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怡双手推着安庆绪的肩膀就坐起来了。
安庆绪这个懊恼啊。他刚刚差一点儿就如愿了,他正趴在美人的身上,他滚烫的舌头,刚撬开乐乐紧闭的双唇,耳朵就被那刺耳的叫声穿透了。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令他浑身战栗的声音了,直刺着他的心,弄得他浑身汗毛全立起来了,还有他那男人本能的生理反应,被这叫声刺激得够呛,怕是差点儿都坐下病了。

他真想先亲一会儿乐乐再理会,也想平复平复身体的躁动。怎奈乐乐比他反应迅速,已经穿上鞋跑出门了。

“乐乐,你等等我!”他追在后面喊她,一边问慌慌张张站了一厅堂的宫人,“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他这一直没睡的主子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睡得迷迷糊糊的下人就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发出恐怖叫声的宫女跪着匍匐到他的脚下了。

“殿下,刚刚奴婢起夜,就看到娘娘她,娘娘她……”那宫女哆嗦着说不下去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安庆绪看到,就在母亲的门口,门开着,母亲的身体挂在那门梁上。

“母亲!”安庆绪奔了过去,杨心怡也跟着他一起,几个太监也跟着上前,和安庆绪一起解下了康氏。试试鼻息,早没了。放到床中摸摸脉搏,也没有了。再摸摸身上,已经凉了。

“母亲!您这是为什么啊!”安庆绪捶胸顿足哭喊了出来,“眼看着儿子就要登上大位,眼看着儿媳妇就要娶进门,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就等不了这几天啊?您不是刚刚还好好的,给我和乐乐送水果吗,怎么突然就想不开啊?”

杨心怡也站在一旁心里不好受。这个康妃,她是安庆绪的生母,虽然自己和她刚认识不久,但是这个女人本性不坏,就是一般的没有见识的妇道人家。她对自己也不赖,尤其看到儿子那么喜欢自己,她就也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尽量对儿子的心上人好些、殷勤些。

是啊,刚才几个时辰前她还去过自己屋里,她和安庆绪在商量事,她还凑过去插话问过。

对啊,莫非就是她问的那句话促使她寻短见了?她问安禄山遗诏让胖皇后殉葬的事,然后又问有没有对她的交代。对啊,一定和这句问话有关。

“庆绪,快找找,娘娘有没有留下遗书之类?”她一边提醒,一边带头在房间里找。

“我娘不认识几个字,哪会写什么遗书?”安庆绪嘴上念叨着,也跟着来找。

“找到了,在这儿!”安庆绪先发现了,就在老太太的梳妆台上,有一份只有几行字的遗书。旁边,还有她刚刚打扮过的痕迹,台面上有香粉和胭脂的粉末,大概是自杀前梳妆过。

再看那床中的遗体,果然,老太太是打扮过的,化着妆,不再像平时的黄脸婆,头上戴着安禄山曾经送她的发钗,还穿着平时舍不得穿的花色缎面衣服。

“夫君,等等我。你娶我进门就比那段氏早六七年,如今我随你去,也要早于她。”杨心怡从安庆绪手中接过遗书,念给安庆绪听。

“娘啊,你真傻!”安庆绪大哭道,“我爹他稀罕你吗?他根本不稀罕你去陪他!他不在乎你,可是你是儿子的娘亲啊!儿子这就要让你享清福了,你就快当上太后了,乐乐她也就快给你生孙子了,你怎么这么没福啊!”

“庆绪,节哀顺变吧。娘娘她是对皇上一往情深,这种夫妻间的感情,旁人不会懂的。既然她选择去陪夫君,我们就好生送送她吧。”

杨心怡感慨这康氏的人生,她是嫁了一个男人,这一生都围绕这个男人,不管这个男人还有没有别的女人,对她是不是很在意,她都要“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哎,想想自己对李延宠,又何尝不是呢?刚刚被安庆绪那样强迫着,其实也不全算是强迫,自己心里也是矛盾而渴望的。安庆绪那么好的一个男人,对自己又那么诚心,但自己还是坚守着最后的坚持,其实人家李延宠或许早都把我忘了?不是或许,而是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一直都想不起来我了。这康氏太傻,我又何尝不傻呢?

