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素听李重九发问,当下言道:“此乃军国大略,微臣官卑言轻,不敢妄言。”
李重九笑了笑,示意在张玄素坐下,之后言道:“听闻张舍人在窦建德麾下时,常有谋略,见他人不能之见,号称算无遗策,堪称窦建德之张良,为何到孤这里却支支吾吾。孤并非嫉贤妒能之主,也非不容臣下意见与己相左,只要言辞得当,孤愿洗耳恭听。”

张玄素拱手言道:“说来惭愧,若真的算无遗策,夏王也不会有易水之败,蒙赵王不杀之恩,将微臣用之左右。微臣只有殚精竭虑以报答赵王厚恩。”

李重九言道:“那你尽管直说。”

张玄素抚须凝眉,似在斟酌措辞,之后言道:“微臣以为治国若治病,眼下颜也列部叛乱,虽未发但却益重,犹如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自古以来但凡良医,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谋国谋局也是一样,待动乱发生,变乱已成,再去整治那就难了。”

李重九言道:“此言深和吾心。”

张玄素拱手言道:“故而颜也列部内乱虽是一个发端,但万一处置不当,就会演成大乱,满朝之中,只有王上和大都护看到这一点,所以臣也可以理解,王上为何要御驾亲征,就是不放心假手于他人。”

李重九抚掌大笑问道:“眼下满朝之上不又多了一位张舍人吗?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平定?”

张玄素言道:“王上过誉了。微臣也不过是后知后觉罢了,微臣有三策……”

“速速道来。”

张玄素向李重九进言后。李重九十分满意,言道:“有张爱卿在,何愁塞北不平,孤决定罢了亲征之念。”

张玄素喜道:“王上……”

李重九将手一止言道:“不过张爱卿却需代劳一趟,我决定命你为监军,辅薛将军北征。”

张玄素闻言一愣,心道这为何,难道自己还能比薛万彻的兄长。正三品中书侍郎薛万述,更胜任监军之职。

张玄素但见李重九微微而笑的样子,心下恍然,不错啊,自己倒是失了计较了,怎么可能领军大将和监军文官,同为亲兄弟的。自己还以为是妙策,但看来赵王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张玄素看向李重九愈发觉得深不可测,相对于窦建德,李重九乃是明主,在明主下做事,是难伺候一些。不能敷衍了事,若不出真本事,不下死力气办事,根本逃不过李重九眼睛。

不过也只有具有李重九这样的才具的人,方才有望一统天下。以自己的才华,在李重九麾下将来若不飞黄腾达。名留青史也不是难事。

李重九见张玄素不答,笑了笑言道:“我知你担心自己官职不够,但薛将军素来刚而自矜,我若派重臣监军,他必觉得受得肘制,不能施展,与其如此,我不如让他放开手脚,自顾行事。张爱卿只要从旁辅佐,稍稍提点即可,以你的才智,必会了解孤的用意所在。”

张玄素当下叹服,同时也明白李重九要亲征乃是没有人选,眼下任他为监军,而罢了自己亲征之意,显然是对张玄素的器重。

当下张玄素站起身来言道:“蒙王上赏识,微臣必不辱使命。”

张玄素这边话才说话,这边门外内廷官来禀报言魏征抱病前来,要亲见李重九。

李重九不由笑着对张玄素言道:“你看又是一个说客。”

君臣二人不由相视一笑。

待魏征,张玄素劝得李重九取消亲征的消息传出,幽州众官吏皆是大喜,皆是拍手相贺。

次日李重九从涿郡,安乐郡,上谷郡三地调集了一万五千府兵,五千乡兵,一共合计两万大军。以薛万彻为塞北行军总管,张玄素为监军,乌古乃,昙宗为部将,秦琼,罗士信为校尉,从安乐郡奚关出塞,以增援弱水州大都护的王君廓。

同时命令辽西郡郡守郭孝恪,统军突地稽出兵增援。

辽西郡郡治柳城。

柳城北面乃是燕旧都龙城。

昔日大燕定都于龙城时,在此修筑一塔,乃是当年北魏冯皇后于为其祖父北燕王冯弘,祈寿冥福和弘扬佛法而修建的思燕佛图,后毁于火灾。到了大隋仁寿二年,朝廷重建此佛塔。佛塔为十七级浮图,拥在其内,安置佛祖舍利,并在此设梵幢寺,因此善信从四面而来,日夜在塔下参拜。

当初慕容一族开创的定都于龙城,历代帝王都是笃信佛家,故而燕地一直乃是佛法兴盛之地,后虽经战乱更迭,但隋文帝崇佛在此修梵幢寺,迎佛舍利后,营州再度成为辽东佛教第一昌盛之地。

