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众人谨奉师命,各归寝处束装停当。天明时分,玄门弟子齐集正殿前听调。桃夭夭让黄梦龙负责监管鸿钧寺,尹赤电带队巡防灵修山,在取到苍龙印之前严守天径塔等要紧之处。派遣燕盈姝,韩梅,候天机等人护送家眷,伤员,诸仙回峨嵋安置,顺便重建山上房舍。去往东南除九阳首徒外,另添神农门铁头,驭兽门祝蕾,兰世芳几位干将,出征阵容较前更为强大。趁着临别交托事务之际,桃夭夭询问那獐子jīng花爷爷现况。李凤歧答复说他伤势初愈,坚持要去潇潇坟前“赎罪”,已经赶在头里随韩梅他们出发了。答允详述圆真心术一事,也在山中静思默想后,再细细写下来给师尊审阅。
桃夭夭点头道:“如此甚好,在峨嵋山静修内省,正可细思自身的过失……嗯,自思过失。”眉尖微露忧sè。此刻他身任师尊rì久,小时候的顽皮渐已淡隐,言行间透着笃然威正的气概。区区獐子jīng自不会令峨嵋师尊动容,那话里显是别有所指。李凤歧悄声道:“你是担忧凌波么?”

桃夭夭道:“大哥真知我心事。此番神游天山仙境,对天山仙法的体悟更深了一层。自古传言,天山仙宗作法只凭意念而不用真气,其实都是皮毛之谈。天山内境的仙法非但不用气,连意念也用不着,冥冥渺渺难觅其源,实非任何文字思维可以推知……”说着遥望天际,颇有高山难仰的意思。

李凤歧道:“三易既已通解,万法均可了然,难道天山仙法还在三易之外?”桃夭夭摇头道:“不是这般说法。天地人三易总括一切法义。但若将三易比作登云的长梯,天山仙法就像隐在云雾里的那一段。我虽掌握了梯子,终究要亲身登上去,才可体会那云后的风光。”略顿了顿,接着道:“昨晚向九阳首徒心底传话,就是我这次去天山内境悟出的新法门。无视真气防护,直抵灵台底层,比咱们以前所知的通心术都要高妙吧?我思忖半宿,却发觉凌波的‘心语’术出自同一法理。”

李凤歧道:“你是说,凌波修习过天山仙法?”桃夭夭道:“本派法理参悟到至境,与天山仙宗也相去不远。但天山内境的法术唯有辞世入圣,神体转为法体后,方有门径可以修得。凌波从来只说是纯阳仙体,何时修成了入圣完满才有的本事?她那心语术先前觉着平常,像是窥探凡人心境的偏门小技。如今想来竟从心底搭起通灵秘径,施展充分的话,必可通达万物生灵的心境。同属仙宗‘灵修’法门,法圣穿越古今的秘道术都相形见绌了。只因怕人知晓底细,凌波往常才收敛法效,装成不值一提的样子。”

讲到此节,脑中又浮现元始峰上那一幕,凌波竟然对乱尘大师语出不恭。她的xìng情是出了名的冲淡平和,当时在尊长面前失态,显然内心躁怒已达难以抑制的程度。可她为何发怒?是因为乱尘大师传位桃夭夭,她若认为不妥当不公平,又为何不当面直谏?桃夭夭暗中思索,缓缓的道:“做弟子的修成高深功法,不向师尊禀明,反而百般遮掩,实是有违忠诚正直之道。可这种事偏偏发生在忠名最著的凌波身上――她为玄门失掉了双目呢!说她背叛宗派我不信,却又为什么要那么做,教人想不出所以然。”

李凤歧道:“至少有一点可以确信,她对你这位新师尊并不怎么忠心。虽然嘴上讲得漂亮,旁人不敬师尊还遭她教训,可是从师尊复生到现在,她却没来见过一回面。”叹了口气,凌波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同门,要不是对她的质疑积得太多,李凤歧也不会细究其非,接着道:“一会儿声言闭关修法,一会儿借口维护仙峰,明明是在躲着师尊。待东南战事一了,师尊令她出关面谈,众多谜团定可解开。”

桃夭夭首肯道:“到时候我想深入止观法界,亲眼再瞧瞧她修法的道场有何玄机。另外还带个人同去,或能震动她那滴水不漏的辞sè。”李凤歧问:“什么人?”桃夭夭道:“子虚天师。我记忆中凌波只有两次当众失sè,其中一次便是听闻‘子虚先生’的名号。个中必存隐情,倘若子虚天师恢复了神智,两人对谈应该透漏线索。”撇开凌波藏秘一节,问起子虚天师作何安排。李凤歧答称小雪负责此事,说是要让子虚天师到最适合的地方调养。遂唤小雪来详问,小雪笑道:“我也学龙姐耍耍机心,这回先卖个关子吧。韩梅按我的请求去办理了,过些rì子到黑水村丁先生家看看,我保证子虚天师会变成正常人。”究竟是口直心快,这个“关子”卖的实在不高明。

桃夭夭听她语气很是兴悦,定睛一瞧,只见紫衫若霞,额发如云,又是往rì玄门女徒的打扮,英武气衬着天真美质,愈发娇俏可爱了。像闺房画眉斗茶赏花等等雅趣,终究非她所好,与意中人行走天下降妖除魔,到处畅游历险,那才是她向往的生活。闷了许多天后终得机会陪情郎出外,如何不喜上眉梢。纵然危机在前,却也掩不住喜sè。所爱之人成魔成圣,留世离世,并没太放在心里,真到了永别时刻大不了一死了之,怎能耽误眼下欢聚?爱到深处又思想简单的女子,才有这等超然心态。跟着龙百灵走到近前,却是秀眉深藏忧sè,接着小雪那句话道:“谁说我爱耍机心了?没得背后嚼我舌根。”她爱桃夭夭又是另一种方式,思绪万头只为郎君所虑,每件事总要替他算计得妥妥贴贴才罢休。乱尘大师告诫她“太聪明不好”,但夫君的前途命运焉得不cāo心?一念千曲百折,那也是聪慧女子天xìng使然。

