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适要走了,李延宠吩咐手下给他置办了很多礼物,说是和心怡一起孝敬“舅父、舅母”的。赵大夫也依依不舍的,相约等高适再返回奚族时一定去看他,还给高适的夫人带了不少安胎的名贵药材,嘱咐了不少孕产妇注意事项。
杨心怡最是难过。高适这趟回长安,得安顿好夫人,得去拜访岳父岳母,得陪陪父母家人,这趟假期休完,怕是等孩子出生时都未必能抽出身来休假了。

她最是了解军中的情况,也最是了解高适的行事风格,还最了解北方这些少数民族的状况,从哪个角度来说,高适的这个假期都是透支了他好几年的休假时间。

她难过,是知道高适接下来都将被军务缠身,而她,将和延宠在洛阳定居,接下来还将生宝宝,忙着做母亲,她和高适怕是后会之期遥遥,也许几年甚至十几年年都难以再见面了。

想到高适这些年对自己种种的好,看到高适这次眉宇间深藏的不快乐,还有他几次的欲言又止,杨心怡很想单独和他聊聊,安慰开导他几句,他希望他婚后能享受应有的家庭幸福。

但是,这些天来,她都没找到单独说话的机会。因为李延宠总陪着自己,高适的夫人还在,还有,即便偶尔地李延宠没跟着她,那也一定是和高适、赵大夫三个男人在一起喝酒、聊天,那时也就是她陪着高适夫人的时候。

眼看高适夫妇就要离开了,她还在发愁怎么找到单独跟他说话的机会。还好,机会有了。

“高将军,不好了,您的马刚刚吃完草料,突然就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看样子很难受呢。”两对夫妇和赵大夫正坐在屋里聊天,高适的随从敲门进来报告。

“哦?我去看看怎么回事。”高适说完起身,跟着随从就出去了。

高适的马也是一匹名贵的良驹,和他已经磨合出了默契,这还要走远路,马病了是挺闹心的。这,李延宠和杨心怡都特别明白。

高适的夫人是大家闺秀,以前很少接触到马,她不大懂这些,但听李延宠和杨心怡那么担心地议论,她就跟着着急。这女子似乎是那种心事挺重的人,嘴上不说什么,但面色焦虑,后来,还用手捂住了小腹。

“嫂嫂,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杨心怡关切地上前蹲在她的身前,帮她抚摸腹部。

“心怡,让赵兄帮嫂嫂看看吧。你快起来,孕妇蹲着不好,你也有身孕呢。”李延宠担心地过来扶她。

“来,让我来吧。”赵大夫过来帮高适夫人号脉,还扶她在榻上躺下,看样子,高夫人是心中烦忧,动到了胎气。

杨心怡还想过去伸手帮忙,赵大夫也阻止了她:“弟妹,你的身孕如今虽还没确定,但是万一是真的呢?孕妇动胎气是会互相影响的,高夫人比你的月数大,还好些,你这才刚刚怀上,万一有闪失,后果更严重,何况你还喝过那种药。”

“可我一点儿不妥都没有感觉到。”杨心怡说,“我是军人,没有那么娇贵的。”

“是,弟妹的身体的确比一般孕妇都好,但是也要注意。我这里要为高夫人做些检查,弟妹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免得对你腹中的胎儿有影响。”赵大夫说。

“心怡,赵大哥是大夫,是为了宝宝好。就算你身体好,也要多为宝宝着想。听话,我们先出去。”李延宠扶着她就要出去。

“咳。”赵大夫咳了一声,意思是不想李延宠也出去。

“哦,延宠,你留下陪赵兄吧,方便些。我没事,自己就行。我去帮兄长看看马,我是神马将军,马有什么毛病,没有我搞不定的。”她说。

李延宠也会意了,赵大夫是因为自己一个男人家,单独为孕妇检查身体会不方便,想留下李延宠陪他一起避嫌。于是他又嘱咐了杨心怡几句,看着她出了门。

高适的马已经吃了刚从兽医店买回的药,开始缓解了。他刚要回去找他们,见啸儿来了,脸上不禁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兄长,马儿怎么样了?我来看看。你忘了,我可是神马将军啊。”杨心怡当着高适属下的面,轻松地打着招呼。

“马儿没事了,已经服下药,应该明日就可以上路了。”高适轻松地笑着,用渴望的目光看着杨心怡,他想单独和她聊聊。

“哦,那,不如我陪兄长在这儿观察观察马儿吧。”她也正有此意。

高适打发了属下,两个人就站在拴马处聊了起来。

“兄长,就要当父亲了,激动吧?”杨心怡先说话。

“啸儿,你也要当母亲了,这么多年,耽误你了。”高适心疼地看着她的脸,又下意识地往她的腹部看了看。

“唉,赵大夫号脉,说时间太短,还摸不出来。谁知道是不是怀上了?算来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呢,但愿是真的。”杨心怡对高适实话实说,“对了,兄长,我有身孕,没写信告诉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啊,我是怎么知道的呢?”高适也费解,的确没人告诉过他,他怎么就有那样的印象呢?他纠结着想。

他想起来,那天夜里,他睡得有些糊涂,夫人醒了,温柔地钻进他的怀中,用羞涩的语气告诉他,自己有了身孕。

高适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抱紧了夫人,用很大的声音兴奋地说:“是吗?太好了!我高适要有儿子了!谢谢你,啸儿!”

