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盘菜肴散发着动人香气,可吃饭的两人却并未吃几口,他们更多的是在喝酒。
酒是庆酒,遇到了喜事当然要喝酒庆贺。

喝酒的一共有两人,分别是一老一少,老的是叶知秋,少的是孔云杰。

白天凌迟处死了琴兴,除掉了这对师徒的心头大患,当晚两人便摆下了这座酒席,举杯庆祝。

琴兴一死,这世上再也没人知道他们暗地里所做的勾当,其他人就算听过琴兴的证词,也不会放在心上。有谁会相信一个淫贼所说的话?又有谁会相信堂堂的大侠能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会有人信的,绝不会。

叶知秋用苍老却十分红润的手指捻着白玉酒杯,看着泛有灯光的酒水轻轻摇曳,恍惚间觉得江湖就像是这杯酒,已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师父这招借刀杀人用的真是漂亮,若是靠我们去抓捕琴兴,不知道还得费多少手脚。你老人家略施小计,利用丐帮的势力去寻找琴兴,轻而易举就把他给抓住了,替我们省下了好多麻烦。”孔云杰举起酒杯,微笑着传音道。

“与其说是丐帮将琴兴找出来的,还不如说是丐帮将琴兴逼出来的。被丐帮盯上,身上所承受的压力太大,没人能够承受。琴兴只是个贪图美色的淫*贼,可没有那么强的心志。”叶知秋悠然道。

“除掉琴兴之后,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等我把琐事料理料理。然后我们就启程回‘日月宫’。我们这些天耽误的时间太多。武功都快荒废了。”

“这么快就回去?”孔云杰增大了眼睛问道。

“怎么?你还没在外面呆够?”叶知秋挑着老眼皮反问道。

“那个赵正在擂台上对我下了杀手。险些要了我的性命,还让我在天下人面前出尽了洋相,斩断了我两柄爱剑,害得我现在连柄趁手的好剑都没有了。我恨不得生啖其肉,渴饮其血,不杀了他,我绝不回日月宫!”孔云杰咬牙切齿道。他纵横江湖以来,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他对于赵正的杀意,甚至要远远超过对于琴兴的杀意。

“你的心情,为师能够理解,也答应替你报仇雪恨,不过不是现在,而是要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现在铸剑山庄在保护着赵正,车队中全是好手,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而且你跟赵正之间有过节的事情人尽皆知,杀了赵正之后,难免会有人怀疑到你的头上。为了保险起见。此事还是秋后再议好了。”叶知秋悠悠劝道。

这道理,孔云杰自己其实也明白。可他实在是心有不甘。他将牙关咬得嘎吱作响,原本英俊的面容变得阴森可怕。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恨恨道:“真是便宜了赵正,就让他多活几天好了。”

“你放心,报仇一事包在为师身上,短则数月,长则两三年,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铲除赵正,一雪前耻,而且保管叫他死的很惨很惨。”叶知秋保证道。他想要杀掉的人,还没几个能活得长久的。

“我不光要他死,还要他受到其他方面的折磨,我要让他看到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还要让他身败名裂!”孔云杰咬牙道。

“好,既然你这么恨他,等到有机会的时候,我会想办法设计栽赃陷害他的。”叶知秋露出冷笑,举杯啜饮了一口美酒,就好像在喝敌人的血,“我保证他会变成第二个琴兴。”

……

老人在闭目等待,他怀中的漆黑宝剑也在等待。等人绝非愉快的事情,可他有耐性,年纪大的人总有些年轻人难以企及的耐性。

他已经在这荒山野岭里等了两天,据说铸剑山庄的车队即将途径这里,所以只要等下去就一定能等到。在这两天里,他只吃了些干粮,喝了些酒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吃。食物的缺少,并不会令他虚弱,他苍老的身躯里有着几十年的功力积累,就算不吃不喝一个月也不会轻易死掉。

地面忽然传来一丝震动,幅度由小变大,渐渐加强。震动是由许多马蹄的践踏与车轮的碾压汇集而成的,由此可见接近这里的是一支规模很大的车队。

该来的总算来了。

老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绽放两点精芒,就算是年轻人也难有这般咄咄逼人的目光!他睁眼之后,那柄漆黑的宝剑也跟着产生了一丝悸动,就像是冬眠的野兽爬出了洞穴,地狱的恶鬼闯入了阳间。

