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我们上了。
几乎是命令发出的一瞬间,整个指挥室就像是一台机器,坐在这台机器之中的每一名研究员、工程师,都像是一颗颗发条上的齿轮一样,按部就班地运转了起来。

远在数千万公里之外的火星环绕轨道上,环绕在黑色金属球外的两根环形的圆环,就像是地球仪上连接的轮圈一样,在小型电推进引擎推动下,控制着位于轮圈中心的球体缓缓移动着方向。

终于,一颗较大的六边形铆钉状的凸起,遥遥对准了数千万公里之外的地球同步轨道上漂浮的另一座Z粒子钟。

在那铆钉状的凸起中心,随着覆盖在表面的外壳侧移挪开,复杂而精巧的光学器件被暴.露在了深空中。

与此同时,庄严而沉稳的号令声,在地面指挥中心内响起。

“打开高功率激光校准器。”

命令下达。

从地面指挥中心发射的讯号,被漂浮在同步轨道上的α号Z粒子钟接收。

而几乎就在接到命令的同时,一道看不见的红外光从果露在外侧的激光校准器,笔直地射向了遥远的火星,并且被漂浮在火星环绕轨道上的β号Z粒子钟捕捉。

就像是咬钩的鲈鱼一样,两座环绕着轮圈的球形Z粒子钟,在激光的指引下对准了彼此的发射接口,在幽暗深邃的深空中划出了一道肉眼无法捕捉、但却真实存在着的纽带。

看着落地大屏幕上,那两颗被红线相连的金属球体,还有显示在屏幕上不断变动的轨道参数,以及【校准成功】的提示,站在指挥室内的李局长几乎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不远处的罗文轩、爱德华·威腾以及一众受邀来到现场的物理学家们,也都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

关键的一刻就要来了。

无论陆舟的超空间理论是正确还是错误,这绝对都是能够被载入史册的瞬间。

即使是CERN也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昂贵的实验,哪怕不去计算那些发射成本,光是两台Z粒子钟及其配件的造价之和,便已经逼近五亿的大关。

如果成功了,他们创造了历史,也创造了未来。

而如果失败了……

这恐怕将成为人类史上放过的所有烟火中,最为昂贵的一场。

“发射端口打开!”

“打开成功!”

“堆芯点火准备——点火!”

随着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在两百多秒的等待之后,两座相隔数千万公里的Z粒子钟,在同一时间轻微的颤动了起来。

数十万枚激光源组成的发射阵列在一瞬间被点亮,蕴涵1300万焦耳能量的脉冲紫外光,从四面八方几乎无死角地射向了球心处的点火靶。

庞大的空心金属球内部,一瞬间被紫外光填满。即使是没有照射在点火靶上的光线,也被均匀分布在球壳内侧的八千块含钛磷酸盐玻璃反射,并收束在了一个点上。

也几乎就在激光阵列点亮的一瞬间,位于点火靶上、直径约5毫米的燃料丸的外壳被瞬间汽化,并在那一亿度高温的炙烤之下,连同内部的氘氚燃料一同被点燃。

堪比恒星的能量在一瞬间释放,推动着球体内部的铅芯碰撞、挤压、气化并电离,而在这不断的摩擦与碰撞中,那摇摆在高维宇宙之中Z粒子,终于被这恐怖的力量给捉住了尾巴!

地面指挥中心,坐在工作位前的研究员,忽然发出了一声兴奋地叫喊。

“观测到引力异常信号!”

听到这声报告的一瞬间,陆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启动光子源!”

“是!”

在电推引擎的帮助下,两条交叉的轮圈死死地将球形的Z粒子钟固定在原先的位置,并在那道红外光束的引导下,维持着光子源发射器和接收器的对准。

与此同时,位于火星环绕轨道上的β号Z粒子钟前端的光子源中,正负电子在一瞬间碰撞。

随着一串看不见的火花迸射,纠缠的光子在一瞬间迸发。

其中一颗沿着原定的轨道笔直向前,而另一颗则被Z粒子震荡扰动的引力场捕捉,投射进了已经被扰动的引力场中,沿着几乎吻合但又不完全一致的轨迹,奔向了数千万公里之外的接收器。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凝固了。

看着那大屏幕上跳动的计时器,陆舟的心跳几乎与它同步了节拍。

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跳动的秒数,李局长的嘴里则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就像是在祈祷一样,等待着最终的实验结果。

而站在他身后的罗秘书长,威腾教授,维尔泽克教授,以及IMCRC的各国理事会代表和受邀抵达现场的学者们,也都几乎维持着同样的动作,如同雕塑一般站在那里,将视线投向那张大屏幕,并且死死地黏在了上面。

终于,当1号计时器上的数字,跳动到207.1s的一瞬间,指挥中心内的气氛就像是被冻住似的,凝固在了那里。

剩下的一秒钟,犹如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而当它彻底跨越过去,那继续跳动的2号计时器,就像是引爆炸药的lei管,将指挥中心内冻住的气氛彻底引爆了!

欢呼声如狂风骤雨般响起,人们激动的握紧了双拳,或挥舞着拳头,或将手中的帽子、文件、甚至是钢笔丢到了天上。

沸腾的气氛几乎将天花板掀翻了过去。

不同肤色的人们,操着不同的语言,留下了同样激动、感动的泪水。

望着那继续跳动着、并最终止步在的二号计时器,陆舟的喉结轻轻动了动,绷紧的脸上终于舒缓了一抹轻松的笑容。

1号计时器定格在了207.1s的位置。

也就是说,最先到达接收器的光子,一共走过了6500万公里的路程。

相对于两座Z粒子钟之间8500万公里左右的直线距离而言,这枚光子至少“节省”了两千万公里的路程!

在光速不变原理的前提下,这枚光子提前到达“终点”的解释,便只剩下了一种……

而紧接着随后到达“终点”的同源光子对照组,以及2号计时器上定格在270.7s的读秒,也再次证明了他的结论。

而且是用足足63.6s的时差去证明!

此时此刻,所有的疑虑和争论都在一瞬间尘埃落定了。

震荡的Z粒子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扰动了地球和火星之间那道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引力纽带,并由此改变了时空的曲率,将褶皱的时空拉直,打开了一条超越三维空间本身的超空间航道。

或许这不是最佳的航道。

甚至于它脆弱的就像孩童吹向太阳的肥皂泡泡,崎岖的就像用碎石铺成的山间小路。

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这个宇宙中一定还存在着更好的方法,能够创造更稳定、更“笔直”的超空间航道,能够让那枚光子在更短的时间——甚至不足一秒的时间抵达遥远的火星,甚至是太阳系之外、银河的边疆。

然而,它的存在依旧是如此的耀眼。

就仿佛一首浩瀚而悠长的史诗,由诗人咏唱的第一个音符。

也许在那无数个音符编织的故事中,将有无数的英雄伟人粉墨登场,然而即便是如此,即使是将他们的伟业全部加在一起,也无法媲美那最初一瞬间绽放的光芒。

也许现在谈这些还太过遥远。

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那便是站在这间指挥中心内的陆舟,再一次证明了他和他的理论——

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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