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怡醒来,终于看到自己回到了阔别7年之久的“家”,看到床中的一切还都是她曾经在这里生活时的样子,尤其是那条血迹斑斑的红绫,自从那天夜里她在军营掏出来给李延宠和高适看,李延宠接过去,就带回来重新系在了床头。往日夫妻间生活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宠哥,咱家还是老样子。”她任由李延宠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道,似乎这7年来她从未离开过,未离开这个家,更未离开过这个男人。

“心怡,你醒了,试着坐起来,我帮你梳洗一下,咱们去送送兄长吧。兄长一直在这儿等着,就等你醒来,他就要去朝中复命了。”李延宠端过面盆,亲手帮杨心怡洗脸。

“高适要走了?”杨心怡急切地问。

“是啊,早都打点好了行装,部队随时待命出征,只等你醒来。”李延宠告诉她。

高适,曾同她一路走来,她的复仇回归之路,几乎都有他的帮忙与陪伴。这七年来,若不是有高适,她也不会从一点武功没有的柔弱女子,成长为剑术高超的武将;若没有这位兄长,她也不会那么多次地化险为夷。

杨心怡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对高适将要离开的不舍,也有由高适勾起的对安庆绪的思念。这七年,高适和安庆绪对她的助力与关怀难分伯仲,是这两个男人,成就了如今的杨啸,使她成为了一名上马能战的女将军,也成就她完成了从羔羊到雄鹰的蜕变。

现在,高适就要走了,回到他的岗位上,更将开始他的新生活。她知道,高适这一去,很快也将娶妻成家了。等了自己那么多年,最终没有等到她。高适的父母已经来过好几封信催他回家相亲了,高适也同意了,他要承担起对父母、对家族的责任。

可是,就算高适走了,毕竟还有再见面的机会。而安庆绪,再见面就要待来生了。安庆绪和高适对她来讲,是她那一段非常岁月中不可或缺的两个最重要的人。可若问自己的内心,高适他是亲如手足的亲人,而安庆绪,她对他是有爱情的。

杨心怡就由着李延宠帮她梳洗,她继续想着心事。这个男人,还是那么体贴,那么宽厚,只是过去他不大会这样贴身地照顾人,只擅长做男人粗线条的事。这回再次近身相处,李延宠竟然多了像安庆绪一般的周到与温柔。莫非,延宠这些年也变了吗?

“宠哥,我是不是变了?不再像过去的杨心怡了?你还能习惯我吗?”她不禁抬头问他。

“心怡,不是变,是成长。经历了这么多,我们都成长了。若是当初我有现在的胆识与担当,我就不会与你有那样的生离死别了。哦,心怡,若是换成现在的你,也不会像当初那样任人宰割了。”李延宠给杨心怡梳好了头,拿来镜子让她照。

“延宠,你什么时候学会梳汉族女子的发型了?还梳得有模有样的。”杨心怡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安庆绪也帮她梳过头,她当时忸怩地抗拒着,但心里赞叹着他的细心与手巧。如今李延宠梳的,甚至比曾经安庆绪梳的还好。

“心怡,我是在洛阳等着你时看过路的美女,就想,你若梳那样时髦的发型,一定比她们都好看,就偷偷地在心里琢磨。你这几天睡着,我就悄悄摆弄你的头发,没想到第一次真正给你梳,还真梳得不赖。你看,我是不是心灵手巧啊?”李延宠说着,又在她的鬓边戴上一朵小花。

“真好看,我们去送送兄长吧。”杨心怡直接换好衣服,挽着李延宠的胳膊出来。

“参见大王,参见王妃。”有下人候在门口,李延宠不准他们进去打扰杨心怡,只能在外面候着。

“延宠,奚族人不是都讨厌我吗?他们非常不欢迎我回来,不愿意我当王妃,他们不是砍我头就是帮着李雅馨赶我走,他们这样给我行礼,是不是特不情愿?”她翘起脚跟趴在李延宠的耳朵上说。

“啸儿,看你这样子,身子大好了?”高适迎着他们俩走了过来,“延宠兄弟,不用急着送我了。而且相反,怕是为兄要给妹妹和妹夫送行了。不过不急,等啸儿身体再好些动身也不迟。”

这话把李延宠和杨心怡都说愣住了。

高适知道他们一定会诧异,就笑了:“是这样,延宠大王不是向朝廷呈请将奚族控制的土地和人口悉数上交大唐、请朝廷另外派执政官、他自己辞去大王身份吗?你猜怎么着?啸儿,我本来认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皇上一准就会驳回。没想到,朝廷居然批准了。”

“延宠,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杨心怡问。

“哦,是这样。心怡,你从马上摔下来一直昏迷了七天七夜,族中的大夫本事不行,正好赵大夫从洛阳回来了,他医术高明,看出你不是因为落马摔晕或是受到惊吓晕倒的,是心里有常年累积的淤堵,一朝形成气滞,伤到了心肺等很多脏器。”李延宠心疼地说,高适也露出忧心的神色。

“那,和你辞去大王、还有把奚族上交给朝廷有什么关系?”杨心怡不解地问。

“啸儿,妹夫是心疼你,不想让你留在这偏远的北方了。”高适替李延宠回答道。

“心怡,北方寒冷,你在中原都生活惯了,以前你整个冬天都猫在房里,那时你没有其他事可做,憋在家里也闷。现在你都当将军在外面跑惯了,我不能让你再回到家里闷着了。我要带你去洛阳,不,是回洛阳,你的老家,我在那儿早都买了宅子,就等着陪你回去住的。”李延宠兴奋地说。

