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军筹建之事,对于李重九而言,还显得太长远,当年李唐一统天下后,攻伐高句丽,因陆路艰难,吸取隋军三征辽东失败的教训,改由海路进取,集合全国数年之力才打造出一支水军,攻伐高句丽,百济,终于得手。
之后白江口之战大破倭,百济联军,那时的大唐水军如日中天,横霸整个东海。

不过现在对于李重九而言,组建这样一支水军,还不现实,但一旦小有所成,就可以沿海攻取山东后,再顺势而下,攻伐江淮,收取江扬之地。

要进取天下,必先国富民足,扬一蜀二,江杨之富饶更胜于川蜀,夺江扬充实帑藏,富足之时与李唐,突厥一较长短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计划太过庞大,所以李重九一直存在心底,还未与众人道出,但若水军不成,一切休提。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刺史府长史温彦博,郡司马林当锋,记室参军王珪一并而至。

“启禀刺史,夏军动了!”

“多少人马?”

“夏军主力正向乐寿集结,仅仅细作所知,就有三四万,而这只是先头部队。”

“领军大将是谁?”

“大将高士兴,此人乃窦建德故主高士达之弟。”

“无名之辈。”李重九霍然起身,看向地图言道,“卢家动向如何?”

“在卢家内部的细作,言卢子迁近来似有动静,依我看窦建德应与他勾结在一起。”

李重九冷笑一声。言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卢子迁此人睚眦必报,这是为卢家取祸。”

一旁温彦博拱手言道:“启禀刺史,窦建德称帝之后。国号为夏,改元五凤,这一次挥军十几万,挟天命而来,其势不可小窥。”

“温长史有何话要说?”

温彦博言道:“窦建德改元称帝,其志是要革鼎天下。依仗大义名分攻打我幽州,而上谷公为幽州刺史,割据一方,以天时而论之,逊之一筹。故而为了抗衡夏军,卑职再次恳请上谷公,于幽州称帝,名正言顺后,鼓舞三军,再与窦建德决战。”

王珪言道:“温长史所说的。也是卑职心中之话,恳请明公称帝!”

说罢温彦博,王珪,林当锋一并跪伏下,以臣子之礼参拜李重九。

李重九朗声一笑,将三人扶起。言道:“三位爱卿一片为某筹谋之心,我十分感激,但窦建德来犯境,我就急于称帝,岂非让窦建德上下以为我李重九怕了对方。请坐,此事我答允你们,但却不是现在。”

三人听后一阵大喜,这三人都是与幽州集团联系最密切之人,能有今日今日的地位,一切拜李重九而来。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李重九一旦称帝之后,他们自也是水涨船高。

三人一并起身,林当锋站起身来,言道:“窦建德大军来犯,要攘外必须安内。卢家之事必须尽快,卑职请立即派人将卢子迁,卢承庆以及幽州,范阳的卢家族人一并拿下,以免生乱。”

“不可,”温彦博反对言道,“卢家虽有谋反之迹象,但我们没有确足证据,进行抓拿,若行事鲁莽,恐怕会失去我们在幽州士族中,好容易建立起的良好关系。”

李重九听温彦博,林当锋之言,不由点点头,双目流露出一丝厉色。

卢家大堂之上,烛火摇曳,卢子迁手抚一象上背猴图案的玉如意,露出沉思的神色。

此象上背猴的玉如意,乃是清河崔氏家主崔民干所赠,寓意封侯拜相。此物做工十分精细,卢子迁很是喜欢,玉如意上圆润光滑,可见经常被主人摩挲。

卢子迁面无表情与对身后的人,问道:“你说刺史府从城南调府军入城,是真的吗?”

“是的,城南半夜开门,三千府军已秘密入城。”

卢子迁将玉如意搁在一旁,仰天长叹言道:“事败了!”

那人低下头一字一句的言道:“自我发现回来后似被人跟踪,就觉得一直不对,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刺史府的秘谍盯上了我,是小人的错,害了卢公。”

卢子迁摇了摇头,言道:“我的谋反,早就在李重九预料之中,就算你不被人盯上,也会有其他蛛丝马迹被刺史府发现的,此事罪不在你。”

这名出使窦建德的家仆,跪在地上向卢子迁言道:“无论怎么说,小人都是罪该万死,恳请卢公赐我死罪。”

这名家仆不由痛哭,他哭并非怕死,而是觉得连累的主人以及整个卢家。

卢子迁上前手抚其背言道:“卢祥啊,你祖父父亲在我卢家世代为仆,你就是我卢家的亲子侄一般,你怎么害我卢家。我现在明白了,李重九是用悔婚之事来试探我卢家的忠心,是我当时没有忍住气。现在恐怕我卢家要遭灭门之祸了。”