小雪忙捂嘴道:“是我说的太直了。不过龙姐你也该学着直xìng些好。成rì里虚头八脑想花招,结果弄来弄去把师哥整得好惨。”百灵哼了声道:“还只管哥哥妹妹的,既要出行就该称师尊,不然外人笑话的还是我们相……师尊!”桃夭夭闻言注目,看她也是铅华尽洗,一身紫sè女徒装束。但简朴服饰掩不住天香国sè,尤其腰带束着纤腰,衬出胸部曲线愈加妙曼。桃夭夭不禁浮想“住在乡里两年,灵儿的身材比以前更动人了。”李凤歧笑道:“你二位随行也可以,只须再朴素罢。莫要这般婀娜多姿的仙子模样,不然又让师尊乐而忘形飘上仙界了。”

两女互看一眼,都有为难之sè。昨天琢磨琰瑶环“俗气些留住男人”的告诫,委实拿不出可行之策。yín俗丑态打死学不来,人太美了就难脱清丽气质,只好尽量简装素sè,指望在桃夭夭眼里像世间凡女。此刻听李凤歧评点,不由面露尴尬。桃夭夭忙摆手笑道:“不妨不妨,本师尊自有妙方。两位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千万别委屈了自个儿。”龙百灵道:“师尊若莅降凡尘,濡染世风俗情,或可压住那股清高飘升的势头。”

桃夭夭翘起拇指道:“灵儿真是聪敏,一语点破我的想法了,此番东行正须多多接触尘世。”

当下九阳起行,遁甲门神通使开,千里路程转瞬即逾。驻扎首站选在淮西沭阳古镇,金雷,仙芝两派受命照管的防区。此地旧为宋金两国鏖兵的战场,建有江苏通省最大的岳王庙,而今倭寇东侵,朝野同抗,昔rì热火朝天的场景似又重现。诸省十几路义勇,官军,都将沭阳当作运粮遣兵的大本营。

时当八月上旬,清秋送爽,正是纵骑厮杀的时节。武毅侯孟督师rì前才祭奠过武穆,已率大军开往东边。岳王庙里祭礼排场都还没撤,金雷首座萨镇元闻讯峨嵋九阳降临,登时大吃一惊,慌忙迎入庙中奉待。仙芝掌门公羊纥随后赶到,急命清场,把大庙前后八大殿,七十二间厢房的凡人俗客统统撵出去。桃夭夭摆手道:“切莫如此,我到这就为勘察世间实情,把人撵走反而不好。”

于是庙中照常烧香献祭,只在后院打扫数间净室接待贵客。那些参加祭礼的江湖帮主,义勇头领,各路豪杰,乃至地方官员密密麻麻跪满了中庭。平常他们看到的修道之士,最高也就是葛仙山黄龙观主那等人物,如道宗弟子已奉为“神仙”,近来金雷,仙芝的仙客显身,多是手上生目,大耳如扇的异相,众凡人见了神惊目眩,更尊称为“菩萨活佛”,今rì忽闻来了统管“神仙活佛”的大角sè,真不知安上何等神祗的尊号才恰当了。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生怕给神光shè瞎眼睛。桃夭夭摇了摇头,从人群中间走入正殿,一看岳飞塑像端坐在上,遥想当年临安大狱里的情景,心下不禁唏嘘。再望向梁间岳飞亲书的“还我河山”牌匾,赞了声:“好!”转身落座,就在岳王脚下询问战况。

公羊纥近前禀述。原来东南连年灾荒,盗匪猖獗,逢倭人越海犯疆,竟趁势摇旗呼应,最终酿成席卷各地的大祸乱。朝廷派大将孟元南出兵往来征剿,峨嵋高手百里文虎挡住海中秘忍,至此局面颇见好转。天下道派奉峨嵋师尊法旨,联络各处教门,帮会清除流寇,协助官府安顿难民,已将许多州县整治的初显生气。但东瀛秘忍来势极大,正面难敌文虎神威,便沿着海岸rì夜袭扰不止。多亏峨嵋驭兽门率神兽连番接战,压制住敌势,才不至令仙魔大战的风火烧到内地。桃夭夭闻言忙问:“驭兽门弟子眼下在哪?”

公羊纥道:“为避免惊扰凡世,诸位仙师来去如风,很难确知动向。前几天在福建漳浦击退群魔,今rì暂无消息,总要等再次出战时才有探报。”祝蕾插言道:“不用等,弟子放出本门的天音鸟,半柱香工夫就能跟他们联系上。”桃夭夭未置可否,听见“漳浦”时眉关微紧,心中已生感应,坐在椅上冷笑道:“顽敌退而复返,正叫做不知死活。”袖子轻摆,青光贴着地一现即逝。九阳门徒一凛,均知师尊使出了宇宙锋。此时他神通玄微难测,也只有绝顶高手能看出剑光一闪,至于飞向何方,怎样攻敌,那就无从探知了。桃夭夭忽道:“漳浦那边可有道门照理?”公羊纥道:“有,是拜入敝派旁支仙霞道门下的长青帮。”桃夭夭道:“好,马上让管事的人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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