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的日子很无聊,好在大河婶子出去走一趟就能带回来不少八卦,让叶眉在炎炎夏日也不至于太过烦闷。时间一晃便来到了流火的七月,刚刚经历了两天暴雨,地上还很湿滑,叶眉在屋里关了两天觉得全身都快要发霉了,听着外面没了雨声,她特意起了个大早,这边刚刚响动,睡在外间的晏妈妈便急急起了身,“夫人?”
“没事,就是听着雨停了想出去走走。”好在夏天衣裳穿得少,平常人的话肚兜加夏衫、长裤。到了叶眉这里,里面是改良的吊带棉质内衣,外面一件韩版淡蓝碎花棉衫,一条腰带无限大的灰色薄棉麻长裤;才不过将衣裤穿好,她就累得满身大汗,晏妈妈转过屋内新加的木质隔断惊呼了一声急急走了几步蹲到她身前,帮叶眉套上布鞋,扶着她站起来坐到梳妆台前面,“夫人,还是别出去走了,道路湿滑,有个万一可怎么办?依着奴婢看,今晚开始奴婢就得在里间打地铺陪你……”嘴上说着,晏妈妈手上飞快帮叶眉挽了个发髻,插上一支素雅的银簪。

叶眉能够回头了连忙叫停,“晏妈妈,这话从三姨太太来那天你就说到现在,可你也知道我刚刚睡醒的时候有些迷糊,要是看到个人在我跟前躺着或是站着会吓死的。”

“呸呸呸,童言无忌,什么死不死的。”晏妈妈想起之前大河婶子硬要在叶眉床前打地铺结果吓得叶眉动了胎气,比被三姨太太泼黑狗血还要严重,两人只好歇了念头。可这两天看叶眉的肚子明显开始往下坠,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生了,晏妈妈虽然背着个奶娘的名号,可算起来也就自己生了晏飞,服侍着展府夫人生了展云飏,经验并不是很足,心里其实也没底。

“晏妈妈,你和我就一墙之隔,有个什么动静哪里能瞒得过你。放心吧,一旦有什么异样我不会憋着,会直接喊你的。”虽然晏妈妈劝不住总是自称“奴婢”,但叶眉越来越习惯她在身边,将她当成了家里一位信任的长辈。

挺着个肚子行动不便,叶眉已经很盼望瓜熟蒂落的那一天早日来到。主仆两个走出房门,左厢房那边葡萄架下正在吃饭的父子一起看了过来。

“叶姑姑!”陆安染嘴里还咬着肉包子,跳到叶眉身前就伸出了油乎乎的小手,“妹妹什么时候出来?”

叶眉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但在这年代,男子的生存要比女子容易多了。先一步捏住了陆安染沾上身的手掌,再次告诉他:“胖爷爷都说了,姑姑肚子里的是弟弟不是妹妹,下次要是再喊错,我让花花姐姐们扣你的小红花。”

陆安染扁了扁嘴,没兴趣地重新坐到饭桌边上,“只会用这一招威胁我这小孩子!弟弟有什么好玩的,生个妹妹给我做媳妇不是正好。”

“小安,从哪学的胡言乱语?还不赶紧吃完练字去。”对外永远挂着温和笑容的陆宸只有对上陆安染时才会露出别样的情绪,嘴上虽然骂着儿子,却是细心拿了棉布巾子擦去了儿子唇边和手上的油渍。转向叶眉时眉目间闪过一丝担忧,转眼又是一片温和,“阿眉今日起得早些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叶眉坐了下来,才不过从屋内到屋外,气息就乱了,深呼吸了两口才算缓了过来,“也是啊,都好些天没见着文宣哥的面了。”再过半个月便是县试开考的日子,陆宸连着好些天早出晚归,两人几乎都没打过照面,念及此,叶眉又将陆宸上下打量了一遭,“文宣哥,你好像瘦了很多?黑眼圈都出来了,这得有多累?”

“是忙得有些晚。”陆宸明显不想多谈论自己,又将话题拉回了叶眉身上,“上次我问过田大夫,你大概七月中旬会发动,稳婆请好了没有?别疼惜几个银钱,多找两个稳妥的以防万一。”

“防什么万一啊?”叶眉正喝着豆浆,差点全喷了,“文宣哥你是把大户人家的隐私事情听多了吧,咱们这儿哪有那么多不稳妥。”

陆宸也发现自己是担心过度了,神情略尴尬,左右张望了下,“大河婶呢?”

