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点点头,言道:“官面事上,确实不易,我们乃是绿林出身,官府视我们为仇寇,剿灭来还不及,而一般的商家,如何会放心让我们押货。”
“天下有士农工商这四民,人说商人贱业,贩夫走卒之徒,若是押货,乃是正经生意,到底是商人呢,还是武夫呢?要知道我们眼下连黄籍都没有,连这四民之一,都算不得数。若是出行百里,官府盘查起来,我们一个一个都要被徒辽东。”

李虎说得言之有理,这亦是山西这么多绿林,宁可打劫,坏了商路,亦不肯成为正式良民的缘故。

李重九想了下,言道:“爹,黄籍的事,我本想拜托李家的,眼下既然如此,我们找单庄主出出主意,或者跟着雇佣我们的行商一路行事,若官府盘查,就由他们出面。车到山前必有路,爹,你不必太过忧心。”

李虎想了下言道:“只是单庄主那我们已欠下不少人情了,再麻烦亦是不好,不如再想想办法。小九,你说的对,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父子齐心,还有七千寨那么多兄弟,终归有办法的。”

正说话之间,外面一名山贼兴致冲冲地跑了进来,向李虎,李重九言道:“大当家,少当家,好消息!好消息!”

“慢慢说。”李虎沉声言道。

屋子里所有人,皆是一起看向那名通报的山贼。

只见对方缓了一口气,言道:“大当家,少当家,那六名上次失手被官府缉拿的兄弟,给放回来了。”

“真的?”

李虎不由jing神一震,当初七千寨被石艾县县令殷开山率乡兵围攻时,有数名弟兄被俘。

待李虎他们到二贤庄安定后,那几人的家小是ri也哭,夜也哭。李虎看不过去,命人带着山寨余下不多的所有积蓄,去石艾县找门路打点,看看能不能将他们救出来。

可是这一次,以往那些贪婪无比,恨不能把人剥下一层皮的胥吏,却将钱如数退还,一个肉好都不敢收。

这些胥吏如实告诉他们,这殷县令是个厉害角sè,这一次是下了狠心,要将七千寨的事办成铁案,这个六个山贼都上了铁枷,不等秋后就要处死,并且还准备发下缉捕文书,通缉七千寨所有漏网之鱼。

所以闻之消息,李虎亦是无可奈何,七千寨眼下有单雄信的庇护,殷开山不过一介县令能耐再大,也管不到上党郡来,但是这六个弟兄大家都不报有希望。

李虎已是做好替他们收尸的准备,但是没有料到,他们居然返回了。

李虎赶忙言道:“这六位弟兄现在如何?”

那名山贼唉地一声,回答言道:“是人人带伤,所幸都还能走能动,不过送他们回来是几个人到是。”

“倒是什么?”

这名山贼回答言道:“他们既不是官差,亦不是一般的百姓,问他们来历亦是不说,只叫我将这封信,交给少当家。”

说到这里,这名山贼果真拿出一份信来,大家都是一愕,李重九却是心领神会。

时已近初冬。

二贤庄附近草市亦是早早散去,羊贩子赶着尚未贩完的羊群,沿街兜售了一上午的行商人,亦开始收拾摊位,挑着担子,背着背篓回家。

这些行商在渡了一条小河之后,突然发觉今天小河的东面,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几十多匹的高头大马,拴在河边的青柳树之上,不时的低啾一声。

