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大顺朝刑律,似王动、陈举等人,因为所犯刑罚并不严重——仅仅是买凶伤人而已,因此并不禁探监。而通常探监前,犯人人家属通常都会事先打点好,牢头、管事、守卫都要一一照顾到,介时犯人家属再带些不合规矩的吃食什么的进去,也没人会去管,只要你事后收拾妥当了,大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可正如谭纵适才讥讽王动说的那样,这大牢根本就是他王家开的,王黎氏心疼儿子派人来给儿子送些好吃食又有谁敢拦着?甚至这王三自己时不时还要跑一躺,给这几位公子爷尽尽心——若非王动下了狠话,又有谁敢关着这几位爷!

只是这会儿,谭纵这位六品的游击发了话,这王三顿时就纠结了。

早便说过,这游击是看着官位低,但是权柄却重,几乎是风闻奏事、上达天听。虽说南京城里头那些知情的人都暗自咂舌这谭纵运道之强,甚至有心里龌龊的已然开始猜测谭纵是不是靠献夫人上位。可是不论如何去想、去说,这些都难以掩饰大伙因为谭纵身份翻天覆地变化而产生的强烈的嫉妒羡慕恨。

只是,那些个事不关己的自然可以高高挂起,无聊还能扯扯蛋。可似崔奕、王三这样的公门中人却是倒了大霉了。崔奕还好些,起、免还须得经过吏部,可似王三这样不过刚入品的九品官,那几乎就是谭纵一句话的事情。

人说官大一级就压死人,谭纵这大的又何止是一级!这就好比后世中组部的一个小科长到你地方做调研,得罪了他可不就等于是跟自己的职位说再见么,那是连半个后悔都没机会说的,真真的是自个找死!

更何况如今的谭纵何止是中组部,那完全就是太子党边上的得力跟班,手掌生死大权!

故此,王三哆嗦了几句,终于还是嗫嗫嚅嚅地道了句:“小人全凭大人吩咐。”

这一句话王三说的可谓是委屈至极。只是,比王三更憋屈的,却是王动。

“那你便去外头备好酒菜,再派人将稽税司的韩押司请来,我待会自会过去。”谭纵随意地朝后头挥挥手,却似是在打发街边的叫花子似的。随即,谭纵却是忽地朝监牢里的王动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王三是他王家的下人,如今他王家的大少爷被关在里头,可仇人不仅站在外头冷嘲热讽,甚至连自家的下人也不得不被逼着向仇人低头,而且还得被呼来喝去,这已然不止是丢脸的问题了,那已然是**裸的打脸,打他王家的脸。

更何况谭纵还说要宴请韩世坤——他王家的一个不起眼的附庸!

天差地别的差距让王动瞬间就心里失衡了。

“韩世坤,我定会让你这背叛我王家的人死无葬身之地!”愤怒中的王动暗自起誓。只是,王动即便出离了愤怒,却还记得自己最大的仇人是眼前这个人!

“谭纵!”王动跑到栅栏边上,满面的狰狞之色,双手极力向谭纵伸去,似是打算将谭纵抓住然后活活掐死。

刚走过一个拐角的王三听及王动的怒吼,脚步忍不住就是一停。在原地站了半晌后却是终于长叹一声,神色颓然地走了。他却是还记得,适才谭纵吩咐他去唤那韩世坤。

只是王动虽然冲动,但陈举三人却还算冷静,因此连忙将他拉了回去。

“王大少,是不是觉得很憋屈?”谭纵却是活不怕危险的往前走了几步,几乎就是贴着栅栏了。这时候若是陈举几人一个不小心让王动挣脱的话,以王动这会儿的冲动,必然会直接抓住谭纵的脖子,再不松手。

“哈,哈哈,哈哈哈!”谭纵却是故意大笑出声,笑声里的嘲讽意味便是华英这等没脑子的人都听的出来:“似你们这等人物,只怕以前从来都是这么对付别人的。如今被我这样对付一次,可是感觉到那些人的愤怒了?”

