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谡挥师东下,连克冠军、穰县之后,将整个湍水防线收入囊中,大军直抵房川水流域,再克涅阳、安众,一路势如破竹,直指新野。
曹睿咬牙坚持,下令坚守新野。

新野是南阳郡的要塞之一,南来北往,都要经过新野,光武帝当年从新野起兵,而刘备进入荆州之后,也在新野镇守多年。在三国野史中,诸葛亮出山三把火,第一把火在博望坡,第二把火就在新野。

火烧新野纯属子虚乌有,但刘备驻守新野多年却是事实。也正是在新野,刘备慢慢开始与荆襄豪杰相处,这才积累下人脉,为后来争夺江南四郡,并进取益州,三分天下打下基础,而这些人也是今天蜀汉朝堂上荆襄系的骨干。

“我当年跟随先主离开荆州的时候,还没有你现在大。”马谡用马鞭指着远处的新野城,感慨的说道:“当时谁也没想到,再一次回到荆州的时候,已经人到中年。”

魏霸笑笑。马谡这句话里的怨气可不小啊。

当年追随是备的那些荆襄豪杰中,最瞩目的当然是如今的丞相诸葛亮,但绝不仅仅是诸葛亮。诸葛亮只是荆襄系的代表之一,甚至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倒不是说诸葛亮的能力不行,而是诸葛亮人脉虽广,却没有家族实力为后盾,无法直接帮助刘备收拢荆襄士族。

当时在刘备帐下真正有实权的还是荆襄本地的士族,比如殷观,比如向朗。刘备取江南四郡,为荆州牧的时候,殷观是主簿。而向郎则督秭归等四县军民事,控制着刘备通往益州的最重要的几个县,实权不亚于关羽、张飞、赵云等元从系将领。

宜城马家虽不能说首屈一指,可是实力同样不可小觑,更重要的是马家兄弟是诸葛亮的死党。诸葛亮的两个姊夫——蒯祺和庞山民都没有追随刘备,丈人黄承彦虽然有名气,但除了将女儿嫁给诸葛亮之外,也没有帮上诸葛亮太多的忙。真正全力支持诸葛亮的是以马家、杨家兄弟为首的一帮人。

现在殷观已经死了。向朗闲居,与诸葛亮最亲近的马氏兄弟一个死,一个差点死,而且是差点死在他自己的手上。荆襄系内部分崩离析,已不待言。

此时此刻,马谡只提先帝刘备。却不提诸葛亮,显然对诸葛亮要杀他顶罪的事耿耿于怀。当时他还很仗义的说愿意一死,为诸葛亮分担责任。可是当那份豪情渐渐褪去之后,剩下的只有心结。

对马谡的心理,魏霸非常清楚。当初他之所以要一直等到诸葛亮下了斩杀马谡的命令之后才出面向诸葛亮求情,就是要造成这个既成事实,在马谡和诸葛亮亲密无间的关系之中硬生生的插进一根刺。

如果,这根刺已经茁壮成长,这个当年以诸葛亮为父兄的马谡现在已经以反丞相联盟的领导者自居。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魏霸摇动着马鞭,笑道:“不过,如今幼常兄雄师数万。所向披靡,也算是荣归故里了。”

“在攻克宛城之前。一切都是过眼浮云。”马谡迅速把话题转了回来,“子玉,我军虽士气旺盛,攻势凌厉,连克数县,可是宛城未下。新野也在魏军手中,司马懿还驻扎在樊城不动,就以我们的兵力,不论是攻新野还是攻宛城,都力有不逮啊。一不小心,甚至可能野战受挫。你可有什么妙计?”

魏霸耸了耸肩:“幼常兄如果都没什么必胜之道,我又有什么妙计可言。我嘛,小聪明是有一点,可是宛城就在那里,没有兵,我也不可能用牙去啃吧。说实话,如果能用牙啃得下来,我倒愿意试一试。”

马谡嘴角轻轻一挑:“子玉,你就不要谦虚了。按说你是镇南将军,这次战事应该由你指挥才是。承蒙你看得起我,让我来试试手段,可你也不能就这么甩手不管,是不是?我们的兵力不足,可是你还有奇兵未动呢。你要是不肯帮我,那我也只好束手旁观了,还是由你来扛这个重担。”

魏霸沉吟片刻:“要说还能动的人马,的确是一些,我师兄赵广和护军将军陈到率领的一万余人还在豫州,如果他们能够西向进入荆州,与我军合力,应该能切断司马懿的退路,逼他放弃樊城。司马懿放弃樊城,骠骑将军就可以北上,这样一来,幼常兄肩上的担子就没那么重了。”

马谡笑了。“那就赶紧让他们来吧,陈群的援军来了之后,魏军还有六七万人在南阳,还有曹睿这样的贵人,仅是我和骠骑将军是吃不下的。赵广身为长兄,也不能总让弟弟和师弟擅美于前吧?陈到与赵老将军齐名,有他来,也可以大大振奋我军士气。”

魏霸满意的点了点头。马谡这么说,就是同意给陈到、赵广分肥了。这次出师,他不求有功,韬光养晦,可是不代表他身边的人也应该如此。不管是兄长魏风还是师兄赵广,他都要给他们争取最大的好处。特别是赵广,拉拢了他,可是拉拢了元从系的最后一根标杆赵云啊。要不是看赵广有立功的机会,赵云能真正安心的替他看家护院?

