰头,他快要死了,马上就会死了……

……

法伽仍旧瘫坐在原地没有起来,眼前诡异地现象仍旧不住地刺激着他的眼眶。就在刚才,全身上下毫发未伤的孟诺突然一脸地绝望,他全身上下没有丝毫损伤,可他的表情明明写满了仿佛被致命一击刺穿心脏地了结感,他僵直着倒下去,缓缓地闭上了眼,脸sè渐渐变得苍白,气息不住微弱直到完全消失。

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往前爬了几步,待看到沐绝尘蹲下确认孟诺的气息,然后向希拉点点头之后——

“啊——”他发疯般地狂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向龙头挪去,拳头不住地捶打着云翼龙的脑袋,“回去,快回去!”

那云翼龙不耐烦地一甩脑袋,险些把法伽给甩了出去,法伽拼命地抱住云翼龙细长的脖颈,待稳定下来后,竟然回到孟诺身边,使出吃nǎi地劲将其拖了下去,丢入无尽的云雾之中……

旁边的人早就看呆了,金毛捅捅黑草的胳膊,“黑草,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这么厉害的亲戚了?”

斟千语不满地看着那法伽,“前辈为什么不将那败类给一并解决了?!”

希拉摇头,“我特意让他留手的,他毕竟是青空帝国直属都城的城主,杀了他影响太大,搞不好还会将整个晨星帝国给牵扯进去。”

“切,扯进去就扯进去了。”

云老头显然对这次dì dū无人增援的情况很是不满。

“刚才那个招式,是幻术么?”黑草少见地严肃起来,“亦或是黑魔法的一种?感觉有些熟悉,难道是——那个地方?”

贼鱼瞧着他,“他既然敢那么干脆地出手,应该不像斟丫头那样需要隐藏身份才对。”

“也对,可是。”黑草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隐士之都……果然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斟千语拽住希拉的胳膊,“城主大人,那个灰衣服的是谁啊,我要将他作为我的第五个偶像!呃,人呢,不见了?”

沐绝尘也道:“看样子他似乎和我们一样属于未被封印的特例。”

谁知希拉却是愕然地望着他们,“你们不认识他?他不是跟你们一伙的么?”

就连斟千语怀里的小婴儿都止住哭声傻呆呆地瞪大了眼。

“不认识?可那位前辈当时的确是这么说的。”希拉摸着后脑不明所以。

“他用说的你就信了么?!”斟千语扯着他的领子使劲摇晃起来。

“……奇怪了,像他这个级数的高手应该是不屑于撒谎才对?”希拉晕头转向地不住哝咕。

“那位前辈叫什么名字?”

希拉艰难地将自己的领子从斟千语地手中扯出来,“他跟你们差不多的时间来帕斯提,我觉得应该没错……呃!轻点轻点,沐先生,请管好……不不不,请稍微安抚你的夫人。”

“请问那位前辈叫什么名字?”

“……咳咳,他叫,篱臻。”

……

一rì后法奇拉城主府

“法伽城主,好久不见。”

胆战心惊地坐在云翼龙上飞行了一整rì的法伽城主可说是又累又饿,城主府已近在眼前了,他正在先用餐还是先睡觉这两个选择间摇摆不定,但乍一听到这个声音,他便知道自己有些悲剧了。

“殿下,我代表法奇拉恭候您的驾临。”

搞笑的是,现在站在城主府中的赫然便是他的殿下,而骑着龙正打算着陆的法伽城主倒更像是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贵客。

丢脸丢到城主府了,法伽老脸一阵通红,自己这个刚到家的竟开始欢迎起早待在家等着自己的殿下。

“呵呵,法伽城主这是去旅行了么?”风北图礼节xìng地寒暄了一句。

“呃,算,算是吧……”法伽赶紧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飞快地从龙颈上跃下,快步走到风北图面前。

“独自旅行,城主胆识果然异于常人!”风北图嘴角微勾,也不知是褒是贬地道。

“嘿嘿,不敢当……”法伽开始擦汗。

风北图不再说话,只是笑望着他。

“……”法伽跟他对视,直觉那平静的眼底一阵阵暗流汹涌,连忙扯了些闲话掩饰自己的心虚。

“殿下,我听说dì dū那边最近不大稳定……您怎么,怎么连您主持的叶殇都都没管,这个时候来我这儿……不不不,我当然是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担心而已,担心。”

“若不是dì dū正乱着,你丫的也不会冒冒失失地往帕斯提那碰一鼻子灰的……”这些话风北图当然是在心里说的。

“呵呵,罪恶之都,都如其名,以大乱达到大治,有时候管不管真没什么区别。”说到这,风北图突然有些恶作剧似的笑起来,“今天我来这,其实是想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我的老朋友,为此,我可是连夜乘了空间飞船赶来的。”

法伽睁着小眼睛一阵纳闷,“臣下感到万分荣幸,不知殿下此行带来了什么样的消息。”

“呵呵,您看看就明白了。”风北图缓缓将右手摊开,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光影一闪,一块长形黑盒已然出现其上。他微微抬眼,示意法伽将盒子打开。

法伽吞了一口唾沫,小心地打量着那块黑盒,仔细一看才突然惊觉,这黑盒竟是由整块的黑玉雕刻而成,盒盖的中心,是绿玉镶嵌的青空帝国图章。

“难道,难道是——”心里突地想起一种可能,法伽再不停留,那黑盒此时并未上锁,周身也未见有何禁制,他双手端起盒盖两端,缓缓将其拉起……

“王者之杖……果然是王者之杖!”初一打开,盒中碧绿的微光一瞬间尽入眼底。

通体碧玉的杖身,尾端镶嵌着一颗血红的晶石,浓烈火元素在其间隐而不发,只有一丝丝微弱的元素丝自杖身的碧玉通向杖顶,木与火的完美交融,杖顶是用一种奇异的木质雕刻而成的rì月图腾,席卷天地的洁白云彩中,轻纱素裹的女神悬立云中,仿佛与周围融为了一体,绝美圣洁,宛然天成,不知天下间竟有如此能人,雕刻出如此巧夺天工之作!

这便是七柄王者之杖中代表青空帝国的青空之杖!

传说,这七柄王者之杖都是世界形成之始由创世之神锻造留下的——神器!

“当您于帕斯提玩得正欢时,dì dū的动乱已经停止了,王兄被人暗杀,而他唯一的儿子目前只有五岁,在他chéng rén之前,我将以他监护人的身份代其掌管青空国主之位。”

“所以,我想法伽城主你的称呼也许可以改改了?”

“是!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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