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阳春,洛阳城各色牡丹花争妍斗艳,繁华的东都春风和煦,一派祥和。李延宠这几天就感概,这三月天气,若是在北方奚族老家,还是冷得难挨呢。人们还都穿着棉衣,他早晚身着铠甲,还会冰得脖子一阵发木。
难怪心怡一嫁过去就那么不情愿,北方边地,到底比这东都洛阳差得太多了。心怡从小在这大都城生活惯了,若不是为了嫁他,哪用去遭那份罪?都怪自己不体恤她、不珍惜她,还连最起码的护着她都做不到,真是太对不起心怡了!

老天有眼,让她又死而复生。这回,我一定再也不会犯错了,一定要加倍珍惜好心怡,正好王位也禅让出去了,就留在这洛阳城,陪心怡过她喜欢的日子。李延宠日日、时时在心里对自己说。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李延宠又坐在自家大宅的大门口的藤椅上了,有下人帮他摆好茶几、茶水和点心,他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守株待兔”。

他自己称这叫“守路待心”,“心”,当然就是他的心上人、心肝宝贝杨心怡。他坚信,只要他这样不停地等下去,总有一天,他的诚心会感动上苍,也会感动心怡那颗已经伤透了的心,她就会回到他的身旁!

从清晨一直等到了下午,街上的行人过了一拨又一伙。李延宠这几个月下来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像是把他这25年来见过的人加在一起,都不及这几个月在洛阳城的中心大街上目睹的多。

阅人无数,却始终没有看到他熟悉的面孔。

午后的阳光照得他暖洋洋的,午餐时那对面饭馆的小伙计又给他送来了他喜欢的菜,今天那道蜜汁薯蓣做得格外地道,说是今天进的原料就好,他就替心怡多吃了几口。这会儿食困有点儿上来了,他硬撑着眼皮怕错过了看人,却没扛住身体的本能,他坐在那儿打起了盹。

“哥!你怎么睡在这儿?”他被人连喊带拍地弄醒了,这回终于在街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却不是期盼的杨心怡,而是他的兄弟李延禄。

“延禄!你怎么来洛阳了?你是一族之王,怎么可以放下政事乱跑?”李延宠一把拉过来弟弟,有下人一直候在门洞里侧,见主人这样亲热地对待这个路人,连忙又搬过来一只藤椅,李延宠就把李延禄按在了椅子上。

“哥,想不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你了,我还以为得在洛阳城里找上你几天呢。”李延禄见到哥哥很是高兴、亲热。

李延禄说,他早上才进城,就奔这繁华的地段先来逛逛,想先吃点儿东西,听说这边的饭馆和小吃都很有名,想吃饱喝足了,再慢慢找哥哥。

“你是特意来找我,不是来办什么正事?”李延宠问弟弟。

“哥啊,出大事了。”李延禄这才想起来找哥哥的目的,“哥,这大街上说话不方便,我还没住店,你住哪儿了?我跟你住一块吧。”

“哦,对,你来了还没让你进屋。来,进来吧,这是咱家,哥新买的宅子。”李延宠拉起弟弟的手,带他进了府。

“哥,这院子真大啊!太好了,我把家小都搬过来也够住了。”李延禄一看这大院子就高兴了,他的脸变得也真快,先是见到哥哥就高兴,接着又发愁又着急地跟哥哥说出大事了,这刚一转身,就又笑得跟小孩子似的。

“你一个大王,要把家小搬到洛阳来?延禄,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说话不能这么随性了,对我说说倒没事,就怕你说惯了,在族中也口无遮拦。”李延宠提醒他,“玩笑不能乱开,尤其是这种什么搬家的事。你把家小搬到洛阳,族人的心里还能踏实吗?”

“哥,我没开玩笑。”李延禄的表情又变得又急又愁了,“我不当大王了,我逃命要紧啊。哥,你在洛阳买了宅子正好,我明天就回去接老婆孩子们,就住这里了。”

“你胡说什么!延禄,你现在是大王,全族人表决通过的,又呈报朝廷了的,现在说不当就不当,你当这是小孩子胡闹吗!再说了,我们李家这辈就你我兄弟俩,我已经正式禅位给你了,你不当谁当?”李延宠态度严肃地说,“你那几个儿子还没成年,你又年纪轻轻没病没灾,现在禅让肯定通不过。”

“哥,不管谁当,我是不当了,我还得保命要紧。别说你退了位一年之内不能重新继位,就算能,你也不要当,我们兄弟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哥,我不死,你也不能死。”李延禄没头没脑地说着,把李延宠越听越糊涂。

“什么啊,就死啊活啊的?你给我说清楚了,到底发生什么大事了?”李延宠问他,还以为又有什么战事消息呢。

“哥,我不当大王了,你也不要当,我的儿子们就算成年了也不要当。”李延禄却还一个劲儿地自说自话,“那个毒婆娘要当就让她当去,她太吓人了,幸亏我心眼多跑得又快,不然全家都得让她害死了。哥,那女人太厉害了!”

“哪个女人?你说什么呢?”李延宠更糊涂了。

“还能有谁?就是你不肯要、我替你娶的那个——叫什么公主的,李雅馨!哥,她太吓人了,她把后山的族坟都一把火烧了,还把嫂子的尸首让老虎给吃了!”李延禄语无伦次地说着,算是把主要事件讲出来了。

“啊?!”李延宠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又惊又悲。心怡的尸体被老虎吃了,那,那她——不对啊,这回让周群回去开棺验尸,就是怀疑那尸体根本不是心怡,或者棺椁里根本就没有人。可这回坟地被烧了,那不就是再也查不出线索了吗!