“谭纵!!!!!!”王动咆哮如野兽,身体因为出离了愤怒而变得颤抖不停。虽然华英天生力大,可若不是有陈举以及焦恩禄在一边帮忙,仅他一个人怕还真是控制不住王动。

谭纵看着,心里面得意的狂笑,面上却是忽地放低声音道:“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得感谢你啊。若不是你自以为是的想派人来伤我,又如何会这般碰巧地砸了户部右侍郎韦大人的脑袋。啧啧,被你这位败家子这么一砸,不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怕是下不来了。不过,最重要的却是拜你们这一砸之恩,韦德来这块拦路的石头总算是没了,这可得多谢你啊。”

由于王仁的吩咐,王动陈举几人尚是首次听闻伤者的身份以及与王家的关系。因此,听闻后,便是愤怒到极点的王动也是安静了下来。虽然赤红的双目依然是那般野兽的表情,可他却停止了挣扎,只是不停地喘着粗气。显然,即便是王动也想知道,这韦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来路,为何会被谭纵称为拦路石。

“嘿嘿,嘿嘿嘿嘿。”谭纵阴笑了几声,只感觉这会儿已然找回了后世当纨绔时欺凌毫无反抗之力的对手时的那种变态快意。

特别是自从与这王动对峙以来,谭纵嘴头上不说,可心里面却一直是憋着邪火的,前次因为曹乔木的连续打击而借莲香发泄过一次——可惜的是因为苏瑾、清荷的缘故没能完全发泄出来,这回借着羞辱王动的机会,谭纵却是不想再憋着了。

至于会否因为这件事情得罪陈子夫,谭纵却是不去想的。何况,如今谭纵一直都是在针对王动,对于其他三个却是一句名也未点过,别人即便是嫉恨又能以什么理由发作。故此,谭纵这会儿才会这把肆无忌惮。

至于王动背后的老子王仁,谭纵这会儿却是已然将他看成了死人。

正如谭纵与李醉人说的那般,当李熙来被他下毒害死的那会儿,王仁便再也没了翻盘的机会。唯一的区别就是王仁究竟是换个清闲岗位,还是干脆直接倒台。以大顺律而言,以王仁挪动水利款的罪行,至少都是个抄家,他王动又如何能得以幸免。

即便是陈举这些个公子爷看着往日的情分愿意帮衬一二,可谁又敢因为失势的王家再去得罪深受安王器重、在南京城里如日中天的谭纵——那已然是与找死无异了。

“谭梦花,那位韦德来究竟是什么人物?仅仅是户部右侍郎?”陈举却是一脸阴沉地看着谭纵,直接问出了关键。

“什么人物?”谭纵故意装可爱地歪着脖子想了会,随后又装作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他便是这次官家派来的钦差团里的户部主事。王大少爷,你应当知道这个钦差团是来干什么的吧?”

被谭纵这么一提醒,王动心里猛地就是一震,官家派人来查南京府水利账薄,特别是河堤款的事情他又如何会不清楚——当初那场库房的火灾便是他向王仁建议的,谁想仇人不仅没死,反正越来越厉害,这会儿甚至已然公然在他头上屙屎撒尿了。

“户部主事又如何?”焦恩禄却是一脸不屑道:“不过是一个四品官员罢了,在这南京城里头伤便伤着了,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是么?”谭纵故意托长了音调,将“是么”两字说的怪腔怪调的,偏偏却是极富嘲讽味道,顿时让那焦恩禄听的就是一怒。只是见王动这时候阴沉着脸,却又一声不吭,便清楚自己果然是说错了什么,顿时住口不言了。

“王大少,你说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呢?”见焦恩禄不说话了,谭纵觉得没了意思,便又转头朝王动哈哈笑道:“据说,这位韦大人可是王阁老的得力臂助呢,这次能被官家派出来也是王阁老在京里头花了不少心思才如愿的。谁想的到,你这一砸下去,王阁老的全副心思却是化作了流水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感谢你?”

“王阁老的得力臂助?”焦恩禄与华英茫然失措地对视了一眼,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两人虽然因为家里头的关系,与陈举走的要亲近得多,但与王动那也是惯熟的。对于王仁背后的这位王阁老也听王动提起过多次了——若非有这位王阁老的存在,陈举也不会将这南京城第一公子的位置让出去。

只是,如今听得几人的一次报复竟然让王阁老的心血打了水瓢,两人顿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王阁老位高权重,他们又哪会不知道。更何况这事情似乎牵扯到了南京城里头的第一权贵王家——不仅仅是王动这位少爷,而是整个王家,两人就更没了主意了。

“嘿嘿,王大少,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一砸省了我多少力气?”谭纵又现出一副得意表情来:“本来有这位韦大人在,即便是真查出你们王家的账薄来,只怕也会被他动手脚掩饰掉。可这时候,因为你这一砸,他却是只能躺床上了。还是说你认为那些户部的随员敢在安王的眼皮子底下动这些手脚?那我定不会介意把他们一起送来与你们做伴的。”

谭纵说完这些,忽地又话风一转道:“何况,如今最关键的是,因为你这一砸,这次查账的主事已然换人了。”

“换了什么人?”王动终于开始“静”了下来,沉声问道:“难不成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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