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这会儿,便是瞎子也知道这王奉先适才的所谓善意不过是拿来迷人眼的,目的不外乎是接近谭纵,好将谭纵提溜起来羞辱他。
那边徐文长已然看的呆了,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只是傻愣着站在原地看热闹。还是边上林蔚聪慧,心知这回事情闹大了,连忙向外间跑去希望将那门关严实了。

毕竟这事情代表的意义太大,虽然这会儿房间里已然闹的不成样子了,可因为这房间隔音效果太好,几人又因此僵持未有什么过激行为,因此动静却还未传出去。可一旦这事情传出去,那事情闹的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只怕双方背后的人都得掐起来——这是涉及到双方颜面的事情,便是再如何知礼也不能让手下亲近人物受这等委屈。

只是林蔚还未到,那边门却被人从外面打了开来,露出一个身穿巡捕公服的身影来。这人正是急匆匆赶来的宋濂!

邀月楼不是普通地方,是南京府盐税总管陈子夫的产业。自然,这产业一说,不过是存于人心,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老板自然是其他人。便等同于那百里家一般,知道的说那是皇家产业,不知道的不也将百里兄弟当成大人物么。

既然不是普通地方,自然不是宋濂这押司能随便闯的了。因此宋濂上三楼来时,颇费了一番心思,最后甚至还与人红了眼。若非最近宋濂名声渐起,特别是宋濂已然被安王看中的消息不知怎的已然在南京城的上层建筑里头传了个遍,因此他无形中已然多了几分颜面,便是这向来牛鬼*蛇神一概不理的邀月楼也不得不开了次方便之门,让宋濂上到三楼来。

自然,在宋濂身后,定然是有几根尾巴跟着的。只是宋濂这会儿心忧谭纵安危,自然不会搭理这事。再者宋濂自觉地位不够,自然还是要顾虑一二的。

当面色严峻的宋濂气急败坏的将守在门口的侍女赶开,再一把将门推开时,看见的便是急匆匆过来的林蔚。

宋濂却是还记得这邀月楼的规矩,又担心自己是得了误报,因此也不敢高声喧哗,以免打扰了谭纵的兴致,只是快走几步一把捉住林蔚衣袖,轻声道:“林少爷,谭大人如何了?”

那边林蔚见着一身公服的宋濂时便已然吓了一跳。这会儿听见宋濂开口就问谭纵,虽然心底里头再度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宋濂怎么得到的消息,但林蔚却是如寻得了个救星似的,也是一脸激动的将宋濂衣袖扯住。

“快些进去,谭大人这会正被王奉先欺负!”林蔚这话说的小声,却是怕门外头的几个人听见。说罢,林蔚却是连忙转过身去将那门关好了,他却是还记得自个的初衷。

这边宋濂听了,却是忍不住一惊。

说实话,林蔚用的欺负这两个字实在是不怎么好理解,毕竟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意思太广了,便是怎么想都可能。而宋濂又听得了王奉先的名头,自然是将事态想到了最严重的地步,因此三步并做两步,人未动声先行。

只听的他扯开嗓子就死怒吼道:“王奉先,你速与我住手!”

那边林蔚刚关上门正转身欲走,这时候听得宋濂的大吼,心里头猛的就是一悬,回头见并未有什么动静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追着宋濂进里间小暖阁去了。

宋濂这边动静极大,小暖阁里头所有人都是为之怔了一下,显然未料到这会儿竟然又有人参合了进来。

王奉先却是听出了宋濂的声音,心里头怒极反笑道:“宋濂,我看你如何……啊!!”

王奉先这叫声听着便让人觉得寒毛一竖,宋濂更是差点打了个踉跄,好不容易走过拐角顿时见到了极为奇怪的一幕——却是一身盛装的谭夫人莲香正鼓足了劲一口咬在了王奉先鼓起的手腕上。

而王奉先双手正被其他几双手仅仅按住,根本挣脱不得,只能硬生生地见着自己被这小女子咬了个正着。更由于王奉先此时正用力,青筋鼓起,因此莲香这一口下去却是咬着了经脉,一些暗红色的鲜血竟是顺着莲香的口角直淌而下。

那王奉先这会儿因为自个受伤,特别是这伤还是个女子弄的,已然是出离了愤怒了。脚下一使劲,只听得几声哎哟,那些个员外老爷便一个个东颠西倒的躺了一地。

这些个员外老爷本来就是日日里头养尊处优的,年岁又不小了,适才能齐心协力将王奉先压制住一时半会的那已然是烧了高香。这会儿坚持了这么久,王奉先又是突然发力,自然是再没有任何阻拦的本事了。