利益当然不能代表一切,可是如果没有了利益,其他的也都成了无根之木,无水之源。

“行,我立刻给他们行文,让他们赶过来支援。”魏霸爽快的说道:“不过,他们的兵力有限,最好能调动吴军一起出击才好。”

“吴军?”马谡眉头微蹙,想了想,又说道:“孙权迟迟不动,大概是在等更实际的好处。能给他这个好处的,也许只有骠骑将军和丞相。骠骑将军现在胜负未卜,孙权未必就信他,能够说话的只有丞相了。可惜丞相现在还没能拿下冀县,要不然的话……”

马谡已经和诸葛亮断了私下里的联系,不过魏霸和魏延还有联系,知道陇右的一些情况,知道诸葛亮在陇右看似情况一片大好,实质上没有太大的进展。冀县还在郝昭的手中,田豫固守榆中,夏侯霸率领五千步骑游弋在外,屡次打劫诸葛亮的粮道,烧毁羌人们刚刚搭起的茅屋,杀死羌人,甚至有一次还奔袭羌人老巢,杀死了大量的留守老幼,搞得羌人很头疼,不少人来而复返,诸葛亮的屯田也大受影响。

要攻克冀县,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郝昭这个硬骨头给诸葛亮找了个意想不到的麻烦。附近其他诸县都已经向诸葛亮投降,但是因为冀县不下,诸葛亮的主力不能离开冀县,无法征讨更远的地方,金城、西平等地还在观望,武威、张掖更是不把诸葛亮放在眼里。

陇右其实已成胶着之势,就目前看来,在郝昭断粮之前,诸葛亮除了强攻,没有更好的办法。可是强攻也不易,有马钧这个技术人才在城里,诸葛亮在军械上没有太多的优势可言,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马谡当然不希望诸葛亮太顺利,可是现在的实际情况却是只有诸葛亮才有这个底气让孙权相信,迫使孙权配合蜀汉军攻击魏军,夺取南阳。而诸葛亮显然没有帮忙的意思,他一直对南阳的战事保持沉默,甚至是暗中较劲,争夺资源。吴懿不肯来南阳助阵,却把汉中的储粮大量的运往关中,运往陇右,便是再明显不过的表示。

就目前的形势而言,诸葛亮的把握更大。他需要的是时间,他也有时间,而李严、马谡却没有太多时间了。没有充足的粮食储备,他们的战事坚持不了太久。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幼常兄,既然如此,我来试试吧。”魏霸用马鞭敲打着手心,有些漫不经心的笑道:“我们两手准备,如果孙权愿意配合,我们就干掉曹睿,吃下南阳。如果孙权不配合,那我们就教训教训孙权,把他赶出荆州。”

“那怎么行,岂不是让魏国坐收渔翁之利?”

魏霸挤了挤眼睛:“不会的。我们打起来,曹睿正好喘口气,我想,也许他会把主力调往陇右,去救冀县。”

马谡恍然大悟,他指了指魏霸:“子玉,你这可有点耍无赖啊。”

“那我有什么办法?”魏霸耸耸肩,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我只是个镇南将军,管好我那一亩三分地就行了,这天下大势可不是我能问的,还是留给丞相、骠骑将军与幼常兄这样的高人操心吧。哈哈哈……”

魏霸越想越开心,忍不住放声大笑。马谡想了一会儿,也无奈的笑了起来。

“你啊你,不仅在战场上奇计百出,在朝堂上也是变化无端,不循常规。”

“弱者和强者斗,如果总按规矩来,还有胜利的希望吗?”魏霸收起笑容,淡淡的说道:“什么人最希望稳定?当然是那些已经得到了好处的人。投鼠忌器,谁的器最大,最值钱,谁的忌惮就越大。我嘛,本小利大,只适合做个赌徒。”

马谡眼神一凛,意味深长的看了魏霸一眼。魏霸这番话,与其说是说与远在陇右的丞相听,不如是说给他听。

一无所有的赌徒是可怕的,手里捏了刀的赌徒更可怕,谁要是不长眼惹了他,他随时可能化身为暴徒。有了不菲的家私,还保持着一颗光棍的心,这人得多无赖啊。

难怪他无往而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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