“怎么回事?延禄,你慢点儿说,把事情的经过都跟我说清楚了。”李延宠起身亲自给李延禄倒了杯茶,让他坐下来慢慢地详细说。

李延禄从午后一直说到天黑,又从天黑一直说到深夜,茶水喝了七八壶,茶点吃了四五盘,兄弟俩谁也没吃晚饭,才算把那些经过说得让李延宠基本明白了。

原来,李雅馨烧了后山的坟地,又弄来老虎吃了杨心怡的“尸体”后,那被烧死的公虎的媳妇母老虎就来找奚族寻仇来了。李延禄派出几路兵将都不敢靠前,李雅馨却用一根竹竿就轻而易举地把老虎给弄晕过去,又让士兵抬着送回山里了。

族人私下里都说,这个王妃会妖术,奚族怕是就快灾祸临头了,都求大王快点儿想想办法。

李延禄哪有什么能耐拯救全族?本来他当上大王,战事也停息了,他就乐颠颠地享受人们对他的顶礼膜拜,然后就作威作福地带着老婆孩子到各周边兄弟民族去“走访”,说是新上任的礼仪活动,实际就是游山玩水,到别的族里混吃混喝。

这回刚一回来,就碰上李雅馨给他这么大个下马威,他一想到自己曾经对人家非打即骂,还真是有眼无珠,那女子连老虎都敢斗、敢弄死,更别说对付他这个人了。又想到平日里他带着一帮老婆孩子花天酒地地故意气李雅馨,就猜李雅馨会连他的一窝子家眷都恨,都得轮着班地收拾。

他就赶紧带上一大帮老婆孩子,又去其他族里躲着,藏着。临走时,战战兢兢地宣布说,把全族的统治权交由王妃代为打理。

那些兄弟民族的首领们本来就了解这个李延禄,以前是看在他哥李延宠的面子和兄弟民族共同利益的原因,对他还很客气。这回他当了大王,出于民族关系,他到哪儿也都受到热情款待。可这回变成了拖家带口地去“避难”,而且待起来没完没了,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人家就也不耐烦了,开始给他“出谋划策”,实际就是撵他走的意思。

有的劝他再把他哥李延宠先王请回来,虽说一年之内还不能再重新禅让,但是先王有经验,让他回来帮帮他也好。也有的说,既然你不喜欢当这个大王,也可以禅让给有能力、有热情的周群。还有的说,既然你那新王妃是大唐公主,又有本事,干脆就让她当女王好了,反正如今奚族都已经投降了大唐。

李延禄想了好几天,最后还是觉得禅让给别人都不妥,李家的大位都沿袭了好几代了,在他手里拱手送人,他也担待不起这个骂名。于是他采纳了第一种意见,决定来洛阳找他哥哥帮他。

可是在路上他又改变了主意。他想到这么多年哥哥对他的好,想到那李雅馨的恐怖,要是哥哥回去掌权,那李雅馨因为他之前对她的打骂,肯定也会迁怒他的哥哥,要是一生气再弄来只老虎咬死哥哥,那他多对不起哥哥啊。

所以,他就想来找哥哥,告诉哥哥也不要回去了,就全家躲在外面,由着那女人折腾去。那些劝他的人也有道理,反正如今奚族都归顺大唐了,让大唐的公主当首领也名正言顺,就让她当女王算了。

他把事情的经过给哥哥讲了,又把自己的想法也说了,没想到李延宠说:“延禄,你都多大了,什么时候才能争点气啊?你说什么,一个女子能搬动老虎?你是说瞎话吧?要说她放火我信,说她跟你摆架子我也信,可你说她一个人能弄来只老虎,说死我也不信。”

李延宠是真不信。他现在心里也很乱,因为事关心怡,坟墓里到底有没有心怡的尸体?他现在也想回去看个究竟。但是若是他走了,那白衣身影再来,他就错过了。

再说,已经派周群回去查看了,至少要等周群回来问问他才能决定。弟弟李延禄从小就说话言辞不达的,不能听信他的一口之言。

“延禄,周群回去没有?”他问。

“不知道啊。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没回去,他不是一直跟着你吗?怎么你派他回去了?他回去也好,就让他当这个大王好了,反正我是不当了。”李延禄犯起混来还真是拿他没办法,他现在是被李雅馨吓破胆了,就是不敢当那个大王了。

“别闹了。周群回去是我让他去帮我办点别的事,办完还回来找我。延禄,你先回去,李雅馨没你想得那么可怕,她是你明媒正娶拜了堂的王妃,还是大唐皇帝钦封的公主,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她怎么可能办事太离谱了?你就回去安生当你的大王,哥哥忙完这里的事就回去帮你。”李延宠安抚他。

李延禄又磨叽了好几天,李延宠就是不肯答应和他一起回去。李延宠是一定要在这里等,至少要等到周群来,汇报开棺验尸的结果,他再决定是继续等下去还是先回去。

李延禄还想继续待在这儿,也想回那个邻族去把老婆孩子接来,李延宠都不同意。

李延禄无奈地走了。但,他没有听哥哥的话,他没敢回奚族,而是回邻族去找老婆孩子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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