只是王奉先这厢一发力,那边莲香也是脸色吓的煞白一片。可吓归吓,莲香的嘴巴却是咬紧了不放松,双眼更是干脆闭紧了,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

王奉先见莲香竟然还不松口,不由大骂一声,只是他这会儿声音不知怎的有些沙哑,一时间听不真切,便是这骂声还是靠语气分析出来的。

这时候,王奉先已然是怒不可谒,左手还摁在谭纵肩膀上,右手却是松了谭纵要去抓莲香的头发。若是被王奉先抓着,只怕莲香这一头长发只怕就得脱落不少。

好在这时候宋濂已然赶到,不等王奉先黑手施展开,左手抢先一架便已然将王奉先右拳架住。对着王奉先咧嘴森然一笑,宋濂右手却是又猛地探出抓住王奉先右手手腕,猛地就是一扭,只听得喀嚓一声脆响,却是将王奉先手腕扭的脱了臼。

这还是宋濂顾虑这王奉先身份,未敢下黑手,否则这一扭下去决计不是托就这般简单,怕是不来个粉碎性骨折都不好意思见人。

连遭挫折,王奉先已然是既恐又怒。只是这会儿右手手腕脱臼,王奉先已然是没了主手,不得已之下只得松了摁住谭纵的左手。谁想他左手方一松开,那边莲香也同时收了口,带着满嘴的血迹却是去扶谭纵去了。

谭纵这会儿已然同样怒不可遏。

想他谭纵在这南京城里头虽然不是纨绔,可真论起来,有赵云安撑腰的他这态势却更胜纨绔。更何况他在后世过的那些日子,本就养成了他纨绔的心理,平日里头藏着掖着的还看不出来,这会儿吃了亏受了气这纨绔的报复心理便一股脑的冲了出来,脑子里除了报复外就剩不下多少东西了。

好在谭纵虽然怒不可遏,可脑子毕竟还没烧糊涂,还记得先看过了莲香的情况,又细心从怀里头掏出了手绢给莲香擦拭干净嘴角血迹,这脸色才由静转怒。

随着那一方沾着污血的手帕被他弃如敝履的扔在地上,谭纵的声音也从牙缝里头硬生生挤了出来:“宋濂,这回承你个人情,帮我将他那天天不刷的臭嘴给封严实了,再将那双摁着我的手废了!”

谭纵这话说的狂妄的很,简直是不将王奉先放在眼里。若是往大里说,谭纵这一句话出口,那便是不将王家放在眼里了。老话说的,打狗还需看主人便是这意思了。自然,这里得反过来看,敢打狗自然是不将主人放在眼里。

因此,这会儿别说是宋濂,便是那些刚刚站起来的员外老爷们也是变了脸色。只是他们刚想开口说话,冷不防一双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便转了过来,那双眼中的冷意让这些个在南京城里头也有相当权势的老人冷不丁打了个冷颤,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实则这些人心里头也有自己的算盘。

这一次,明显是王奉先理亏在先,不仅打扰了南京商社与谭纵两方的好事,更是在尚未开席时就突施辣手。这回被人反手打回来,自然算是一报还一报,便是告到王仁那儿去也是同样一个道理。

更何况谭纵这会儿身份已然大为不同,便是他身后的安王赵云安不出手,只怕这事王仁也不敢徇私,至少得制王奉先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名,否则又如何堵的住这南京城里头众人的口。

谭纵却是不管这些人在想些什么,见宋濂呆愣在原地,他却是继续阴测测道:“你若是不上,那便我亲自动手。若是我伤着了,你也不须送我去就医,便随便找个地儿将我扔了让我等死就算。”

那边宋濂听了,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是因为谭纵话里头的威胁之意,而是谭纵这语气太过阴冷,便是他也承受不住。

不过,谭纵的威胁他已然听明白了,即便再如何不愿,这会儿却也不得不动手。只听宋濂轻喝一声,身形倏地一转,却是趁王奉先未回过神来时转到了王奉先身后。双臂也是学着适才王奉先那么一搭,已然落在王奉先肩上。这时候只要宋濂手上再一发劲,王奉先这双手便算是废在这儿了。

而只要这双手废了,这王奉先又如何走得脱,说不得还真可能交代在这儿。

而这正是谭纵这会儿心里最真实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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