家仆起身言道:“卢公,到了现在我们不如拼个鱼死网破,府内还有数百家丁,范阳有宗族数千,涿郡八县我卢家门生故吏。就算都没有,我们还有数不尽的金银钱帛,我们拿出来散尽,尽数募敢死豪杰刺杀李重九。我要让其知道,灭我卢家的代价。”

卢子迁摇了摇头,言道:“若当初李重九新据幽州时尚可,但眼下此人根基已厚,难以轻易动摇了,李重九一旦决心灭我卢家,雷霆手段之下,又有几人逃脱。至于散尽家财,募敢死之士,亦不过效荆轲,秦武阳之举,古来真正的一方之主,有几人死于刺客之手的?”

家仆支吾了一阵,言道:“那要怎么办?”

卢子迁苦笑言道:“李重九今夜调兵入城,却没有直杀到我卢府上,此乃是刀下留情,也是给我们卢家留一线生机,他意思我怎么会不懂,罢了,你叫承庆进来吧,要快。”

家仆告退后,卢子迁提笔写了一封,见卢承庆还未到,当下问道:“夫人,还有休哥,韵哥在吗?”

一名仆人从堂下走来,言道:“回禀老爷,韵哥已是休息了,休哥还在功课,夫人正在陪他。”

卢子迁听了不由皱眉,言道:“功课功课,书难道读不完吗?都快三更天,还不休息。”

仆人笑道:“休哥喜欢勤学,老爷也知道的,别人看作苦差,对他而言,却乐在其中。夫人看着休哥如此争气,当然也是乐意陪在一旁了。”

卢子迁听了面色稍缓,言道:“你倒是会说话。”

这时卢承庆已到房内,问道:“叔父这么晚了,找我有何事?”

“你们几个先退下,承庆,坐!”

卢承庆方入坐,就听得卢子迁言道:“我私通窦建德之事已是败露。”

卢承庆一愣,惊得问道:“叔父。”

卢子迁将手一止,言道:“时间紧迫,你不要发问,听我说,此事是我谋划不周,所幸只是你没有参与,脱得了干系。眼下我一死了之,你将我的尸首献给李重九,就说是我谋反,为你察觉,你用此检举之功,来保住卢家几千口人的安危。”

“叔父,你在说什么?”卢承庆站起身来,失声言道。

卢子迁笑了笑,言道:“我不是一直说,大丈夫临于事,要有静气吗?坐下,这一次算了,下一次不可如此了。”

卢承庆看向卢子迁,言道:“叔父此事真没有挽回余地吗?”

卢子迁叹了口气,言道:“一步错,步步错,李重九还有用得着我们卢家的地方,不会赶尽杀绝的,不要婆婆妈妈了,若是李重九大军一至,再去请罪就晚了。”

说到这里卢子迁从袖子中取出,方才写好的书信,给卢承庆言道:“这信上的人,都是参与此事的,你都交出去与我一并顶嘴,至于其他人,你看看能保住的,尽数保住,不能的就舍弃掉。要知道李重九对你还是信任的,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倒,将来你才是我卢家的希望。”

说到这里,卢子迁从袖中取出一小瓷瓶放在桌上,言道:“这瓶里的东西,明日你放在夫人,还有休哥,韵哥的早饭里。”

卢承庆噗通跪在地上,言道:“叔父,事不至于如此,我就算性命不保,也会保得他们周全,最多只受徒流之刑。”

卢子迁惨然一笑言道:“你要我的妻儿受军汉下民做贱吗?夫人陪我半生荣华富贵,吃不了苦。韵哥自小玩耍惯了,该享得福都享了,没什么,就是休哥,唉,是我对不住他。此事你需照作,不要心软,将来我卢家就指望你一人身上了,心慈手软,怎么能做得大事。”

卢子迁见卢承庆万般艰难的接过瓶子,当下又取出一一模一样的小瓶,放在手中失笑言道:“人生就如白驹过隙,当你还觉得有大把光阴可以挥霍,眨眼间就到了呼吸最后几口气的时刻。”

“还有,”卢子迁举起桌上的玉如意,言道,“此物我甚爱之,陪我一并葬了吧,还有我房内姬妾,歌姬,我平日甚宠爱之,舍不得他们,就一并下去陪我吧。”

卢承庆淌着泪一一答允。

最后卢子迁打开瓷瓶的封口,摆了摆手,言道:“好了,你要看我毒发身亡窝囊样吗?一刻钟后再进来,收拾体面再送到刺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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