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佩兰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苏异的巧辩能言。她看不出这个平rì里显得有些沉闷的人,激辩起来,言语竟是如此了得。
八段爷显然不喜欢苏异再多说话,生怕此人再说下去,就会引得更多的人心神动摇,到时再拿问他就难以服众了。他也不答苏异的话,反而转身看向守家众长老,眼中疑sè逼人,似要惊退那些思绪凌乱者。

“你们先待在这里,把这两人给看住了!待我去请示村长该如何处置。今rì之事,你们不得走露半点风声,如果传出什么话来……你们就是罪人!”八段爷说毕,独自一人匆匆出门去。

房间内,苏异再出声对着那些人辩道:

“什么是妖人?妖人必有不同寻常人之处。阿兰和你们显现的功力一样,现在虽然是八段武徒,谁敢保证她三十岁之前能达到九段?我想在圣村中必有人三十岁之前达到九段吧?这个事情并不稀奇,你们何必大惊小怪?并且,不是有人数十年仍停留在九段吗?”

面对苏异咄咄逼人之辩,八名执法队员和七名守家家老,脸上都显得很难堪。人人都想阻止苏异所言,但又愿强来,只好左顾右盼各自相看,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苏异所料的如果没错,这武徒村的人,功力水平最高的就是九段武徒。他们虽然不排斥武徒这个说法,但通常所言都是直接以多少段为衡量功力水平的标准。至于八段爷口中所说的妖人,会不会指实力突破九段的人呢?

苏异联想起许娘子拜别时所作的提醒,想到大鱼商队出奇地派出八名八段武徒这看起来不可思议的阵容深入山中却在八段爷口中成了所谓的商队jīng英,想到池佩兰显现身阶时那些高级武徒过分惊骇的表情……如果他估计得没错,这里的人,观念里只有“功段”根本没有“功阶”这一概念。

“各位以为,阶彩一样的人,能是妖人吗?”苏异出言试探。

那些人,有几个神情木然,有几个眼中闪过恐慌,有几人大感好奇。各种表情,给苏异提供了帮助,他心中的设想也得到了印证: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庄,人们并不知道阶彩为何物——难怪只叫释放功力不叫释放阶彩。

守组长特意几步上前来,含笑说道:“还请苏公子安静等待村长的发落吧。圣村自有公道,不会有错乱之事的。”

苏异再想发表感想,突然想到这些人估计一辈子都从未出山一次,自己只凭一时言语,如何能扭转他们的思考方式?不如留些后路,先给他们个好印象吧。

“谢过守族长!还烦请守族长上报村长,我妹妹虽然年轻小小功力就是八段,但却有极大不利,就是不能连续运功,每次运功只一小会就会倒下。看样子,这辈子想要突破到九段就难了。虽然这样,总比我这个没有功力的人,比一段功力还要差劲的人,要好得多了。”苏异就像是在感叹一般说开,不理池佩兰斜眼投来的抗议目光。

武徒村诸人听他这么一说,都显惊奇之态。他们原本对苏异还有所忌惮,以为他有这么一个天资奇异的妹妹,自身的功力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弄不好还是个九段呢。没想到,苏异自己承认功力水平还不到如一段,难道就是说废物?

武徒村也有十几个废物,有的是到了六岁之后一直未能运用功力,也有的到了高级武徒之后才突然变为废物的。这些人受尽了村民们的嘲弄,所处地位自然是最低的。在村民们的印象中,地位如此之低,生不如死,当然没人愿意冒充,苏异所言应该不假。

听苏异承认自己没有功力,武徒村诸人的表情就十分jīng彩了。想不到啊,这兄妹二人的功力对比,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差别这么大!

对于苏异的要求,众人脸上有了笑意,守组长不便走开,便向执法队员问明。那些执法队员,有权直接上报各种新的动静给村长和上长老,听了苏异那颇为有意思的说法,倒很愿意把这最新的情况向村长报信去。便有一名执法队员出门飞奔而去。

过了大半天,没见八段爷回来,只见那个前去报信的执法队员回来传告众人,按村长的命令,说这事只是误会,大家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也可以如实言传。

这是什么意思?守家家老和其他执法队员都听不懂村长的话。

他们知道村长向来把妖人之事当作大事来抓,为此还设了十二名护法长老分成两队几乎是rì夜随行,以防妖人现身。三年前还发生过一起妖人袭击村长的大事,村长在六名护法长老的协力下,把那妖人击毙!事后还把那妖人家中的数口亲人一起击杀,以绝异端妖化之路。

所以,在武徒村,真正的大忌之事,不是初级武徒佩剑在身,不是不服村长的命令,而是人人都愿意诛杀的妖人现世!

一旦被“妖人”一词沾身,如证实属实,必死无疑,就算不能证实,一旦牵涉,也要惊个半死。

那些不明白村长心思的人退下,留下苏异和池佩兰这两个更不明白事态变故的人。

他们不知道,这一刻的安全,能不能持续到下一刻?