他夫人不知突然从哪儿来了那么大的力气,一下子就推开了他,自己翻过身去,好像是哭了。

高适觉得很尴尬,很对不起夫人,但是他那天刚忙了一天军务,实在太困太乏了,就想等夫人平静一会儿,他再哄哄他,却也一翻身,又睡着了。

第二天,高夫人还像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当着别人的面也还对高适举案齐眉的,但私下里,对高适冷淡了不少,不过再也不提那晚的事了。

高适就刻意地对她好一些,请军中最好的大夫帮她号脉、开药,还去附近地方请有名气的大夫来一起商量怎样照顾孕妇,托人把名贵的营养品都给她置办回来。但唯独的,高适晚上再不回他们的房间睡了,而是自己睡在了指挥帐,而让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两名丫鬟贴身伺候她。

好不容易挨到大夫说夫人的身体状况可以远行了,他就以军中条件艰苦为由,亲自护送她回长安安胎待产。他的理由的确充分,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他想摆脱两个人在一起的尴尬。

此刻面对啸儿,高适不能把这些话告诉她,但只这么面对面地站着,高适也感觉欣慰多了,舒服多了。他没回答杨心怡的问题,就只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她,看着看着,高适笑了。

“啸儿,这次分别,可能要很长时间不能再见面了,你要学会照顾自己。这么多年了,你每次离开我,我都好担心,好惦记你。可每次再见到你,你都比我想象得好,我就对自己说:‘啸儿她成熟了,是女将军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可是每次再分开,我还是忍不住要担心你。”高适像是自我解嘲,又像是安慰自己。

“兄长,你也要多保重。往后你的责任更大了,不光为你自己活着,还有了后代,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军人的风险你我都明白,以后不许你那么冒险了,冲锋陷阵之前,先想想家里有嫂子和侄子,记住了吗?”杨心怡非常诚恳地嘱咐他。

“啸儿,谁说我爱冒险了?你见到的那几次不都是……唉,不都是为了你吗?我每次上战场,都是很注意保护自己的。我,我都要想着,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还是……唉,算了,总之你放心就好了。”高适实际的情形是,啸儿不在身边时,他都很注意保护自己,为了啸儿,他要是死了,就再也不能保护她了。

“兄长,嫂子人不错,知书达理的,对你又情谊深厚,我都能看出来。我是女子,最明白女人的心思。你好好珍惜她吧,还有你们的孩子。”杨心怡只能说这些,尽管她非常懂高适刚刚没说出的那半句。

“行,你放心吧。啸儿,你也和延宠大王好好过,我愿意你天天笑着,那才是最美的你。其实,啸儿啊,我挺佩服你的。这么多年,你在最艰难、最不易的时候,都很少掉眼泪。你的坚强,也是鼓舞我的动力。”高适由衷地赞叹着。

“我大概是上辈子哭得多了,把眼泪都流干了,所以这辈子都没有眼泪哭了。”她故作轻松地说,“兄长,我到现在都不清楚我被砍了头,竟然还能死而复生。我至今都不知道我是被什么人救了,谁会到棺材里把我挖出来,把断了的头和身子接上呢?这永远是个谜啊!”

是啊,这真的是个谜,谁都无法解开,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啸儿,我多么希望那时我能出现在你身边,是我挖开坟墓,起开棺椁,把你的头和身子接上。不,如果我在,我是不会容许刽子手砍你的头的。可是,我多么遗憾那么晚才遇到你。如果再早些,早于李延宠认识你,那就完全不同了。哪怕,哪怕早于安庆绪认识你,我想也,也还有更好的可能……”高适强迫自己闭上了说话的嘴。

“兄长,我们都会好好的。我希望我有身孕是真的,我太想有自己的孩子了。兄长,说句自私的话,这孩子是我的,他的父亲是谁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生的,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就是另一个我,小的我,替我活得更长、活得更好的我。”她说着,不由自主地轻轻把手放在了小腹上。

“啸儿,你生宝宝的时候,我一定去看你。”高适信誓旦旦地说。

“好啊,我等着你。兄长,我的宝宝叫阳阳,洛阳的阳、太阳的阳,也是我姓的那个杨的同音字。”她笑着对高适说。

“好啊,阳阳,高高的太阳挂在天上,照着我们都暖洋洋的。阳就是高,一样的。”高适也笑了,笑得很开心。

“嫂嫂的宝贝起名字了吗?”杨心怡想起阳阳的名字是他的“两个父亲”共同起的,就想起高适也该给他自己的孩子起个名字。

“现在就起名?太早了吧?等生下来,看是男是女,让我父亲起吧,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孙辈。”高适说。

“心怡,兄长,马儿没事了吧?”李延宠出来找杨心怡了。

“没事了,我们进去吧。”杨心怡说道,高适李延宠过来拥着她,往房间里走去。

高适跟在后面,特意放慢了步伐,又转过身去,悄悄擦去了刚流出的眼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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