他的听觉异常灵敏,虽然听到了车队行进的声音,可实际上车队远在数里地之外,还需好一段时间才能赶过来。

在车队到达之前,倒是有个人先一步飞身来到了这里,从轻功跟身法来看,修为很是不低,至少也在五重天以上。

老人瞥眼盯着来人,那人的身影在他那深邃的瞳孔中慢慢放大。

外表上看,那人穿得很是朴素,有几分像是保镖护院一类人的打扮,浑身的布料都是暗红色的,在左胸处有个剑型的刺绣。这刺绣是铸剑山庄的标志。看样子,这应该是铸剑山庄的一名庄丁。

连一名小小的庄丁都有五重天修为,可见铸剑山庄的势力有多么雄厚。

其实来人不仅是铸剑山庄的庄丁,同时也是车队的一名探子,专门负责在前面探路。他一路起起落落,跳到了老人一丈之外,站定脚跟后,上下打量了老人两眼。他看出老人气度不凡,手中的剑也透着古怪,不敢小瞧,当即换上了一副恭敬神色。在这点上,他可比不久前死在老人手里的三名强盗聪明多了。

“老先生在上,请受在下一拜。我是铸剑山庄的一名庄丁,奉了剑奴二爷的命令。特地过来探路。再过不久之后。剑奴二爷率领的车队就要经过这里了。大队车马赶路,难免会掀起一些烟尘,希望到时候别影响到您老人家,也希望您能够多多包涵。”探子深施一礼,客客气气道。

“无妨,老朽坐在这里,正是为了等贵庄的车队途径此处,有点烟尘也不碍事的。”老人缓缓站起身。袍子衣摆泄坠在地。

“原来老人家正在等我们的车队,这还真是巧了,不知老人家高姓大名,姓甚名谁,可否告知在下,如果您是本庄的朋友,我这就回去通报剑奴二爷。”探子双眼一亮,顿时提高了警惕。

“老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申,名公长。平日里喜欢打造一些兵刃,承蒙江湖上的朋友抬爱。送了个‘神火祝融’的绰号。”

“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神火祝融?”探子目光巨颤,显得十分惊愕,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也难怪他会这么惊愕,若论起铸剑的本领与名气,神火祝融.申公长仅次于铸剑山庄的庄主铁玄风,在江湖上也是十分了不起的人物。

“小兄弟若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往我头上一看,我有‘神火’为记。”申公长说着运起了特殊的火元内力,将其逼到了头顶,火元内力透出体外,在光头正中央燃了起来,形成一团呼呼跳跃的热烈火苗。

武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点特殊的地方,传闻申公长总喜欢在脑袋上顶着一团火焰,尤其是在铸剑或者打架的时候,有人将他头顶这团火焰尊称为神火,这也就是他身上的记号。

江湖上的人就算认不出申公长这张老脸,也能认出他头顶这团神火!

“原来您就是申老前辈,失敬,失敬,您刚才口口声声说在这里等待本庄的车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探子试探问道。正所谓同行是冤家,申公长是铸剑名家,跟铸剑山庄虽然不是什么朋友,可也没有什么交情。没有交情的人前来寻找铸剑山庄,十有**没什么好事。

“具体是什么事就用不着你过问了,你只需替我向剑奴传话即可,就说我申公长求见,让他屈尊与我在路上一会。”申公长轻描淡写地打发道。

探子人微言轻,得罪不起申公长这样的大人物,只能乖乖咽下了一肚子问题,跟申公长告了别,施展轻功回头去找车队送信。他的轻功很好,很快便把口信送到了剑奴耳中。

剑奴听罢之后,皱起了眉头,扬起了右眉,纳闷道:“申公长跟我们铁家两兄弟一向不怎么对付,还曾经因为铸剑水准的事情闹过矛盾,他半路拦住我的车队打的是什么主意?”

“小的曾经斗胆问过这件事,可是申前辈不肯说,非要等你过去之后才肯开口吐露实情。”探子单膝跪在地上,老实答道。

赵正坐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申公长这个人,他是认得的,也有着一定的了解,但也同样猜不透申公长的想法。他这趟行程不在所知的江湖事件之内,充满了未知,没准儿会遇到什么人和事。

参与那种已知的江湖事件,会让他有种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而参与这种未知事件,则让他多了一分心惊肉跳的刺激。

既然申公长已经为剑奴划下了道,剑奴便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只能按着这条道往下走。

