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秦桧害死岳飞后,白昼心绪不宁,黑夜惊梦盗汗,遂四处拜佛请神祈求保佑。这rì到灵隐寺烧香还愿,诸殿随喜已毕,秦桧依然愁眉深锁。侍从想给丞相找乐子解闷,便道:“据传灵隐寺住了个疯癫异僧,善知过去未来之事,不知是真是假。”秦丞相唤主持询问,听说疯僧是个金人,先有三分欢喜,又闻善知前后因果,一时好奇心起,立命前来拜见。方丈和尚屁滚尿流,东窜西钻找疯僧。
桃夭夭正在坟地寻食。昨夜起了座新坟,祭品颇为丰富,哪知早晨风雨大作,糕饼米面淋的稀烂。桃夭夭拿扫把扒拉多时,只拣获生鸡蛋一枚,饥火上冲,刚要享用“去骨全鸡”。方丈赶来了,挽胳膊拉住便跑,急道:“秦丞相要见你,快跟我走!”桃夭夭暗想“秦丞相秦桧,那是害死岳元帅的jiān贼,见我干嘛?嘿,见就见罢,休想舒服,瞧老子怎么戏耍jiān贼。”将鸡蛋放入胸前衣兜,一边思索对辞,一边摇摇摆摆径往前殿。

方丈回禀疯僧唤到。秦桧眯眼打量,看他癞头脱发,黥面烙字,穿件破僧衣,遍体污垢肮脏,手里还提拎一根秃笤帚,便笑问:“兀那僧人,你拿扫帚何用?”桃夭夭道:“用它扫尽天下jiān臣贼子。”秦桧一愣,冷笑道:“折了那帚头,却看你如何扫。”桃夭夭道:“折断赵(宋朝皇姓)头是根吹火筒,正巧送给丞相。”秦桧道:“送我何为?”桃夭夭笑道:“送你吹风煽火,吹得狼烟四起,方显能耐。”

左右众人唬的手脚发麻,竟忘了阻止疯僧。秦桧道:“本相念你疯病在身,以致胡言乱语,遣名医为你治病可好?”桃夭夭摇头道:“治不得,治不得,这是东窗底下伤凉(良)心的病,没药家附子(岳家父子),这病断无可救。”秦桧道:“敢是饿昏了胡说,给他些干粮。”随从递上几个馒头,桃夭夭拿来掏出馅扔掉,再将馒头踩烂。秦桧道:“你不吃便罢,因何将馅抛洒?”桃夭夭道:“别人吃你的馅还(陷害)丢了命,我可不吃你的馅(陷)。”

听他句句刁钻,秦桧脸sèyīn晴不定,道:“闻你善断过去将来之事,命你为本相试言,说的对有赏,说错了重罚。”桃夭夭笑道:“你么?——

缚虎容易纵虎难,

害人毒计藏密丸。

忠jiān千载有公论,

夫妻永跪岳王前。”

“缚虎容易纵虎难”一句,正是秦桧密令万俟卨除掉岳飞的暗语,由他亲手写在小纸条上,夫人王氏藏于密丸中,当时并无外人在场,为何这疯僧说的分毫不差?殊不知史书对此事记载详细,至于那四句诗,实为龙百灵幼年读史的习作,桃夭夭原样照搬而已。秦桧双眼翻白,死死盯住桃夭夭,越看越不象这世上的人,心颤胆寒,叫道:“有鬼!有鬼!快打,打出去!”

众侍从如狼似虎,将他架到荷塘,拥上前鞭抽棍打,犹如暴雨倾盆而下。桃夭夭不抱头,不护腰,双膀交互围成个圈,单单护住胸前衣兜里那枚鸡蛋,喊道:“我的蛋啊,别打坏我的蛋......”声音愈渐微弱,两条腿打断成四截,内脏破裂口喷鲜血,侍从们看他不行了,收拾棍棒走开。

桃夭夭气息奄奄,手指轻抚鸡蛋壳,发觉安好无损,心里登感欣然“还好,还好,我烂命一条,死便死罢。倘若此蛋孵化,鸡儿长大感怀我的恩德。算是善迹留世,这辈子也值了。”人困苦到极点的时候,产生的念头千奇百怪,弥留之际更是幻想纷迭,一个鸡蛋微物,似乎代表弱小,又象喻示新生,成了他临终的jīng神寄托。

正当闭目等死,坟地边走来个小女孩儿,蓬头垢面,破衣烂衫拄根竹棍儿,口里急切的低唤:“那个......那个疯和尚呢?那个鞑子,在哪里呀,千万别死啊......”

桃夭夭大奇,道:“你......你在找我吗?”小女孩循声摸索,挨近桃夭夭身前,确认他还活着,长长的舒了口气,伸出脏兮兮小手,央求道:“行行好,施舍一点儿罢。”瞳仁黯淡,呆滞朝上,却是个瞎眼小叫化。

桃夭夭叹道:“哎,可怜的小瞎子,找我这衰极要死的人讨饭.......我,我没什么好施舍的。”

小女孩道:“有的,你有的,你舍了命保护的东西,大千世界最珍贵的宝贝,给我,给我!”

桃夭夭一震,暗想“她是说我怀里的鸡蛋!”心里疑窦虽生,已无力索解,心说“哪样不算行善?或许她饿得要死,就等鸡蛋救命呢,救人比救小鸡重要。”随即摸出那枚蛋,奋力放入她掌心,笑道:“鸡蛋煮熟了吃好些,饿急生吞,容易坏肚子拉稀。”

小女孩表情异常激动,似乎难以相信。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扔掉竹棍儿,屈膝跪倒,颤抖着将鸡蛋贴近额头,哭泣道:“一万年,一万年啊,等了一万年!终于等着了!”嗓音娇嫩婉转,语气却蕴含无尽苍凉,犹如白发老妇哀哀诉苦。桃夭夭毛骨悚然,正待想询,那小女孩猛地挥臂下落,将鸡蛋摔了个粉碎,蛋浆合稀泥,一塌糊涂。

桃夭夭惊怒道:“干什么?老子拿命换来的食粮,你不吃也罢,干嘛糟蹋?”

小女孩道:“打破生死关,出离零丁路。”

桃夭夭骇然,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小女孩冷冷的道:“万仙斩宇宙锋!”

桃夭夭道:“什么风?宇宙风......只闻有西风北风东南风,再不就是羊角风,母猪风,哪儿钻出个宇宙风......”渐渐语无伦次,思绪开始混乱,困倦的只想闭眼入睡。

小女孩断喝:“捡起蛋壳里的东西!”

一经她喝命,桃夭夭神志顿然清明,伸指拨弄蛋壳,黄白蛋汁混杂泥土,确有一根寸余长的小物件。桃夭夭诧异道:“常说鸡蛋里挑骨头,真有这话。”夹起举至眼前,只见晶莹剔透,宽若中指,呈柳叶形状,问道:“小丫头,你怎知蛋里......”抬头张望,那小女孩已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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