行商自有走关外贩马的行商,这些高头大马皆是一等一的突厥良马的,寻常一匹两匹亦是罕见,却一口气见到如此多匹。

但这马商自没有上前见识一下的意思,反而催促了同伴赶紧赶路,甚至从桥边绕路。

事实上不用马商催促,一旁的行商,看到那河边亭子下,一排二十名铁甲大汉时,早已是胆战心惊。

这些大汉身上的铁甲,黑沉沉的,夕阳西下,照在铠甲之上,亦不反光,而加上那脸上的冷漠,以及眼底不时露出那一抹不将人命放在眼底的凶sè,足以令

这些行商望而胆颤。

不过这些铁甲大汉固然见之心畏,但此刻却齐齐一脸肃然,一动不动地候立亭子之外。

亭子之中有三人。

除了一名穿着铁甲的大汉之外,另外两人皆是女子,一名女子作丫鬟打扮,头上梳着双鬟,已是北国罕见的佳丽,每个行商见之不由愕然一顿足。

而令人暗赞是美人与铁甲相衬的景sè,分觉得有几分美感,但至于什么美感,这些胸无点墨的行商亦说不出个准的来。

至于还有一名女子,却是背对着众人,披着一件雪白sè大氅,负手而立。

行商不少都是识货的人,那披着一件月白sè大氅,围领以雪山白貂貂皮而制,可谓是价值连城。

虽看不见她容貌如何,众人只见对方只是一个负手而立的背影,已觉得她气质卓群,绝对是难言的倾国倾城绝sè。

见那皓白sè的手腕抓着马鞭,路过的众行商心底虽都有一睹对方容貌的打算,但见之亭子下那批森然而立的铁甲大汉,心底皆是绝了这个打算。

于是路过的众行商,只能以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心态,从亭子旁经过,仿佛只是欣赏一副绝世名画一般。

就在众人叹息之时,噔噔一连串的马蹄声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十五六岁背负长弓,腰胯短刀的少年,策马噔噔上了桥,之后一拐从路旁直插亭子那而去。

见之一幕,众行商都停下了脚步,心道这少年,怎么冲撞而去。

因为这少年只穿着一身麻布短衣,即便是那亭中少女的仆役,都穿得比他奢侈许多,两边怎么可能熟识。

但是令人诧异时,那名少年在亭前下马之后,那些铁甲大汉并没有上前将此人按倒在地,反而是一人上前替对方牵过马来。

这名少年居然直接走上了亭子。

见之这一幕,众行商都是傻了眼了,这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少年就是李重九,而亭中那一袭白披风的少女,自然是从太原郡赶了几百里路,亲自到上党郡的李芷婉。

李重九拾步走上亭子,看见李芷婉正是一副负手凝望远方长河的模样,其脸颊边的白貂毛,顺着带着几分寒意的北风,柔柔的舒展着。

李重九忽然有几分,不认得眼前的李芷婉了,当初在山寨时,自己与对方唇枪舌剑,并没有觉得。

但是此刻李芷婉,却是带着一种凛然的贵气,这并非突然而成,而乃是李家门阀百年之底蕴,世家之后的雍容。

果真是要成暴发户一夜即可,但是贵族却需三代而成。

在他那个时代,那些不思进取的富二代往往成为贬义词时,人们却习惯xing地忽视这个阶层之中的jing英,将他们今时今ri的成功,地位,全数归结为有一个好爹。

难道只有布衣而王天下,才是英雄么?

无论是这位李三娘,还有他兄长李建成,李世民,还有他们的父亲李渊,哪一个不是人中之龙,陇西李家,就是大隋天下中门阀世族的jing英。

“李兄!”

李芷婉已转过身子,将李重九从思路之中扯回。

“三娘!”

李重九从李芷婉眼底,看到一份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意,当下先言道:“多谢三娘,救下我六名兄弟,七千寨上下对此之情铭记在心。”

李芷婉微微一笑,言道:“李兄,客气了,虽谈不上举手之劳,但是此事既由我们而起,自当由我们解决。”

说到这里,李芷婉点点头,一旁的丫鬟剑雪,拿着一锦盒奉上交给李重九。

交给李重九后,剑雪调皮地向李重九吐了吐舌头。

李重九接过锦盒之后,不明其意,只听剑雪笑着言道:“李公子,这是小姐特意去太原郡郡守那,给你们七千寨弄来的九个人的黄籍。”

听到剑雪这么说,李重九脸上不由浮上了一丝惊喜之sè。

这正是李重九当前最想要的东西。

所谓黄籍,乃是当时户籍,用黄檗处理过的纸﹐可避蠹鱼,故而纸sè为黄。而黄籍之上,朱笔隐注,纸张悉缝,有所在官府印章,记入案策,证明你乃是大隋朝正式的子民。

当初李芷婉下山时,李虎写了一份山寨数人的资料,交由李芷婉,让他办下黄籍。此事后来随着殷开山攻打山寨,众人皆以为是李家所为,故而将此事都忘记了。

没想到李三娘却还记得。

李芷婉笑了笑,言道:“办这黄籍,却比救下你们六名弟兄容易多了。”

“这如何说得?”李重九不由讶然。

当时李虎的权宜之计,是七千寨山贼以曲部佃户的身份,附籍至李家名下,待到数年之后,再改为良人,眼下如此容易办得,却是意料不到。

李芷婉尚未开口,剑雪即抢先言道:“还不是今ri天子征讨辽东,征调民役,太原郡因民户不足,特将大索貌阅之事,推延了数月了。故而我们小姐才有机会央郡守将你们补入的。”

才想的。李重九这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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