“让车队继续前进,我倒要看看这个老小子耍什么花样。”剑奴一摆手,放下了窗帘,撇着嘴坐回了原位。

周围很快响起了车夫扬鞭吆喝的声音,车队再度前进。

这种时候,只要静观其变就行了,所以赵正也没多嘴询问,耐着性子在旁边等着。

车队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剑奴忽然将怀抱中的宝剑捧了起来,在手上掂了两下。他觉得这柄剑在申公长面前有点拿不出手,会给铸剑山庄丢脸,便将这柄剑收回到了偌大的剑匣之中。他的铸剑水准有限,无法铸造出极品宝剑,比铁玄风差着一截,比申公长也差着一截。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愿意在申公长面前示弱,就算把脸打肿也得充这个胖子。

“剑奴老弟,我知道你就在车队之中。如果有空的话。还请下车一见。”

车队走着走着。对面忽然传来了申公长的声音,这声音就像山歌一样嘹亮,在平原上传出老远,久久不息。

“申公长!不用大喊大叫,我这就出来!”剑奴伸手一拍,将左手边的车门给推开了,抓着偌大的剑匣跳了出去。他在半空中凌空虚踏,一边前进一边将剑匣背在了干瘦的背上。

赵正觉得有热闹可看。将子初剑提在手里,也跟着跳了出去。他没有凌空飞行的本事,但一路滑行还是没有问题的,每隔数丈落一次地即可。

为了保护剑奴与赵正两人,车队中以及暗地里窜出数名好手,紧跟在了这两人身后。

剑奴在半空中飞踏了一阵子,终于见到了拦在路中间的申公长,使了个“云里翻”一跟头落在了地上。赵正紧随其后,使了个“倒下天梯”,身形旋转着飘飘然落在地上。显得潇洒飘逸。至于其他人则纷纷落在了两人的身后,一个个抖擞精神。按兵不动。

申公长头顶火焰,打量了剑奴一眼,抱拳道:“剑奴老弟,不知不觉,距离我们上次一别已经过去了三载,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都一把老骨头了,什么过的好坏,对付着活着也就是了。我倒是听说你这两年混得不错,有人说你攀上了权贵这条高枝,开始给朝廷铸造兵器了,不知有没有这回事?”剑奴随口问道。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承蒙皇上看中,让我当了御用的铸剑师。”

“能给朝廷铸剑,真是了不起,佩服,佩服。”

“朝廷为我提供铸剑材料,而我则出卖这一身铸剑的本事,双方互取所需,没什么好佩服的。我可不像你们铁氏兄弟这么威风,有一个偌大的山庄做为后盾。像我这样的孤家寡人,如果没有一个势力撑腰,就连那些昂贵的铸剑材料都凑不齐。”

“人各有志,我也无权过问。好了,申公长,不用跟我拐弯抹角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半路把我拦下,总不可能是来跟我说闲话的。”剑奴摆摆手,打断了那些无意义的寒暄。

“既然你快人快语,那我就照直说了。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听说你最近铸造了一柄品质很高的上品宝剑子初剑。我想用自己近期铸造的一柄上品宝剑,跟你的子初剑比上一比。正所谓遇高人不能交臂失之,遇到好剑也是同样的道理,我实在不想错过。”申公长老眼微眯,吞吐寒光,手中的漆黑宝剑也已经跃跃欲试。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弄清楚了申公长来此的目的,原来这个老铸剑师是为了过来“斗剑”!

就跟斗狗、斗鸡、斗蛐蛐一样,剑也是可以斗的,而且斗的花样繁多,有着很多的规矩跟讲究。下、中品宝剑斗的往往是品相以及锋利程度,而上、极品宝剑斗的往往是剑灵。

一般人很难弄到上好的宝剑,能够有资本斗剑的人,往往是一些王公贵族、江湖泰斗或者是成了名的铸剑师。

当年申公长就曾经跟铁玄风斗过一次上品宝剑,不过落了个惨败,放出去的宝剑就跟斗败的公鸡似的,被砍得七零八落。

剑奴估计着申公长是怀恨在心,所以今天才跑来找场子。若是斗极品宝剑,他轻易拿不出,也不想跟哥哥借,可是斗上品宝剑他还是不惧的。更何况子初剑是上品宝剑中的佼佼者,连九阳剑那种成名宝剑都能轻易斩断,很难有上品宝剑能够匹敌。

“好,既然你想斗,我跟子初剑奉陪就是了。你说说看,到底想要怎么个斗法?”剑奴一口应承下来,吹胡子瞪眼道。

“你办事就是干脆,这点就连你哥哥都比不上,真有豪侠之风。”申公长脑袋上的火焰陡然窜高,老脸上露出若有深意地微笑。他今天跑来约斗可是有备而来,有着十足的把握。一旦将子初剑击败,他不仅能一雪前耻,还能让自己手中这柄黑剑扬名立万,实乃一箭双雕。

“少拍马屁,有什么道尽管划下来就是了,别的方面我有可能怕你。斗剑我可一点也不怕。”

“其实我也没想定什么特殊斗法。只要按照通常的斗法就行了。你拿出你的子初剑。我拿出我的上品宝剑,我们两人将剑往空中一放,让这两柄剑在空中自行比斗。若是有哪柄剑先受了伤,也就算输了,你看怎么样?”