“哦,那个饭店对面的李宅,我去过的,好大、好气派,只可惜栓柱被李雅馨撵跑了。”杨心怡也高兴地说。

“心怡,栓柱早就回来了。你猜那儿现在还有谁?帮你治病的小钗,还有她哥哥赵大夫,如今都在那儿帮我们照看着宅子呢。赵大夫家的宅子在战乱中被损坏了不少,正修着呢。等修好了,我们和他住得也不太远,还能经常走动的。将来我老了,也有保健医生了。等你生宝宝的时候,也有大夫帮忙调养了。”李延宠一口气说着。

杨心怡的脸上也露出喜悦的神色。

“啸儿,你还没问我为什么要反过来送你们呢?你真是有了夫君就把哥哥撇一边了。”高适刮她的鼻子,逗她。

“兄长,莫要委屈了啸儿啊。”杨心怡也乖巧地笑着辩解,“你们都没容我提问的空儿,我正疑惑呢,我们走就走呗,为什么兄长说送我们?”

“哈哈,啸儿,和你开玩笑。为兄这就告诉你们,皇上钦点我接手奚族,驻扎北境,封我为镇北大将军,统管北方八个少数民族地区,包括奚族。你们再回来探家,就是来兄长的地盘了。”高适笑着说。

“兄长,你常年四处征战,北地的寒冷艰苦倒不是问题,关键是,你又耽误回老家成亲了。”杨心怡说。

“这个嘛,不要紧。老家介绍的人选已经敲定了,下个月送来办喜事,为兄还想,你们若是不太急着赶路,就等喝完喜酒再动身。”高适说得似乎喜庆,但杨心怡能看出,他的眼神是轻描淡写的。

“兄长,我们一定要等到喝完喜酒再走。”杨心怡拉住了高适的手,真诚地说,“兄长,我希望你幸福。”

“是啊,兄长。”李延宠也接过话去,“快些娶嫂嫂进门,到时候你们的宝宝和我们的宝宝一起出生。”

杨心怡没有等到一个月后高适大婚,因为洛阳那边传来消息,哥舒奇茂和田丰已经安排好内应,近日就要刺杀史思明。这是两位小将暗中商量好的,要给“皇帝”安庆绪报仇,给“皇后娘娘”一份大婚的贺礼。

他们这小哥俩如今相处得非常投缘,曾经帮李光弼将军攻下洛阳城,李光弼将军对这两员小将赞赏有加,给高适写过三封信,要借用他的爱将,协助消灭史思明叛军。高适准许了,又征求他们本人的意见,是否愿意去李光弼将军那里跟着正面杀敌。

小哥俩互相一递眼色。“当然愿意了。消灭叛军,给高将军争光,我们一定不给将军丢脸。”

实际上,两位少年还有另外的想法。

“小茂,姐姐不是要嫁给李延宠大王了吗?我们得送姐姐一件像样的新婚大礼啊。我有了想法,你愿意加入吗?”是田丰,他如今也知道了“李重新”将军的“小名”,也跟着杨心怡叫他小茂。

“是啊,我也想送姐姐一样礼物,正发愁送什么呢?我的俸禄倒是都存着,买样贵重的大礼也够了,但是不知道买什么,尤其现在长安、洛阳都在打仗,去买也不方便。再说我是军人,也不能请假跑那么远专门买礼物去啊。”哥舒奇茂为难地说。

“咳,小茂,要不咋说你小呢,就不如哥哥我心眼多吧。”田丰比哥舒奇茂大两岁,总想让他叫自己哥哥,哥舒奇茂就是不肯叫。

“切,就不叫你哥,看你敢不告诉我。”哥舒奇茂实际心里已经想好了,若是田丰还不告诉他,他再叫他一声哥。

田丰还真挺大方,直接就说了:“小茂,你那都是小打小闹,姐姐才不稀罕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知道姐姐现在最想什么吗?”

“想什么?想嫁给李延宠大王啊,她已经打败李雅馨了,很快就实现愿望了。”哥舒奇茂不解地问,“所以我们才要送她出嫁的礼物啊。”

“咳,说你小不懂事吧?你咋就不懂姐姐的心呢?姐姐现在最想杀史思明,给‘皇上’报仇。不然,她是不会安心出嫁的。”田丰说。

“哦,我懂了。”哥舒奇茂恍然大悟,“所以,我们这回去洛阳帮李光弼将军,就是帮姐姐报仇去了。”

“我们快些走,早些杀死史思明,就是给姐姐最好的大婚贺礼。”

两个少年没等杨心怡苏醒,就留下书信赶路了。

这回,他们又派人送来书信,说他们很快就要执行刺杀史思明的计划了,问杨心怡要不要亲自到场,刺出替“皇上”报仇的那致命一剑?

“心怡,我能理解你和安庆绪的感情,去吧,虽然路途遥远,虽然你身体还虚弱,有我陪着你,路上照顾你,一定陪你去洛阳。”李延宠说,“就算不亲手杀死史思明,至少也要带着史思明的死讯,去安庆绪的坟前,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是啊,啸儿,去看看他吧。安庆绪被自己口口声声叫了那么多年的叔叔所害,他不能甘心瞑目,只有你,亲自去告诉他凶手已经偿命,他才能安生的。”高适也说,“喜酒哥哥给你和妹夫留着,待我们的孩子都出生时,两家一起喝个痛快。”

杨心怡和李延宠上路了,她还想顺路去看看当年远嫁时自己在虚池驿屏风上题写的那首悲情诗句。如今时过境迁,她不但不再抱怨命运不公,而且更加懂得珍惜这特殊的缘分,没有那首悲凉的诗句,就不会有现在温暖的心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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