“前天村里有人带信来说大河叔的爹病了,让她们夫妻两个回去侍候。金花八月初二成亲,便也跟着一起回村了。”叶眉看陆宸皱眉,知道他这是担心人手太少,立马又接着说道:“文宣哥不用担心,这里有晏妈妈,后院还有二花、三花和农大叔。再说了,大河叔和大河婶也耽搁不了几天,要不是这天一直下雨说不定都已经回来了。”

“还有我和我爹,四花、五花也算!咱们家好多人。”陆安染不知道大人在说些什么,反正不想让自己被忽略,叽叽喳喳一阵抢白。

“陆先生,在吗?”陆宸才刚刚放下碗筷,院门口一个稚嫩的声音轻唤了一声。

进来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是半山私塾里的一个学生,见着陆宸在大大松了一口气,“先生,山长带信回来让你去一趟淇县,杨柳集的两位童生保人那边出了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这几日正是县试报名时间,冯山长在盛州府下的各县登记书院学子的资料,别的陆宸没多上心,可杨柳集学子不多,叶远正是其中之一,若是他的保人出问题便有些麻烦了。

“我也不知道,是先生接到山长传信后让学生赶紧来通知您一声的。”

半大孩子带到了口信离开,担心影响叶远的县试,陆宸匆匆收拾了两件衣裳找了马车便直奔杨柳集而去。

“这两天是怎么回事啊?”晏妈妈收拾了桌上的残局有些奇怪,“一个两个的都赶在一处忙了。”高大河一家子匆匆回了双河村,今儿陆宸又忙忙慌慌走了。

叶眉擦擦嘴,“晏妈妈是不是觉得有些忙不过来,要不请个人回来帮着洗洗刷刷。”现如今虽然育儿堂的收支基本持平,但晏飞那边的生意稍微见到了利润,壮骨粉和手推车开始有了销路,叶眉手里终于是存下了几十两银子。

“还是算了吧,咱们院子里这点事情还不够奴婢我做的呢。再说了,大河媳妇要是知道你出银子请人回来指定会说你一顿的。”

和叶眉说着闲话,晏妈妈很快便将桌上收拾干净,陪着叶眉出门转悠,孕期进入七月之后,叶眉便有早晚围着村子转一圈的习惯,才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即便是个大晴天也不至于太热,刚刚转完回到门口,远远便看见几个地痞模样的汉子趴在门缝往里瞅着什么。

晏妈妈让叶眉在一旁等着,只身一人上前大声喊道:“你们几个,鬼鬼祟祟是要干什么?”

那几个人一身痞气,看着眼生得紧,晏妈妈刻意抬高了声音,只可惜上午巳时初正是书院村最忙碌的时辰,左邻右舍并没有谁闻声出来看热闹。

刚刚趴在门边的是一个长着小胡子的矮个子,贼眉鼠眼将晏妈妈和叶眉一打量,阴阴地笑了笑:“咱们回自家干你什么事。”

“你说什么?”晏妈妈气笑了,叉着腰,“你们赶紧走,不然我叫人来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去叫啊!本大爷倒是要看看来人了之后是谁没理!”小胡子看了看天色,嘴角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从怀里拿出两张泛黄的纸张扬了扬,“看好了没!房契和地契!这个院子和旁边那个院子,可都是本大爷的。”

“你说什么?”叶眉没见过房契地契长什么样,晏妈妈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定睛一看吓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

“别管我们是什么人,赶紧的,收拾东西滚蛋!”小胡子指着站在远处的叶眉突然叫道。

“是谁让你们来的。”叶眉站得虽远,却是将晏妈妈和这个小胡子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目光一凝,觉出小胡子话里的破绽来。自己个晏妈妈不过才来到门口,这从未谋面的小胡子便知道自己两人是住在这个院子的,更奇怪的是,小胡子手中怎么会有房契和地契?

“你管大爷是什么人,只需知道这两片房子都是大爷的即可!”小胡子吊儿郎当冲晏妈妈伸出了手,“钥匙拿来!”

还不知道情况怎样晏妈妈自然不可能将钥匙给交出去,小胡子倒也不追着要,冷哼了一声,飞起一脚将大门给踹开,“兄弟们,把这俩娘们的东西丢出去!”

凡事都要量力而为,看看对方四五个壮年汉子,再瞧瞧己方一个老一个孕的,叶眉认为此事不可硬来,可还没等她喊停,瞧见小胡子带人往正房里冲的晏妈妈已是克制不住追了过去。

“你们这是擅闯民宅,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啦!”家里的家当可都在正房叶眉的寝室里,晏妈妈瞧着来者不善,急匆匆赶了进去。

没办法,叶眉也只好撑着腰迈步跟着进了院子。

“这架子太挡地方了,给本大爷拆咯!”小胡子指着左厢房的葡萄架,一声令下。

这个季节,葡萄架上已经有了一串串青涩的果实,浓密的枝叶形成偌大一片阴影,是叶眉夏日乘凉的最爱;然而现在叶眉和晏妈妈可顾不上葡萄架了,两人急急挡在了正房门前。

“站住!出钱的人可曾告诉过你这院子是谁的?”叶眉满脸通红,杏目圆睁,看上去气势十足。

她凌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和小胡子想象中的小家妇人截然不同,使得他一时怔愣,下意识摇了摇头,“不知。”

“不知你还敢随意来闯?这可是进士老爷陆宸的府邸,待他回来看你们如何交代!”叶眉抬出了陆宸的招牌,手在背后不住地给晏妈妈比划手势。旁边育儿堂里是三十来个小孩子,可别让这些人冲过去让孩子们有什么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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