武徒村的行事风格,和山外权势之事虽有共同的特点,但最令人担忧的是,他们独踞于此,不受到外界的干扰和牵制,高位者更可以为所yù为,如此之下,只要某关键人物心思不对劲,要杀死个人还不是玩玩的事?

苏异和池佩兰要花些时间适应这变故,虽然门外撤掉了拦护之人,不安的因素反而更强了。苏异躺在床上不便挪动,而池佩兰也不愿意离开这屋子一步。

不到一刻,守家的两个中级武徒妇人很快来上早餐,言语如常,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

苏异和池佩兰二人刚用完早餐,只听门外一声轻咳,随至见一个枯瘦的老者进门来,恭恭敬敬地向池佩兰和苏异作揖道:“圣村下长老守怒见过阿兰小姐和阿异公子。守家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二位见谅。”

“不敢当,请守族长不必多礼。”苏异说得客气,开始适应这里变幻莫测的环境。

“小姐和公子初次来到武徒村,都是我们礼数不周,两位莫怪。”守怒说得诚恳。

苏异注意到他突然说出“武徒村”来,并不像他人口口声声自称圣村,想来这个守怒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别有一番意思。

“守族长,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告知,你所说的下长老,是指?”

守怒看了一眼池佩兰,见到她也是一脸的兴趣,这便仔细说来。其间苏异但有问话,守怒都一一作答,答得那么爽快,答得那么详细,令苏异和池佩兰二人都大为诧异,心中也因此对这武徒村不良印象有所改变。

按守怒所言,苏异理出了这武徒村的大概情况,心中明了。

武徒村人员构成:世传三十六代,独居圣地八百余年,现有村民两千三百余人。其中六岁以下孩子近两百,不计未功力启蒙的孩子的初级武徒共一千二百七十二人,中级武徒六百三十六人,高级武徒二百一十二人,另有废人十六人。

武徒村环境变迁:不明祖上如何进入到这四面都是山的圣地,那时刚好是大韵国开国之时吧。直到两百年前,发现一条山缝,并开凿出一条向外的山洞出入口,由于有村民出外被魔兽所杀,加之本来就大多数人反对出山接触现世,便常年封路。近一百年前,偶然与何家商队交往,便持续至今。这开辟武徒村与山外交流之路的人便是何大鱼的曾祖父。

武徒村基本禁忌:初级武徒不能佩刀剑兵器;中级武徒只能佩刀不能佩剑;高级武徒可以佩刀和剑。还有其它细节上的禁忌,只对下人使用,贵客无关。

武徒村长老设置:村长之下,设上长老和下长老之职,都由九段武徒担任。上长老三十名,包括护法长老十二名和执事长老十八名。下长老数量不限,只要功力达到九段无过错的人就可以升为下长老。目前有下长老三十二名,归属各家组统管,也称为家组长老或家老。

武徒村各大家族:实力最强的是村长所在的封家,其次是咎家,再次是毕家,守家的实力在最后,村中还有其他杂姓,都是历代被处罚为奴强令改姓所遗留,所占人数不过一两百人。村中根据各家族大致所在住地,划分为四组,设组长,组长也属于下长老之列。

“你是说,你不是家族的族长,而是村组的组长?”苏异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误听误推为一族之长。

“当然了——毕竟一族之长,谁都不好当,村组长倒可以当得轻松些。”守怒咧嘴一笑,显然很享受给苏异二人普及武徒村的情况。

“守族长,那么说说看妖人是怎么回事吧?”苏异突然发问,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池佩兰靠在一边,也听得入神。

“这个——”守怒面有难sè,半天才字斟句酌地说道,“按村长的说法,有个别人,不知如何修了妖魔之法,功力十分强大,已经偏离了正常人的范围……就变成了妖人。”

“妖人有什么表现吗?就是如何判断的?”

“嗯……妖人,就是……他们的腰间显现的不是白sè的真气环带。”

“那是什么颜sè?”苏异感觉已经快要抓到了答案。

“你?……”守怒盯着苏异,眼神变得不确定,突然jǐng惕起来。

“呵,你不愿意说就罢了——”苏异随意说道,转头看见池佩兰也是一脸的笑意。

“这倒不是……我也只是听说,妖人的腰间显现的是粉sè气环……”守怒说得吞吞吐吐的,似乎花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忌讳。

好可惜!好可怜!

苏异和池佩兰无奈相视。难怪这武徒村八百年过去了还叫武徒村呢,敢情是,好不容易才出现一个武士,就被众人当作妖人给杀了!

守怒犹豫了半刻,才吱唔说道:“公子该问的也问了,能否容老夫也问上几句山外之事?”

苏异才要作答,却听到屋外传来了一群人急乱的脚步声和吵闹声。几人相望,都不知道是外边或是这里面又将发生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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