“我看可以,这个斗法是最好不过了。”剑奴目光一扫,落在了申公长手里那柄黑剑上面,“你要用的上品宝剑就是你手上这柄剑么?”

“没错。就是这柄剑!说来也巧,这柄剑跟子初剑一样,也是最近才铸成的,只不过没有子初剑那么有名,是一柄默默无闻的宝剑罢了。”申公长承认道。

“如果你的剑在今天能击败子初剑,很快就能名扬四海了。”剑奴冷哼道。

“当真人不说假话,我却有此意。”申公长自信满满地傲然道。

“名将不斩无名之鬼,你手里的剑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

事已至此,也不用藏着掖着了。申公长将黑剑横在身前。稍稍拔出一截剑身,这剑身竟然跟剑鞘一样。也是纯黑色的,还微微带着磨砂质感。他欣赏着出自己手的爱剑,介绍道:“这柄剑以黑曜石为原料铸成,耗时整整九九八十一天,剑身漆黑如墨,浑然天成,我为它命名为‘魅影’。”

“魅影剑,好名字,它是什么品级?”剑奴追问道。

“你真是多此一问,子初剑是上品宝剑,我当然也要拿上品宝剑相斗,难不成还能极品宝剑欺负子初剑不成?”申公长扬起眉毛,不屑道。

“人老奸,马老滑,谁知道你肚子里装的什么坏水。我这辈子被人骗得怕了,实在是不得不防。”

“既然你不相信,那就亲手检查检查好了,等你确认无误之后,我们再来比过。”申公长还剑入鞘,手腕一翻,将魅影剑推向前方,递给剑奴。

剑奴本着先小人后君子的原则,果真凑上前,将魅影剑拿在了手里,上上下下仔细检查起来。他跟剑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对于宝剑的品级判断极为精准,从不会看走眼。

上品宝剑跟极品宝剑的区别除了硬度、锐度、韧度等方面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剑灵的活跃程度。极品宝剑的剑灵要远远强于上品宝剑的剑灵,能够离剑而出,展露出实质本相,甚至还能直接伤人。剑灵出鞘的概念,就跟人灵魂出窍差不多。

子初剑距离极品宝剑只有一线之遥,差的就是剑灵方面,无法做到剑灵出鞘。好在这点是有希望后天补足的,一少部分上品宝剑用得久了之后,剑灵能够越来越强,直至达到可以出窍的水准。如果将来子初剑的剑灵也能出鞘了,就能一跃晋身为极品宝剑。

判断一柄剑的剑灵强弱,有内在与外在两种方式。外在的判断方式是让宝剑直接释放出剑灵,若是能办到这点,自然也就是极品宝剑;内在的判断方式是通过心灵感受,悄然无声地感受剑灵的活跃程度,若是剑灵活跃到一定程度,也可判断为极品宝剑。

剑奴手拿着魅影剑,将其抽出剑鞘,感受着剑身上扑面而来的森然寒气。虽然他跟申公长不对付,可也不得不承认这柄剑确实品质非凡,一眼就能看出是一柄难得的好剑,品质直逼子初剑。他暗暗点点头,伸手轻抚剑背,就像是年轻时摩挲爱人玉肌那样,细细加以感受。

他很快得到了结果,这柄魅影剑的剑灵很是一般,在活跃程度方面远不如子初剑!

若是让这两柄剑相斗,子初剑必胜无疑。

既然是必胜无疑的决斗,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检查完了,这确实是一柄上品宝剑,而非极品宝剑,我们可以开始斗剑了。”剑奴将魅影剑还给了申公长,开心说道。

申公长也在笑,而且笑得比剑奴更加开心。他笑着答应道:“剑在我手,随时可以进行斗剑,现在就差你的子初剑了。”

“子初剑就在我身边,同样随时可用。”剑奴说着转过头,冲着赵正命令道,“小子,把你的子初剑借我一用,跟这老家伙的魅影剑好好斗一斗,看看谁的剑更厉害。”

赵正却没有马上将子初剑交出来,而是皱着眉传音道:“剑奴前辈,这万万使不得,你中了那申公长的计,他的魅影剑并非上品宝剑,而是极品宝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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