到了李重九据柳城时,迄今已有三年,辽西郡内一贯安定,对于佛家传教,李重九一向不与阻止。

乱世之中,佛教实有安抚人心之用,辽西郡内靺鞨,丁零各部,各部族的头人,甚至部民之间,亦开始笃信佛教,因于汉人僧人交往中,渐渐融于汉化。李重九当初听闻辽西郡郡守杨林甫禀告,未料到还有这等帮助,欣然之下从本不富裕钱款中,拨出一部分,在营州再修了两座佛塔。

营州各族信徒听闻后,不由皆是拥到柳城参拜,因此柳城兴佛之风更盛。

故而郭孝恪至柳州赴任后,大有垂拱而治之感,辽西丁零百姓温和顺从,辽西靺鞨有突地稽约束之下,靺鞨人与汉人关系也十分和睦。而高句丽边境也无战事,令本要大展拳脚的郭孝恪,一时无事可做,只能操练郡内三县中三千乡兵。

这一日,正是春暖花开,城北的梵幢寺,梵音响彻,信众们四聚而来。而柳城百姓也开始忙碌一日的生计。

郭孝恪穿着一身戎装,正欲与十几名亲兵一并跨弓策马从郡守府出门打猎。

正待这时,一名亲兵赶来言道:“启禀使君,幽京疾报,乃是赵王亲笔。”

郭孝恪闻言一愣,对左右言道:“我几乎以为那姓李的,将我给拉在辽西的大山之间了,在此养老了。”

左右听闻郭孝恪对李重九不恭敬的称呼,都佯装没有听见,郭孝恪当下从亲兵那,将信接来看了一会,喜道:“这回倒有点意思,儿郎们收拾起来,我们不出门了。”

“这是为何?”部下闻言不能打猎,皆是扫兴。

郭孝恪言道:“问什么,立即让突地稽,崔序一并来郡守府见我。”

郡守府内,突地稽,崔序二人一并坐在郭孝恪下首。

崔序将调兵令看了一阵,向郭孝恪问道:“可汗言要从辽西郡调兵,增援塞北,但为何出动多少人马,军令上倒是没说呢?”

郭孝恪言道:“很简单,这是王上要我们自作决定,高句丽在辽水河畔虎视,我们若是出动兵马太多,高句丽人很可能乘虚而入。”

突地稽言道:“现在在辽水河畔,高句丽人费大量人力,修筑千里长城,一旦高句丽人在辽水扎稳脚跟,很可能会南侵袭扰。”

郭孝恪言道:“既然高句丽人在辽水修筑长城,即知敌军眼下暂时没有南下的意图,既是王上下令,我等不可怠慢。”

崔序,突地稽一并言道:“正当是如此。”

郭孝恪言道:“既然如此,靺鞨部出兵三千,丁零部出兵两千,汉军出兵两千如何?”

二人皆是点头言道:“正当如此。”

再说王君廓率大军从怀荒,御夷二镇出兵后,大军日夜兼程,行了六日,终于抵达乌侯秦水河畔。

此刻正值春季,冬雪融化,草原上各处小河淙淙流淌,草原之上亦多了无数不知名的湖泊,湖泊河流,四面八方地汇入乌侯秦水。乌侯秦水亦是满涨,阻在了王君廓大军之前。

王君廓看着大水满涨,不由皱眉。

刘易策马至王君廓身旁言道:“启禀大都护,这乌侯秦水向东而去,与潢水合流后,奔辽水而去入海。而我军一旦渡河,这乌侯秦水与潢水之间,就是颜也列部,此外有契丹人,奚族人,突厥人,霫人。”

王君廓一举马鞭言道:“赵王在塞北设弱水州都护府,但吾弱水州都护府重在怀荒,御夷二镇,此地深入草原,就算是快马疾驰也要四日的马程,我大军从御夷镇进发也费了六日。更不用说王上在幽京,上谷,安乐,辽西各郡的援兵,抵达于此消耗十几日功夫,就算深入于此粮草也要耗尽。”

刘易言道:“正是如此,除非在此乌侯秦水畔设一座如怀荒,御夷二镇般的重镇,否则我们只能羁縻此地,而不能真正控制此地。”

王君廓,刘易都是深明此中难处,因为此地各部扎居,形势才错综复杂,又远离御夷,怀荒二镇,使得赵国势力难以企及,故而颜也列一死后,部内之人,在契丹,突厥等各方派人唆使下,才有了叛乱之心。

正待这时,一名披着羊皮袄子的奚族幢主上前,向王君廓禀告言道:“启禀大都护,抓到一个契丹人,自称是伏弗郁部夷里堇屈列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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