想到这儿,她来到安庆绪跟前,主动地轻轻拉起他的手,“庆绪,你都好几夜没睡好了,这里交给我吧,我安排人来妆奁娘娘,你先回我房间躺会儿。”

“乐乐,我什么都没有了!爹死了,娘也没了,我只有你了……”安庆绪仿佛一下子崩溃了,趴在杨心怡的怀里嚎啕大哭。众下人见状,都只好识趣地退了出去。

“庆绪,别哭,保重身体要紧。”杨心怡也拥抱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任凭这个高大的男人,在母亲的尸体旁,哭得像个婴儿般脆弱。

“乐乐,我是遭报应了。乐乐,你懂的,是不是我遭报应了?我从来没想害我的娘亲,我一直都想她跟着我享福。我哥死得早,娘就只有我了。我急着娶你,也是为了她早日抱上孙子高兴。如今你就要嫁给我了,娘却没了。乐乐,我是遭报应了啊!”安庆绪哭得更伤心了。

“庆绪,你哭吧,我陪着你。哭出来你就好受了,你不是遭报应,只是你娘她,在你和你父亲之间,她选择了她的夫君。”杨心怡是开导安庆绪,也似是在自言自语。

“乐乐,你说,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你也是最爱我的,是吗?”安庆绪听到的重点是这个,他真羡慕、嫉妒父亲,父亲都那么对不起娘了,到最后,结发妻子还这么诚心地为他殉葬!

杨心怡没有回答他,因为她还是不能嫁给他。纵然他对自己再好,也纵然自己好几次都对他动心。但是初心不能忘,原则不能改。自己就是李延宠的结发妻子,这一点非常重要。就像这个康氏,安禄山又娶了那么多小老婆,还几乎对她不闻不问,结果还是这么决绝地恪守着对夫君的执着。

相比之下,李延宠虽然下令砍了自己的头,但是在洛阳见到他时,他还是追着自己想与自己相认,还记得她最爱吃的菜,那都好于安禄山对这康氏千百倍了。

至于这安庆绪,他也很好,只可惜他迟到了,晚于李延宠爱上的自己。要尽快离开他,免得他陷得更深。就对他有限地、有原则地好一些吧,就算是报恩,就算是不辜负自己对他的一份感情。那感情,算什么呢?似乎那也是爱情啊?

安庆绪很乖地趴在杨心怡的怀里,这回他很安静,也不冲动也不哭闹,就静静地趴在那儿,从嚎啕大哭渐渐地变成了低声抽泣,后来终于平静下来,安静地把脸贴在杨心怡的胸前,听她的心跳。

“殿下,严庄将军来了。”门外,有下人禀告。

“庆绪,快亮天了。”杨心怡轻轻从自己的胸前抬起安庆绪的头,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地上相互拥抱着,已经很长时间了。旁边,就是康氏的尸体。

“乐乐,新的一天了。今天要给父皇举行国葬,严庄是来找我商量事来了。正好,母亲的丧仪,就一起吧。那胖婆娘和她那儿子呢,你说说看,怎么办比较妥?”安庆绪又要问杨心怡的意思。

“庆绪,既然娘娘她那么在意谁去陪伴夫君,既然她都那么决绝地随夫君去了,将你的父母双亲合葬是一定的了。不如,你就下令封娘娘为太后,但现在你还没有登基,没有权力下旨,就说这是你父皇的遗诏吧,也算了了娘娘的心愿。”她说。

“对,乐乐,你果然懂我的心。”安庆绪又抱住了她,“至于那胖婆娘,绝对不能留着她了。这样,就按她妄图暗杀我母亲和你为由,用军法处置她。”安庆绪说。

“哎,是啊,本来想给她个体面,让她去陪先帝,是她自己不争气,来跟娘娘挑事儿,还挑拨娘娘不喜欢我。幸亏娘娘有主见,没上她的当。按军法处置就必须拉上我,不然后宫的事没法按军法办,就这样定吧。”杨心怡说。

“乐乐,她是罪人,她那儿子却的确是战死的。本来我想成全他们母子和父亲到阴间去团聚,可这回,父皇、母后,加上安庆恩,那安庆恩会不会到了阴间对我母亲不好呢?”安庆绪担忧地说。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杨心怡心里说他,但瞬间她的心里划过一丝阴影——你担心你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对你母亲不好,难不成你要亲自去阴间服侍你母亲去?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尽管不嫁他,但她对他是有感情的,她希望他好,希望他健健康康地、快快乐乐地活着,而不像他哥和他弟弟那样英年早逝。

“乐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安庆绪发现她的脸色变了,却不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忧。

“哦,没什么。庆绪,我是这样想,给你的父皇和母后合葬,将来战争平息了,到长安那边迁来你哥哥的灵柩,和你的双亲合葬。至于那段氏,毕竟她给你生养了皇弟有功,就恩典她与自己的儿子在一起吧。这事,稍等等,办完父皇和母后的国葬再说。等你登基之后下谕旨比较稳妥。”杨心怡说。

严庄站在门口一直听里面这对男女的对话,已经把康氏殉葬的情况听明白了。他同时对杨啸这个女子的见识和处世方式深感震惊。这个女人,不一般。早知道她在军事上的才能,这处理政务和后宫事务也如此得心应手。

这个女子,谁都不清楚她的底细,就连殿下那么爱她,都始终走不到她的内心。严庄决定,替殿下查一查这个女子,毕竟殿下就要登基做皇帝了,纵然他再喜爱这个女子,也不能将底细不清、背景成迷的女人弄成大燕国的皇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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